《竹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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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技词-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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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郁竹闭着眼咕哝道。

    盛梅侧过身来,头搁到姐姐枕头上,嘴几乎贴着姐姐的耳朵。

    “他今天来找我啦!”

    郁竹蓦地睁开眼睛,睡意去了一半。她心思敏锐,立刻觉察出了妹妹的话有些不同寻常。

    “嗯?”郁竹瞪着妹妹。

    盛梅忽然叹了口气,气息却是温柔而甜蜜。

    “他说他很喜欢我。”说完,她躺回外床,仰脸瞧着蚊帐顶。

    郁竹呆呆地望着妹妹,睡意已抛到九霄云外。妹妹芳心暗许某人,她是知道的,可是,这个消息也来得太过突然。

    不过,盛梅似乎还嫌姐姐的震动还不大,又悄悄道:

    “他还亲了我。”

    这回,郁竹再也忍不住了。她张大嘴,想提它最起码十个问题,可是,很不巧地,她给口水呛了一下。

    “咳咳――”郁竹剧烈地咳嗽起来。

    盛梅赶紧给姐姐拍背。

    “真糟糕――”盛梅蹙眉直抱怨,“单单是你,反应就这么大,怪不得他说两人的事先不要告诉别人。”

    郁竹好容易缓下来。

    她注视着自己的妹妹。

    盛梅今年十六岁,容貌美丽,身材纤巧,难得的是,性情温柔又活泼。郁竹痼疾在身,又怠于应酬,罕赴宫内外的各种聚会,盛梅就代她负起了引领教导妹妹们的职责。如今,赵家二小姐盛梅的芳名,已在永州上层人家间传播开来,而且,隐有与袁家阿黛小姐并驾齐驱之势。

    美貌温柔的盛梅,得到二皇子殿下的倾心,是很正常的;况且,很久之前,殿下就应该对盛梅有好感。

    可是――

    “殿下为甚么不想让别人知晓你们的事?”

    盛梅摇了摇头,又道:“不过,他说他做的一切都是为我们好。”

    淡淡的烛光下,盛梅合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却在一动一动,那眼角眉梢间,溢满幸福的光彩。

    她这样欢欣,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替她高兴才是,郁竹心想,况且――于男女情事,我的经验不会比她丰富,也不好妄加评论。于是,她遣开心中隐隐的不安,道:

    “盛梅,既然你觉得开心,那我也很开心,祝福你们。”

    盛梅立刻过来揽住姐姐的肩膀,低笑道:“太好啦!姐姐答应啦!关于这件事,我可以不告诉其他人,可是姐姐这边,我是一定要说的!”

    郁竹皱眉笑道:“你俩的事,我可管不了,有甚么答不答应的!”

    盛梅笑笑,仍旧躺回去。她从枕下抽出一块丝帕,搭在自己脸上。静默好一会,她道:

    “姐,其实――我一直盼着我们姊妹俩一起嫁给二皇子殿下。”她丝帕蒙脸,也看不到郁竹的表情,“你做正室,我在旁边辅佐你,唉,这样就太完美啦!啊――”她忽然痛叫起来,脸上丝帕也给人猛地拿下来。

    郁竹在被窝里伸出手去,狠狠掐了把妹妹的胳膊。

    “醒醒罢!”她道,“你睡得神志不清了,说梦话呢!”

    盛梅努力挣脱姐姐的手,道:“谁说梦话呢!你以为就我有这种想法吗?贵妃娘娘她,也盼望着能亲上加亲呢!”的7a

    郁竹吃了一惊,道:“甚么?”

    盛梅道:“我没你聪明,可对于二皇子殿下的事,一向不含糊。娘娘很希望你能嫁给殿下,可是,现在宫里宫外,谁都知道隆福宫的永王殿下很中意你,连皇上也很赞赏此事。这样一来,娘娘怎敢再提你和二皇子殿下的事?上次,她还亲口跟我说,她对你很失望。”

    郁竹怔怔地看着妹妹。

    盛梅道:“所以啊,世上之事也不能完全遂人心愿!我瞧永王是很喜欢你的,你呢,似乎也很喜欢他――”她翻了个身,半张脸埋到枕头里,“上月十四你头痛症发作,折腾了半宿,第二天好容易好了些,却又急匆匆地进宫去;如今,你上街一趟,买回来的书籍、玩器、吃食,都直接往宫里送,偶尔才会有我的份儿;长辈们都说,我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最幸福,丛玉杜鹂她们,哪个不是坐等这家那家的公子巴巴来讨好?唯独你,比谁都忙活。永王他,真是幸福得叫人妒忌。”

    盛梅叽哩咕噜说了好一会,逐渐地,说话变成了呓语。最后,她沉沉地睡去了。

    郁竹起身掐灭了烛火。

    夜,已经很深了。窗户纸被月光映得银白一片,模糊的树影摇曳不停。

    郁竹翻来覆去,一会想想自己和之临,一会又想想盛梅和二皇子,越想越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睡着。今晚,盛梅说了件本该让人高兴的事,可是她却睡得不踏实,还做了很多奇怪的、支离破碎的梦。

    一条狭窄却还平整的小道,沿着假山平缓的坡度,缓缓向上伸展。

    晏之临由郁竹搀扶着,辅以竹木手杖,在小道上慢慢行走。侍女翠澜推着轮椅,跟在他们后面,以备不时之需。

    “半月前,我们爬到山腰;今天,我们一定能到达向绿亭下。”郁竹翘首望着山顶,脸上满是欢喜。晏之临轻“嗯”一声,仍旧小心翼翼地走路。一年来,他的个头窜出好些,身子也结实不少;恰当的户外运动,悄悄地给他的脸庞,抹上了几笔淡淡的活力。

    从去年秋天开始,晏之临便努力学习站立行走;时间一长,郁竹就担心他的双腿是否能承受得住。太医诊治后,认为他因先天所限,不宜活动过度,但适当的行走锻炼,对其身心,还是颇有益处的。于是,晏之临的行走锻炼一发而不可收拾。

    渐渐地,晏之临的主要活动场所从室内移至室外。

    冬去春来,郁竹陪伴着他,足迹踏遍大半个隆福宫。今天,他们又来到了隆福宫的边缘地带。

    郁竹欢呼一声,扶着晏之临踏前一步,登上了山顶。山顶一座八角石柱亭静静伫立,等候他们的到来。她拭去额上细汗;那边的晏之临,俊秀的脸上已泛出一层红晕,几颗晶莹的汗珠正从脑门处滚落。

    登临假山之顶,自不可能有一览众山小之感,但此山是隆福宫的制高点,高度又超过宫墙,因此,两人站在山顶,颇觉神清气爽;居高临下望去,一带黛瓦白墙逶迤而过,一条小溪蜿蜒曲折,穿过花树,跌落假山,一直伸向远方。

    墙内是隆福宫的天地;墙外,则是另一方世界了。

    两人站着看了会风景,便进得亭去。

    郁竹掏出袖中丝帕来,轻轻拂去石凳上的灰尘,扶晏之临坐下。

    “我现在明白它为甚么叫做玉带溪了?”晏之临轻叹道:“你瞧它飘飘忽忽,时左时右,真像一条飞扬的玉色锦带。”

    郁竹的手指向前方,道:“王爷瞧那个--那是咱们宫中的彩霞池。”

    波光潋滟的彩霞池,远远望去,就像一大颗晶莹闪烁的宝石。晏之临点点头,彩霞池边,他是去过的,但像今天这样居高临下窥其全貌,还是第一次。他道:

    ”站在平地上,也瞧不到这样的玉带溪、彩霞池;若能站得更高些,走得更远些,见识到的景物定然更加壮阔。郁竹,我好想去看看云湖。“

    ”云湖?”郁竹一时没反应过来,“王爷所指,是哪处云湖?”

    晏之临一笑,道:“自然是云州那边闻名天下的云湖。”他接着道:“二十多年前,父皇还是皇子时,曾和母后居住在云州,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他浅浅皱起眉头,“前些天,也不知怎的,竟一连几次梦到云湖,湖水烟波浩渺,远处青山隐隐,山后天水相接。唉--幼时的一点记忆便是这样了,也不知说得对不对;我随父皇母后搬回永州后,再也没去过云州。”

    郁竹道:“可惜,我在南郡长大,从没见过大湖。这样罢,等王爷的身子再好些,我们一起去瞧云湖。”

    晏之临忽然抬头看了郁竹一眼。十七岁的少女目光纯净,神情坦白,显然不曾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对他人而言,实在是别有含义。

    一对没有任何关系的男女怎能结伴远游?

    晏之临嘴角含笑,示意郁竹坐下。

    翠澜将轮椅安放在树下,走过来。她翘首张望了会,忽然指着山下道:“王爷,姑娘,你们瞧那是甚么?”

    两人顺着翠澜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隆福宫墙外的青砖甬道上,一队人正慢慢行来。因离得不远,两人瞧得分明,那是一些年轻姑娘,个个宫鬓高梳,裙裾飞扬,打扮得十分华丽。

    三人探头瞧了会,晏之临道:“这些女子都是去延晖阁参加选妃的秀女罢?前些天,我隐隐听人提起过父皇选妃之事。”

    郁竹头次见到所谓的秀女,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只见那些女子容貌虽各具特色,但岁数都在花季之间,只怕有些人的年纪比自己还小些;她们由内廷侍卫护卫着,只默默走路,并不互相寒喧。

    翠澜兴趣最大,将她们逐个瞧过又逐个加以品评,最终兴兴奋奋地总结道:“今年的秀女比往年都好,看来再过十天半月,咱们宫中又要多出几位受宠的娘娘啦!”

    东越宫制规定,每三年在世族、中高级官员之女间选一次秀女。备选女子年岁在十四至十八间,后族近支或母族宗室之女可免选。户部派出官员去往全国各地对备选女子依据年岁、出身、健康状况等进行初选。选中之女子,称为秀女。各地之秀女择日送京备皇帝亲自阅看。皇帝当意之秀女,留于宫中,后给于封号成为嫔妃。

    因此,宫廷之中永远不乏年轻美貌的女子。这边厢,受过宠或从未受宠的嫔妃逐渐年长色衰;那边厢,脸颊粉红、双眸明亮的年轻女子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供皇上一人享用。

    其实,天下有权有势男子家的后院大多如此。淫奢、色欲、猜忌、妒忌、排挤、蜚短流长交织在一起,组成一个光怪陆离的小社会--远观,香艳夺目;近看,腐臭刺鼻。

    郁竹将目光移往别处,不愿再看。

    晏之临又道:“现今东越国泰民安,户部将选秀女之事倒也操办得纯熟,可是,过得一两年,待皇太子选妃之时,恐怕宫里宫外一时要闹得人仰马翻。”

    郁竹的心突地一跳。

    皇太子--选妃--

    如今东越储位未定,但观其情势,储君之事在这两年间迟早尘埃落定。按照东越典制,倘若皇子立储时尚未成亲,内廷便会在门阀世家间选择几十位未婚的贵族女子,择日齐聚在宫中由皇太子亲自择出正妃与侧妃。正妃只能有一位,而侧妃可根据太子心意择定一至几位。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待选女子除品貌外,在出身上的要求远比三年一次的选秀女严格。

    郁竹出身世族,对这些典制也了解颇多。闲时,她也会约略地想上一想,毕竟,这两件事与自己关系良多。

    若皇太子真要选妃,彼时自己又未嫁或未定亲,自己的名字是很有可能出现在候选者名单中的,而那位皇太子,究竟是谁?

    是寡言沉静心机深沉的二皇子殿下?还是阴恻恻又暴躁易怒的三皇子殿下?抑或那个总笑得花枝乱颤却又心狠手辣的四皇子殿下?

    一时之间,她只觉得思绪乱如麻,偶一抬头,发现晏之临的目光正投在自己脸上。

    她勉强笑了一笑。

    下山比上山费力些,三人走走停停,花了不少时间。走到山脚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们便迎面碰上了一位不速之客。

    苍颜白须的袁仰薄站在道旁,静候他们到来。

    “王爷!”虽然对面之人是自己外孙,但袁仰薄依旧谨守礼制,躬身问好。

    晏之临将手搭在郁竹胳膊上,坐回轮椅中。坐定后,他微笑回礼:

    “太师好,太师今日怎有空来?”

    袁仰薄恭恭敬敬道:“臣下大半月未来隆福宫,今日也该来瞧瞧王爷了。”

    郁竹亦蹲身问好。

    袁仰薄略点点头,当是回礼。

    四人一起回到房中。

    稍稍用过侍女端上的茶,郁竹便起身告辞。此时尚未至日暮,晏之临却也未加挽留,他亲自将郁竹送出房外,吩咐翠澜将其好生送回,然后又看着郁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袁仰薄独自候在房中,也是思绪万千。

    自己的长女身居六宫之首,地位崇高,后又诞下嫡长皇子,袁氏权位本可赖此直至巅峰;孰料女儿撒手人寰,外孙又是先天有疾,终不能承继大统;唉――自家孙女阿黛自小受严格教导,如今生得天姿国色,举止优雅端庄,人人都说日后必位至极尊,可是,晏袁联姻之事,却不能着落到这个外孙身上了。

    晏之临送别郁竹,吩咐侍女们在外候着,自个儿转动轮椅回到房中。

    午后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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