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处,而且出入皆有登记备案。
“进来吧。”屋内传来折兰勾玉温润的声音。
向晚推门,也不进去,就站在书房门口道:“师父,时间差不多了,他快到了。”
向晚口中的“他”指的是乐正礼。大半年未见,乐正礼终于结束游学要来玉陵了!其实两个月前他就书信不断,说是很快就到玉陵,每每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便又来一封信,说是有事耽搁,要晚几天,如此几次,两个月后,这一天终于来临,不再延期了。
“小晚,你长了一岁,可不能他来他去,呆会儿看到,得按规矩叫他哥哥。”折兰勾玉放下手中的笔,笑着起身。
向晚撅了厥嘴,不吭声。
“罢了。”折兰勾玉叹口气,摸摸她的头,两人一道往外走。
说起向晚与乐正礼,也算是一对欢喜冤家了。
这大半年来,乐正礼不知写了多少封信,送了多少好玩的东西过来,向晚就有这个意志不动摇,硬是只字片语都没回。可是即便如此,乐正礼还是一头热的将一路所见所闻写信给向晚,顺带捎上好玩的好看的送过来。
有一次说是到了边疆,看到了一种叫做骆驼的奇怪动物,还说向晚肯定没见过,大老远的让人送了来,结果还没到玉陵那叫骆驼的就死了,送的人吓个半死,将骆驼尸体送到折兰府门口就逃了。
还有一次说是看到了一条特好看的蛇,金银交叉环,又细又长,装在笼子里也派了个人送过来给向晚玩耍。向晚平生最怕蛇,看到的时候吓得尖叫一声——平生唯一一次尖叫,一下子跑回房间,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两人才到前庭,便闻一人大呼小叫的过来,声音由远及近:“表哥,表哥,小晚,小晚……”
折兰勾玉与向晚两人非常默契的停步,不出几秒,果见乐正礼迈着大步朝他们走来。大半年没见,他也高大了许多。许是这一年的游学只他一人,看上去又显成熟,脸也不再是去年那般圆圆的,少了娃娃脸的可爱,倒是多了些鲜明棱角,平添几分英气。
“表哥……表哥……”乐正礼几步跑到折兰勾玉跟前来了个急刹车,看似想来个热情大拥抱,最后却是伸手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转过身对着向晚一比划,道,“小晚又长高了,都快到我肩膀了。”
向晚冲他露出个笑容,没有说话。
“表哥表哥,我们中午去三佰楼吃饭吧。之前没感觉,走南闯北一趟下来,各地招牌酒楼去了不少,想来想去还是上回在三佰楼吃的那桌私房菜最美味!”一早说过乐正礼是个散财的性子,此次独自游学,旁边没个监管的人,花起钱来那叫如流水,每到一处,必挑最好的酒楼,点上招牌菜,然后美美享用一番。
“好啊,小晚现在和金掌柜是好朋友,说不定今天去了,还能免单。”折兰勾玉笑若春风,打趣。
向晚垂眼,撇了下嘴,半晌淡淡一句:“这顿我请吧。”
一路过去,都是乐正礼在说话。
“小晚你怎么和人家掌柜成朋友了?”
“那个金掌柜什么样的?我都没印象了……男的?女的?”
“想起来了,是南湖酒楼唱十八摸的……”
“对了小晚,我路上居然听到有人说你去了青楼,你怎么可能会去青楼呢?我在路上,听到一个就教训一个……”
“礼……”折兰勾玉不得不开口了。表弟看起来倒是成熟了,这聒躁的性子怎么一点也没变?
“表哥,你也不相信吧,这些人太可恶了,说小晚去青楼,不是毁小晚的名声嘛!”话语之中,犹有一股愤怒。
“我去了,就是和金三佰一起去的。”向晚坦然而平静,心里则为那些被乐正礼挨揍的无辜人士默哀。受害者估计不少吧,不然折兰勾玉从京城回来就不会如此生气了!
“小……小晚……”乐正礼觉得自己的下巴快掉地下了,伸手扶着下巴,一脸的不敢置信。
乐正礼是这样想的,向晚如此美好天真的一个九岁小女孩,怎么会有去青楼的想法?所以这事情的主谋肯定是金三佰了,此前她在一堆男人跟前唱十八摸都这么坦然,那么百分百是她拉着向晚去青楼没错。
向晚真是遇人不淑交友不慎!乐正礼脸上的五官皱成一团,带着这样一种愤愤不平的心情到了三佰楼。
折兰公子与向晚一同到来,金三佰自是亲自招呼,领了他们直上三楼雅包。
乐正礼的脸色臭臭的,两眼死死盯着金三佰,似能喷出火来。
金三佰当然也感受到了,对乐正礼虽有印象,不过许久未见,此前又没深谈过,也不好意思直问,瞥了几眼就直接无视了。
点了菜,金三佰下楼,乐正礼起身跟在她身后。
甫一下楼,不在向晚与折兰勾玉的视线范围,乐正礼便伸手拖着金三佰,毫无风度毫无气质的将她往外拉。
自有店小二见到掌柜有难,奋不顾身的想救驾立功,却被金三佰一一喝退。在金三佰的指引下,两人来到后院,乐正礼这才松了手。
“这位客官,请问你这样,所为何事?”金三佰伸手理了理身上衣裳,面带笑容,声音温柔中又有飒爽,刹那给人风情万种的感觉。
乐正礼怔了一下,小脸瞬间涨得通红,良久才道:“你以后不许带小晚去那种地方!”
纸老虎的威胁口气,一捅就破。
“哪种地方?”金三佰笑,明知故问。
乐正礼的脸更红了,过于丰富的想象力让他不能平静对待青楼二字,吱唔几声,眼一闭,粗着声一气说完:“就是那玉什么什么的青楼!”
“这事啊……”金三佰拖长了音,又轻咳了几声,看着乐正礼两眼冒火、满脸怒容,自觉够了戏份,才施施然道,“那玉什么什么的青楼,分明是小晚拉着我去的。”
金三佰说完不甩乐正礼,就袅袅的走了。留下乐正礼一人目瞪口呆。
他倒没怀疑金三佰的话,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一点:如果是小晚不想去的地方,拉着她去她也不会去。以向晚的性格与现在的身份地位,只怕整个玉陵城都没人敢强迫她做什么。
想着自己刚才的鲁莽,乐正礼的脸愈发红了。
一顿美食,唯有乐正礼一人食不知味,心里五味杂陈。他误会了金三佰,还对人家无礼,最重要的是对于向晚怎么会想到去青楼,他百思不得其解。
“小晚,你为什么要去青楼?”乐正礼是个直性子,憋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也没想个婉转的表达方式,直截了当的问。
“看杏花。”
筷子掉在地上,乐正礼简直听傻了。
“礼,专心吃饭。”折兰勾玉一发话,乐正礼就恢复正常了。
时光仿佛跌回到去年,三个人一起吃饭,一起游学。向晚与折兰勾玉共乘一骑,一旁乐正礼大呼小叫不停的问问题。
第二章
三人下午去了学堂。
乐正礼说,关于玉陵学堂的事,真可谓举国上下都在讨论。这是一项创举,自会引来一部分人支持,一部分人旁观或反对。不过这一次因为折兰公子与潘先生的关系,倒是惹来赞声一片,人人称道。
学堂设在秦淮河的另一侧,环境清幽,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学生们三五成群或休息或聊天,或留在学堂用功看书。折兰勾玉从京城回来之后来过几次,大家也都认识,此番看到三人过来,不由纷纷起身行礼。
“潘先生呢?”
“回大人,潘先生有事,今日中午回竹院了,下午再过来。”
“这样……”折兰勾玉点点头,手中折扇轻拍手心,道,“你们都去忙吧,我们自己走走看看就行。”
众人退下,折兰勾玉示意乐正礼与向晚跟着他走。他手中的折扇就是恩师所赠那把,只不过向晚在扇面画了红杏出墙之后,折扇便几乎不曾在人前打开。
学堂不小,今年初次招生四十名,各方面管理都不错,明年便有扩招打算。三人之中,乐正礼是学堂开学之后第一次过来,左右环顾,心里觉得甚好,不由想着日后是否在他的封地礼正城也建个学堂。
在折兰勾玉的推荐下,乐正礼年前呆在玉陵的两月时间,三天一次到玉陵学堂讲课。所谓讲课,倒不是规规矩矩的照本宣科,而是讲述他的游学经历。在座四十名学生,毕竟没有人能如此之幸走遍风神国的东南西北,各地风俗人情又颇为不同,乐正礼这半年多的游学经历,加之去年与折兰勾玉同行的见识,讲给这些学生听,既增长学生们的见识,又颇为实用。
乐正礼自有贵族气质,见惯大场面,又有阅历,除了在女孩子跟前容易脸红之外,在课堂上讲学倒是格外生动精彩。几堂课下来,学生们反应热烈,好几次提议三天一课增加到两天一课。不过折兰勾玉此举的重点是在锻炼乐正礼的基础上,给在座学生一些国情常识,所以觉得三天一课足矣。看学生热情,便让乐正礼之后的两年游学也如今年这般,来玉陵的时候都到学堂给学生们讲课。
转眼临近过年,乐正礼又是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回家。
不过这一次,他心里还是有些小开心的,因为向晚答应他,明年冬天,就会跟着他学箜篌。
这一年的新年,折兰勾玉倒是想带向晚同去金陵,却被向晚拒绝了。
“毕竟我不是折兰家族的人,而且我留在这边,与小桃管家他们一起过新年,也甚好。”向晚笑得特别甜,特别乖巧。
这一年,她闹出多少大事,还是不要跟折兰勾玉去金陵的好。从破坏他的成人礼,到后来的传闻满天飞,还扯上了青楼,真要拜见家长,还是等风波平静些,等大家都遗忘了这些事吧。
“小晚?”折兰勾玉眉毛微微一挑。每当向晚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便表示她心里有不一样的想法与打算了。
“师父不用担心,一个月很快就过去,我会乖乖呆在府里,这一次绝对不会惹事的。”笑得愈发的甜了。
折兰勾玉心里狐疑更甚,找不到关键所在,心里又不免有些微微失落。去年是他不带她去,没想到今年改变主意竟被她拒绝了。
她明明一向以他为天,以他为尊的。这一次,却破了例。
一个月的分别,他似乎能看见自己的想念了。
不过这一次分别,向晚真的没惹事。
未过元宵,折兰勾玉借口有事急急赶回玉陵,发现向晚和去年新年一样,乖巧而懂事。听老管家说,只是去了几趟三佰楼,又去拜访了几次潘先生,她便没出过门。
什么学堂,什么青楼,什么蜚短流长,这一次一个也没有。
折兰勾玉回到书房,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被重视的失落感。
书桌上只安安静静放着一张画,画上是一只琵琶。
向晚站在门口,往里探了探脑袋,只说了句:“是金三佰的琵琶。”
折兰勾玉点头,确实是金三佰的。南湖酒楼那次遇见,她便抱着这样一只琵琶,琶身花纹精致,琶头轸子处垂着一颗圆珠,并不寻常。
“师父在调查三佰?”向晚依旧站在门口,不进也不退。
金三佰的身份转变确实有些诡异。但她觉得金三佰不是坏人。或许折兰勾玉身为玉陵城的城主,考虑的立场不一样。
折兰勾玉身子倚上椅背,挑眉看着向晚,不置可否。
“她与海客有关?海客们为什么要找她?”
折兰勾玉起身,走至向晚跟前,忽地将她抱进书房,放至一旁椅子上,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原来今年新年,小晚研究了这一些。”
向晚仰起脸看折兰勾玉,半月明眸又黑又亮,带着丝狡黠:“那天凑巧看到管家手中的画,问了才知道这些的。”
“那你如何看此事?”折兰勾玉微微移开视线,告诉自己不能沉沦在这一双眼睛中。
“她是我朋友。”向晚起身,娇俏俏道,“你是我师父。”
她没有去问金三佰,从老管家口中也问不出更多内幕。她只知海客们借商贸之名,实则是为了寻人。寻人的依据便是这把琵琶,她也是因为识得这是金三佰的琵琶,这才知道原来折兰勾玉一早就开始调查金三佰了。
只是调查的结果如何,她并不知道,暂时也不想知道。
很快又到杏花时节,向晚心里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如今折兰勾玉在府上,她是断不可能再去玉娇楼看杏花了。想起去年去了趟玉娇楼,这位才冠天下的玉陵君折兰公子破天荒发飙,向晚忽然有些想笑。
没想到他对这个挺介意。
“师父……”向晚的声音难得有些怯怯。
“是小晚啊。”折兰勾玉最近好像习惯了这个回答。每回向晚叫“师父”,他必以这句作答,一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