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新版花木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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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花(新版花木兰)下-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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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只能出此下策。
  最难说服的是申屠嘉,他怎么也不同意她以身涉险,却叫自己沦为接应。可一同以往,他拗不过她,只得悄悄先行。
  这一日,文帝要往钟山斋戒沐浴,为万民祈福。御驾行外,宫中防卫力量自当薄弱,她曾执掌过宫禁,明白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时机。
  送他的时候,毫不露声色,“陛下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他眷眷不舍,过来拉她的手,“木兰,不若你随朕同去?”黧黑的瞳仁中,有着深沉的渴望。
  她摇头轻笑,“斋戒期间,自不能近女色……你当我是男人么?”
  他抱住她,在耳边轻道,“就女扮男装也好。木兰,朕要与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她极力镇静,任由他温存片刻才离开些,噙着微笑,“大家都在这里,我才不要做众矢之的。”就推他,“吉时都快过了,还不上路!”
  他只得举步,到门前又回头,“木兰,你如此催着朕走,是否盼着朕早些回来?”语气调侃,眸中却几分认真。
  她看着他,明知他做的种种,仍忍不住有丝歉意,听到自己低低地答,“我等着你。”
  是夜,她吹起曾训练哈雷用的音哨,这种人耳不能听闻的低调波只要使用得当,可以起到催眠的效果。很快便听到鼾声四起,她才灵巧地跃过那些睡得四仰八叉的宫女太监,悄悄摸出宫来。
  因文帝出行在外,半数禁军卫士被调去随驾,巡夜的密度大大降低。她早就藉着脚步声摸透了规律,伏在花木阴暗处,抓住两队卫兵交错巡视的空挡飞快地闪过,投向下一个隐蔽地点。竟十分成功,不曾与人交手的情况下,就一路来到僻静的马厩。
  月华如练,照在马儿的身上,她毫不费力就找见了它,照夜白,当真名至实归。御马总是养尊处优,这大半夜的,它安静地嚼着草,抬眼看到她时,只是有些高兴地晃了晃头,鼻孔大挣,喘着粗气。她笑了,不禁想起了疾风,走过去拍拍它,“今天就靠你了!”
  广莫门的守卫统领看到一个士兵牵着匹御马走过来,忙上前喝问,“来者何人?”
  那士兵低着头,声音粗嘎难听,“娘娘这匹照夜白太过贪吃,不住地拉肚子,我奉命送到精骑营去让马倌儿给瞧瞧!”
  段宏的精骑营举国闻名,所畜养的马匹不逊于北魏铁骑,营中马倌儿自然经验老到,那统领是知道的。但这宫里也有规矩,寻常人哪得深夜私出宫禁,“你奉了谁的手谕?”语气已客气许多。
  那士兵从怀中掏出个龙形玉佩,却唬得统领一愣,忙跪地行礼。孰不知这玉佩相当于“如朕亲临”,只是拿来送匹马出宫门,未免有点大材小用。嗳,看来这马的主人,那个兰妃娘娘,真快被文帝宠上天了。那统领一边想一边从地上起来,忙叫人打开宫门,这次谦卑的很,对那士兵一让,“请!”
  那士兵倒很有礼数,抱拳作揖,“多谢统领大人!”正牵马要走,却遥见火把通明,摇曳的火光中,由御林军开道,一众车马徐徐驶进。代表天子的明黄辇铬伞盖,御驾仪仗卤薄从简,当先那辇车忽然停下,早有人掀起了团龙绣锦车帷,露出一张白皙略带几分阴郁的面孔,是文帝。
  众人伏地,三呼万岁。那双狭长的凤目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扫,“你,带这马是要去哪儿?”
  那士兵自然是木兰假扮。她硬着头皮上前,将刚才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末了强调,“娘娘心疼得很,故命卑职连夜送去。”
  文帝“唔”了一声,半晌才开口,说得却极慢极慢,“她就是这个脾气。对喜欢的人,喜欢的东西,从来便不遗余力。不喜欢的……也从不留恋。”
  众人跪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唯有她站起来,坦然望着他。
  他轻诧,“娘娘不是派你出宫去么?怎么还不走?”
  她扬眉,“您准了?”
  他忽然笑了,眼角却有了泪光,“朕准!她想要的……朕怎么会不准?”
  她深吸口气,牵起马缰便走。心里却在数,一,二,三……
  他轻轻唤她,“木兰!”
  她停下来,转过身来看着他。两人心知肚明,他不会让她走,他从没打算过让她走,那决心正如她从没打算留下来一样坚定。
  倏忽数月,轻怜蜜爱,辗转承欢……这一切不过是场猫抓老鼠的游戏,他们彼此试探,互相隐瞒,各自盘算,步步为营,都以为自己是猫,而对方是那只可怜的、始终蒙在鼓里的老鼠。
  现今看来,似乎他赢了,可他知道他输了。她只是身体受制于他,他却把整颗心早就沦陷。他爱她!
  是的,他爱她!可她凭什么以为,他就会放过她?
  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身份。
  对一个帝王,这是为君之道的根本。
  心底那样疼,像破了个大洞,风呼啸着流失着所有,可他无能为力。文帝闭上双目,良久,才蓦的睁开眼,“木兰,难道从头至尾,你就没半点真心?”
  她沉静如水,轻喟道,“陛下莫如先问问自己,肯以几分真心待人?”
  肯以几分真心待人……肯以几分真心待人?
  她声音那样轻,仿佛蝴蝶的翅膀拂动在耳廓,却回声不绝,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直到他无法忍受,却不怒反笑,“好,好,好!木兰,你……好!”他仰首向天,好将夺眶欲出的泪水逼回去,再望过去,却发现她已翻身上马,冷冽似寒星的一双眸子看着他,毫不畏惧。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御林军何在?”
  “有!”震天价的喝声相应,伴随着黑压压流水般从四周涌出的兵士,团团将中间的木兰围住。
  而她稳稳高坐在马上,冷然看着他们,嘴角甚至噙上丝微笑,对上他的眼神明亮而倔强,似乎在说,“来吧!来啊!”
  他有刹那的恍惚,他没见过这样的木兰,而该死的他依旧为她心动,甚至就在她一次次背叛他的信任,让他无限痛苦的此时,此刻。
  这时段宏上前,低声道,“陛下?”
  文帝知道,他必须要做个决断。“木兰,跟朕回去。”他说。
  她摇摇头,神色淡定,“我不能。”
  他捶心的痛,只问她,“即便死?”顿了顿,“孩子呢,你也不管了?”
  她忽然笑了,左手抚着小腹,看着他,神态十分安详,“这件事很对不起,他不是你的孩子。”她语声很轻,却斩钉截铁,让他在绝望中也不能不相信,她所言非虚。
  可是她真傻,傻到不屑去利用自己最后的、唯一的砝码。他握紧了段宏呈上的狼牙弓,手微微颤抖。
  她显然也那样了解他,澄清后便毫不留恋,调转过马身,面对着枪林剑戟,挺直了背脊。猛地勒起缰绳,连人带马直立起来,那照夜白是万里挑一的良驹,哪受得如此逼迫,当下发蹄向前狂奔而去,高高跃向那黑压压的人墙。
  因骤发突然,那些兵士为木兰的气势所慑,又未得到文帝的命令,不敢投枪发箭,下意识地避开来,竟给那照夜白跃踏出一条路来。
  段宏知此驹神骏,木兰又十分了得,眼见一人一驹就要冲出重围,而文帝只是木然望着前方,心里一着急,又上前道,“陛下,不然由臣来射杀这名妖孽?”
  文帝看了段宏一眼,只这一眼却叫他寒到骨子里去。好在片刻文帝便转过头,终于擎起弓,挽弦搭箭,瞄准了那个单薄的身影,他曾挚爱无比的背影……
  “嗖”,“嗖”,“嗖”,连环三箭鱼贯而出,一箭猛过一箭。世人皆道文帝不擅骑射,孰知他为忌防刘义康,早暗中练就这一手连环箭。那天在长江上,他射中了她,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今天……他要把她永远留在心里。
  这样,她就跑不掉了。
  血花在她背上绽开,人伏倒在马背上,却牢牢地抱住了马首。那照夜白也通灵,猛地一纵竟越过众人头顶,直出宫门而去。
  泪水终于潸然而下。
  段宏瞧着那一片混乱只是着急,“陛下?”
  他气血上涌,喉头只觉腥甜,方才那三箭,似使完了全身所有力气,连抬手都费劲,“给我追!”
  “得令!”段宏的声音有着难掩的兴奋,像迫不及待将重伤的她毙于刀下。
  他心中一痛,一口血终于喷出来,众人大惊失色拥过来,他只是不理,一只手伸出去狠狠攥住段宏的手腕,“不许动她!”
  段宏抖了下,抬眼看像文帝,只听他说,“不许动她……你不配!”

  (五十三)

  江上雾气迷茫,白花花的一片。天快亮的时候下起了牛毛细雨,密致紧实,眼前像拢起巨大的水罩,越发将周遭的一切隔绝,无边的静谧悄没声息地延展开来。
  小小的乌篷船在风中不住摇曳,船头一只煮着茶叶蛋的陶罐在炉火上焙着,诱人的香气便氤氲在整间舱室里。那披着蓑衣的青衫男子停下了手中的长橹,端起一旁盖着盖儿晾至微温的药盏,掀起舱帘走进去,“木兰,吃药了!”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仍似醒非醒,听到自己问,“这是到哪儿了,嘉?”
  青衫男子正是申屠嘉,当日他再晚到一步,她已性命不保。千古第一的燕子矶,凌空高高凸起,矶下惊涛骇浪,万流奔腾。她重伤之下,竟把追兵一路引到这绝地,在对方放松警惕时孤注一掷地策马跃下悬崖,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浪花间。宋人以为她必死无疑,望而兴叹,旋即就撤兵回去禀报。他从悬崖下的隐蔽处拖出船来,在江上四处寻找。那样浩淼的长江水,浪涛翻滚,阻得小船艰难行进,他拼命划着橹,浑身被打得透湿,仍瞧不见她的踪影。只不肯放弃,发疯般地找着。天渐渐黑下来,视野越来越模糊,他快要绝望地时候,忽然一截枯木冲过来,撞在船的左侧,然后他隐约听到木兰的声音“嘉……”,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攀在船侧。他冲过去,一把将她捞起来……
  他看着她,此刻只觉欣慰。用汤匙舀起那浓稠的药汁,轻轻吹了吹,“来!”小心递至嘴边。
  这样的温柔,她无法拒绝,虽然那药苦得令人作呕,还是眼也不眨地吞了下去。
  申屠嘉美丽如黑曜石般的眼眸浮起了赞赏,“好姑娘!”
  口里那般的苦,仿佛舌头也要木掉,她仍然轻轻笑起来,“过去我常常这样夸奖‘爱洛伊斯’。”
  “哦?”她发声的语调十分奇怪,让他难以模仿。
  “是一艘飞艇,类似于现在的战舰,不过要小得多,速度接近光速,依托的介质非水而是空气。”她耐心解释,难掩一丝怅惘,“我……真的可以走?”
  他神色复杂,反问她,“木兰,你不想离开这里?”
  她慢慢摇头,左手自被衾下掏出那琉璃珠来,“其实我早有打算,只没料到它来得这样快。”
  小小的舱内一片静谧。良久,申屠嘉轻叹一声,悠然看向窗外,“再过几日,我们就该下船了。”
  她顺着望过去,只见江上烟雨蒙蒙,说不尽的旖旎秀丽中,带着难掩的凄迷。忽而想起当年伴驾东巡,也是跨过这同一片山水,御驾仪仗逶迤如龙,隔船相望只是恬然一笑,天地如此宽广,而眼中却唯有彼此。她心中蓦的一沉,都说景随心至,原来不假。
  帝都平城中一派繁盛景象。倏忽数月,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无功而返的南征,满足于眼前的平安富足。
  皇帝也似乎暂时放下了一统天下的念头,让满朝文武大臣们松了口气。
  他一切如常,吃得下,睡得着,处理起政务来精力充沛,通宵不觉疲倦。杂事那样多,逃到高丽去的冯弘观望着南北战局,不断挑拨那耳骨薄软的高丽国主;新纳入的凉、燕两地重新划州设郡,百废待兴。朝中也不平静,长孙嵩贼心不死,见姚妃薨,便推动众臣上书由长孙后作为嫡母养育其子。他一纸废后诏书,绝了那佬儿的活念。他是天生的帝王,胸有丘壑,万事皆在掌握。无论那些小鬼儿如何辗转腾挪,总跃不出他的手掌心去。纵这一场大战下来又万里跋涉,再怎样辛苦劳顿也不妨碍他的雷厉风行,凡事化大为小、化小为无的游刃有余。
  他甚至还突然热衷于大摆夜宴,向天下昭显这盛世繁华。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他高坐在上,看下去是一张张喏喏的堆笑的脸,只崔浩等人眼中隐着几分担忧。他自嘲地笑笑,再仰起头,将樽中酒灌下喉咙,一股辛辣冲上来,眼眶发涩,胃里却是火热灼痛。他倒宁愿疼些,再疼些,大过心底的痛去,从此便无知无畏。
  他是他们眼里的旷世明主,北魏不世出的奇才,自然不能好大喜功,置国家与民生不顾,凭一己之愿将那刘宋挫骨扬灰。
  他只能回来,回来做这个皇帝。好在已经习惯,习惯成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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