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胤祯从身后走来,一把抱起问舒举过肩,把问舒逗得“咯咯”直笑。“问舒,告诉阿玛,为什么喜欢哥哥啊?”“因为哥哥给问舒糖吃!”
“你这孩子!一包糖就卖了你了!”胤祯宠溺地把问舒搂在怀里,左一口右一口亲得问舒避之不及。“阿玛——胡子扎!”“小丫头!阿玛当年也是这么亲你额娘,你额娘可没嫌弃阿玛!”
“胡说些什么!孩子跟前呢!”“难道不是吗?哈哈哈哈!”
“阿玛额娘说什么这么高兴?”我回头一看,是一身宝蓝长衣的睿儿进了屋,手里还拿了好几包不知是什么东西。“问舒,你看!哥哥来了!你才念着哥哥,哥哥就来看你了!”睿儿把手一摊开,原来那一包包的是买给问舒的糯米糖。
“唔——”小问舒一看他手里的东西,反而撅起嘴闹起别扭来。“怎么了?不是才念着哥哥吗?”“问舒要的不是这个哥哥!是弘历哥哥!”我有些不悦,皱起眉看着问舒,“睿儿是你的亲哥哥,哥哥买糖给你吃,你怎么倒反而不高兴了?”
“额娘,没事。舒儿还小,孩子么。”睿儿倒是不在意,揉了揉问舒的脑袋笑着说。问舒不情愿地别过了头,挣脱了胤祯的怀抱跑了出去。“胤祯,你瞧这孩子!”我有些气不过,睿儿自从问舒出世,一直忙里忙外地为她奔波,从开始的奶娘到如今的琴师,都是睿儿不辞辛苦地请来的,倒换了问舒这么个态度。
“舒儿定是恼我又找了个先生给她,呵呵。”睿儿一边替问舒整理着学字的用具一边说道。“那些个糖都是你买来的,要不是上回弘历来被他拿来哄问舒高兴,问舒一定粘着你不放。弘历那个家伙,倒是被他占了个大便宜,叫我问舒小小年纪就被他吃得死死的。”
“额娘你连这个醋也要吃!其实我根本不在意这些,能为舒儿奔来走去我已经很满足,看她从襁褓里那个小小的样子长到现在这样伶牙俐齿的小丫头,我心里不知有多甜。要不是弘历当年的尽力相助,恐怕如今这样幸福的日子不知要等多久,额娘,我很知足。”
胤祯看着如今成熟懂事的儿子,赞许地道:“嗯,你说的是。”我拉着睿儿的手,和胤祯一起,笑谈起问舒的趣事来。
“这个糖一点儿都不甜!”问舒不知几时站在门口,见得我们三个谈笑风生的样子似乎有些不高兴,拉着睿儿的衣袖嚷道:“不甜不甜!你买的糖不甜!”睿儿好笑地捏了捏问舒的鼻子,说道:“老吃甜的不好,甜的吃多了会掉牙,舒儿想不想长大了没牙?”
“不想…… ……没牙好难看!”“可不是,呵呵!”睿儿抱起问舒出了屋,在院子里追跑起来。我和胤祯站起来走到门边,看着两个孩子玩闹,看他们两个在我的眼前拼出一个“好”字。不知不觉中,十指已紧扣。
“胤祯,你对这个女儿可以算是十万分的宠爱,可其实睿儿对问舒的宠爱绝不比你少,就是这孩子性子淡,什么都放在心里。”我直到有了问舒才知道,当年我还是玉瑶的时候,大哥对我是一种怎样的关怀。我一直认为大哥很凶,不常回家却什么事都要管着我,如今想来却不是这样,他是不放心,什么事都挂念着我才会那样。睿儿也是那样,他是真的把问舒放在心坎里,也许他要的是弥补自己幼年时失去的亲情。
“睿儿…… ……他很好。”胤祯满意地看着院里陪问舒玩闹的睿儿,流露出一个作为他的阿玛的骄傲。
“胤祯,你幸福吗?”我靠在他肩头,柔声地问。
“有你,有睿儿,有问舒,就是幸福。”他靠近了我,双手环上我的腰,亲吻着我的脸颊。
阳光洒在孩子的笑脸上,我握着爱人的手,看着他们:是,这就是幸福。
(下部完)
问舒(番外)
乾隆五十九年,杭州。
年迈的老妪半躺在摇椅上,看着窗外飘过的朵朵白云。这样晴朗的天气叫人神清气爽,老妪拿过手边的扇子,抚摸着扇柄上模糊的印迹,记忆如潮水一般涌现出来。
“太奶奶又想起从前的事了,是不是?”一个娇俏粉嫩的小姑娘推门进来,放下手里的果盘,在摇椅旁蹲下身,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老妪已不灵活的双腿。这小姑娘今年才九岁,是老妪最宝贝的曾孙女,机灵、好动、又生得漂亮,在老妪眼里,她活脱脱就是自己年少时的模样。小姑娘自小在太奶奶身边长大,最喜欢听太奶奶讲从前的故事,太奶奶仿佛总有许多故事,而且也愿意告诉她。
而那些故事里出现最多的人,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太奶奶说,那个女子姓胡,名叫初婳。
“念儿,上回说道哪儿了?”老妪抚着孩子的头问道。
“说到问舒总缠着她的爹爹要学马,缠着四表哥学耍剑,还把睿儿大哥请来的琴师都轰了回去,叫她娘亲给骂了一顿。”小姑娘支着头,扑闪着大眼睛看着太奶奶。
“呵呵,是,是说到这儿。问舒小时候不懂事,把好心好意的大哥折腾地团团转,整天在家里胡闹,除了她的娘亲,个个都惯着她,没一个人治的了她。问舒小的时候几乎没有不高兴的事,直到有一天她才朦朦胧胧地懂得什么叫伤心。”
“伤心?为什么呢?她的娘亲又怪责她了?”
“不”,老妪把视线移至窗外,回想起了那一年的那一天。
弘睿跑得太急,跌跌撞撞冲进屋里,他的阿玛额娘正抱着妹妹问舒学字,被他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这么鲁莽?”胤祯不知是什么事叫一向冷静的儿子如此失分寸。“阿玛、额娘,宫里刚得的消息,怡亲王他——去了。”
“啪——”女子手里的笔掉落在地,跌坐在地上痛哭起来。问舒看着泪流满面的额娘不知所措,唯唯诺诺地走到大哥身边拉住他的衣袖。弘睿握起妹妹的手,温柔地说道:“舒儿,不怕。”
弘睿心里是明白的,这些年以来,虽然额娘离开了皇宫,但怡亲王对额娘的照拂并不减少,王爷总是留心着额娘的状况。弘睿记得很清楚,问舒出生前的那几天,王爷还特地找了弘睿一趟打听情况,在弘睿看来,王爷是把心里对玉瑶的愧疚都转嫁到了初婳的身上。如今王爷离去,能解开额娘心中那个结的,只有他的阿玛。
初婳哭了一阵似乎累了,停下来就这么看着窗外,不出声,也没有动作。胤祯走上前把她轻轻扶起来,牵着她的手走出门去。他们受身份所碍,最终也没有能够去送胤祥最后一程,只是留在王府默默地看着天,问舒听大哥说,这是额娘最遗憾的事。
初婳把这几年胤祥写来的书信都烧了去,从此,爱新觉罗*胤祥留下的,只有一片呛人的烟尘,伴着皙白的纸钱越飘越远。
“太奶奶,问舒怎么样?”
“问舒么,她自然也是伤心的,她虽然没有见过十三伯,可娘亲跟她说过很多十三伯的往事,所以在问舒的心里,十三伯是一个顶好顶好的人,问舒小时候常常会想,如果有一天见到十三伯,十三伯一定会买好多好多的糖给她吃,可是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而问舒,自始至终也没有见过十三伯。”
“好可怜,太奶奶,念儿听了也伤心。”小姑娘剥了一片柑橘送到嘴里,问道:“还有个十六叔叔呢,他有没有去看过初婳?”
老妪静静地想了想,方才答道:“哦,像是有的,记得还是雍正八年末的时候,十三伯过世不久,十六叔就去看了初婳一次,但也是初婳离开大宅子之后的唯一一次。”
“太奶奶,他说了什么?”
“他吗,他说——”
“走?去哪儿?胤祥才刚走,连你也要离开我们么!”初婳拉着四年不见的十六,急切地问道。
“是,皇上下了令要我去守营,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次是要发配到哪里去,这些年他交给我办的差事我一件也没办好,他到今时今日再处置我已算对我宽容,我也是时候找个清净的地儿反省反省。”
“那……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三年,五年…… ……或许…… ……一辈子吧…… ……初婳,我只问你一句:你会挂念我吗?”
“会。”回答地毫无犹豫,十六忧郁的脸上终于露出知足的笑容。“这些年,姝宁还好吗?你们上年成了亲,她如今也算你府上的侧福晋了,姝宁年纪小,你要好好照顾她。”
“我会,她很好,来了几年也熟悉了些。她长得…… ……还有几分像你…… ……”初婳不语,心里那份愧疚又浮现上来,当初她无助地躲在故宫哭泣的那一天,是十六把她重新带回这个时代,是十六陪伴她度过宫中孤独的四年,是十六时时刻刻守护在她身边,而如今,这个一路走来默默相伴的人也要离去了。
十六见初婳不作声,以为她面上尴尬,便不再继续下去。他尽管心中万分不舍,却无奈圣旨已下,这远去的征途无法逃脱。心里不知默念了几遍那个熟悉的名字,十六终于狠下心,说道:“我该走了,你也进去吧,他在里面等你。”
初婳依依不舍地看着十六,摘下颈间的白玉交予十六手中,说道:“保重,我和胤祯,等你回来。”回答初婳的不是声音,只有一记重重地点头,和双眼里难以克止的不舍。
一袭白衣的修长身影远去,胤祯从后轻握住初婳微冷的手,道:“八哥去了,九哥走了,十三哥也不在了,如今连十六弟也要远走他方,那一年给你庆生的这些人,如今,就只剩下你和我了。婳儿…… ……”
“胤祯你看,那片云——”胤祯抬起头,却见一片薄薄的淡云在风中渐渐消逝。
“婳儿,想哭就哭吧。”
“太奶奶,你说初婳心里对十六叔叔,真的一点情意都没有么?”念儿小小年纪,对男女间的感情倒也明白些。
“你说没有么,四年里多少天的朝夕相对,初婳不是无情的草木,对十六的那份深情怎可能无动于衷,十六不是不好,只是来得太晚,初婳心里的那个位置,早已被她的丈夫填得满满的,那样根深蒂固的感情,纵使如何的变故都动摇不了…… ……十六苦的,就是这个罢。”
“他好可怜,十六叔叔知不知道初婳的心意?”
“知道?不知道?又如何呢?或许连初婳自己都不知道,那个的那个小十六在她心里已不是一个孩子了,也许她自己也不曾发现,他离开的时候她这么痛,这么不舍…… ……”
“我若是十六,定要问个清楚!”
“不,孩子,十六不会问,他甚至不会希望初婳知晓看清她自己的心,她已有了丈夫,那个跨越生死才能重聚的丈夫。初婳若是没有十六,或许会伤心,会不舍;但若是失去她的丈夫,她再也活不下去…… ……”
念儿说不出话来,她还小,听得虽多却也不曾亲身经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懂十六的想法。
“他们都走了……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太奶奶累了,明日再说好不好?”
“不好不好,念儿急着听,太奶奶就再说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好罢…… ……后来,问舒五岁的时候去了四伯父的家里作养女教养,那时候四伯父身子差,又不肯多休息,而十三伯又不在了没人劝得了他,初婳便答应四伯父的要求送了问舒去。虽说是当养女教养,可四伯父对问舒的疼爱,又有四表哥的照顾,问舒过得也开心。”
“初婳也答应?这么一来不就见不着女儿了?”小丫头突然捂住嘴止了声,“念儿不说了,太奶奶说。”
“是,起初也觉着难受来着,只是四伯父身边有个小鬼灵精陪着,心情也舒朗些,身子也好不少。到后来,问舒也离不开四伯,对四伯甚至比对自己的爹爹还亲,直到四伯过世,她才回到自己府里来。再后来四表哥给问舒的爹娘找了一处新的住处,他们全家便从原先的地方搬了出来,直到现在,问舒的身边还藏着当年四伯亲手挂在她手腕上的玉坠子。再后来,十六叔回来了,大哥又走了,爹,娘…… ……”
“太奶奶?太奶奶?”小丫头看着渐渐沉睡的老妪念到:“太奶奶最近越来越贪睡,比念儿小时候还厉害,下回可定要问清楚,也不知道初婳后来怎样了。”
小念儿皱着小小的禾眉,一边念叨着一边踏出门去,并未留意到老妪袖间滑落的玉坠,上面淡淡地刻着一个“舒”字。
胤禄(番外)
乾隆六年,北京。
清瘦的身影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吹落的枯叶,心也随之沉落。他已然不觉得痛,这么些年来,这种感觉早已熟悉,他只是为自己可惜,如果他早些出现,或许…… ……可是现实,没有如果。
他回来的那年没有去看过她,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