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惜字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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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惜字纸-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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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知道它的制法。”
  “这是最后一包纸药。”                        
作者有话要说:  

  ☆、紫藤笺

  没有风,烛火只有在接纳路过的小飞虫时才微微跳动,像是某种欢迎仪式。
  丈六八十,丈六是尺寸,八十是数量。
  八十也是一池料能捞出的北宣纸数量。是的,余家一年就出一池料,一池料就要用掉一包纸药。
  桌上的青色锦囊敞着口,旁边放着一只旧的白瓷杯子,浅浅一汪水没有颜色。
  余敬惜微咧咧嘴好似自嘲,她又不是学中医出身,也没有美食家的舌头,便是尝又能尝出什么?
  化开纸药的水已经冰凉,一个路过的黑色小飞虫在杯沿上歇了歇脚,余敬惜用指甲微弹杯身将它惊走。
  “浪费、、却也可惜。”她嘟囔着端起杯子,带着凉意的水在嘴里散播微酸微苦还有类似树脂的气味。
  余敬惜抿紧嘴唇,好吧,破解不能,那么就想一想将这包纸药用在正途才是。
  “今年的纸谱节如果交不出北宣纸,那么余家在纸谱榜的位置肯定会下跌。”下面虎视眈眈的宣纸世家,就会跳出来逼迫余家交出北宣纸的传承。如果说前几年的打压,冷遇甚至是设计只是试探,那么这次纸谱节后,余家将要面临正真的狂风暴雨。
  纸谱榜的排名就是地位,你只有站得足够高才能让世界不能无视你的声音。历史上有太多世家遇到过这样的境遇,跌一跤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没有及时站起来,那么也就意味着你不会再有站起来的机会。
  群狼环饲,五年前的仓家就是如此,所以仓家大公子才会用那么决绝的姿态站了出来,上京面圣前,仓大公子当时的心情,大概也只有决绝两个字吧。
  “虽说纸谱榜的规矩,两届未有新品才会摘牌并要求交出传承,但是实际上从换榜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输家的命运。后面的十年不过是给赢家分配战利品,接收纸坊和重新划分市场留出的时间。”木秦彦脸色在昏暗的烛光下分外疲惫:“三个月后的纸谱节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从曲涧到洛阳需要二十天,所以留给我们制纸的时间只有两个月。”
  “北宣纸的整个流程下来需要五十天。”
  意思是没有时间犹豫。
  余敬惜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中年女人,四十出头两鬓却有了丝丝白发,有些蜡黄的脸色更显出疲惫,这五年的煎熬让她像是老了十五年。
  “幸苦木姨了。”余敬惜的话带着叹息的尾音,就算过了眼前的这关,余家依旧没有脱险,因为余家已经五年没有出过北宣纸了。这次纸谱节既然出了,那么最少要保证每年市场上有少量北宣纸的流动。
  少量也是量,余敬惜却两手空空,可以预见纸谱节后,有无数商家挥舞着银票要订购北宣纸,但那绝对是余敬惜的噩梦。
  该怎么办?
  她问不出口,因为她知道,木姨也不知道答案。
  木秦彦看出了自己小姐的消沉,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
  “要是去安阳前,我也确实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以后该如何。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她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个火红的物品。
  余敬惜看到封面上被橘色光印的跳跃的两个字,庚帖。
  “这是仓家送回来的小姐的庚帖。”她展开手中的硬质封面,里面镶嵌着的大红纸上写着余敬惜的生辰八字:“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她小心的将红纸从上面揭了下来,反个面递给余敬惜。
  红纸的背面写着五个字,仓吉儿纸药。
  仓吉儿就是仓家大公子的闺名了吧,这个女尊世界里,只有女生才能用两个字为名,男子只得一字后面跟一个儿字。千年来只有一人例外,便是号称诗画双绝的唐喆喆,就算是这样的一个奇男子,他最初的名字也不过是唐喆儿。
  只是后面孤零零的纸药两个字让余敬惜有点发呆,当然不可能说仓家大公子是纸药,那么意思就是,纸药或者说纸药的配方在仓家大公子手里。
  “周到?”余敬惜将视线临摹着纸药两字:“为什么不直接写上什么是纸药?”
  木秦彦沉吟了片刻:“夫人是想小姐能和仓家公子见上一面吧。”
  余敬惜将手中轻飘飘的纸向桌上一送:“见一面又不如?虽不知、、做了什么安排,但是庚帖都送回来了,这就是反悔的意思。”
  这个娘字在嘴里囫囵了一圈被带了过去。
  “未必是仓家大公子的意思。”
  余敬惜轻笑一声:“送回来了难道还会上门来要去?”
  木秦彦被噎了一下,确实没有男子上门讨要庚帖的道理。
  “我现在只是担心,他是不是不愿意将纸药的事情告诉我。”
  “也许他也不知道夫人交予他的是纸药。”木秦彦猜测道:“不然五年时间,仓家应该早就能制出北宣纸。”
  “终归是要见上一面的,到时候一问就知道了。”余敬惜有些振奋,最起码这个方向比让她自己品尝来的靠谱。
  “仓家公子这些年都留在洛阳,这次纸谱节应该是由他出面,想来能与小姐在新品纸会上能碰到。”
  余敬惜微微点头:“我看了纸谱榜的规矩,光是做出北宣纸应该还不成吧?”
  老式的北宣肯定不行,因为能上纸谱榜的必须是新品,所以才会有新品纸这个环节。
  “是,从今朝建立到现在已有七届纸谱榜,我们余家的北宣也上榜了六种,单丝路、双丝
  路、罗纹、龟纹、青弦、双螺。”木秦彦从一个小匣子里陆续取出巴掌大的洁白纸张放在余
  敬惜面前。
  对照能看出这些都是用纸张的底纹来命名的。
  “青弦和双螺就出自夫人之手。”木秦彦有些感伤的说:“小姐可知为何余家北宣都是秋后出纸?”
  余敬惜做侧耳恭听状。
  “夫人常说宁要泾县的草,不要铜陵的皮。泾县除了青檀,还出产优质沙田长秆籼稻草,纤维性强、不易腐烂、容易自然漂白。只有当年新产的稻草配上泾县的青檀树皮才能做出上佳的北宣纸。”
  “今年是来不及了。”余敬惜有些遗憾,纸谱节就在三个月后。
  “是啊。”木秦彦也甚为遗憾:“而且我也没有夫人的手艺,做不出双螺,只能做出夫人当年的半成品单螺。所幸,单螺并未流出市场,也能算新品。”
  不及双螺的纸质,再加上半成品的纹路,真的能上榜?余敬惜很是担心。
  手指下意识的在六张纸上一一划过,这样的手感,余敬惜心中一动。伸手执壶将白瓷杯倒上半杯水,然后小心翼翼的分别倾倒在桌上的纸样上。
  白色透明的水珠落在纸面上的逐渐向四周扩散,丝状的水纹像显微镜下某种菌类的放大图。
  “原来如此。”
  文具店的老板没有骗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星斑笺

  七月流火
  余敬惜站在小园一角面对爬满绿植的院墙做深呼吸,心静自然凉,这是一种境界。
  但是重返十五岁的身体似乎热力十足,年轻很好,出点汗不算什么,余敬惜在心里安慰自己。其实她可以去纸坊的泡池边,哪里有条小河因为是活水还算有些凉意。
  家里除了她,一老两小都在纸坊忙着。今天是捞纸的日子,木姨早上笑着说,七月的天气,燥房都不用生火,这捞上来的纸三天就能干透。
  余敬惜的伤已经无大碍,但是还不能举重物和剧烈活动,所以被木姨赶回来休息。
  她来回踱着步,想着柯煜和屛儿那边今天大概是离不得人,自己还是应该去给木姨搭把手才是,于是重新转身绕过院墙推小门回到了纸坊。
  这一个多月余敬惜也没有闲着,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是从泡料开始,她就跟在木姨后面。
  扎成小把的青檀皮浸泡在河水里,流动的河水会带走表面那些可溶性杂质,这个时间持续十五到二十天,期间不时需要下去浆踩。十天的时候加入新鲜干净折好的稻草,一同浸泡,这些经过初步溶解的材料就是宣纸的粗料。
  将粗料拌上粗碱堆置发酵,这个时间要持续五天,是为了让粗碱分离粘连在纤维之间的果胶、木素,让青檀皮的纤维分散。
  取没过粗料的石灰水进煌锅一同熬煮,三到四个时辰,这一步称为煮料。
  把煮后的浆料放入布袋内,经过水的冲洗和来回摆动,把纸浆中夹杂的石灰渣及煮料溶解物等洗净。放到太阳下暴晒,这时候浆料或灰白、浅黄到棕色不等,颜色深浅跟前几步处理息息相关。
  根据浆料的颜色暴晒的时间也不等,基本上十天至一月,纸浆颜色会逐渐变白,这一步称为晒白,这将决定成纸的色泽,十分重要。
  等浆料的颜色符合要求,就将纸浆倒入石碾反复捣打直至泥膏状,这时浆料纤维已经分丝和帚化,这样才能够交织成具有一定韧度的纸页。
  把纸浆和水放入抄纸槽内,加入纸药匀速搅拌使纸浆纤维游离悬浮在水中,然后把竹帘投入抄纸槽中抬起,让纤维均匀地平摊在竹帘上,形成薄薄的一层湿纸页,最后把抄成的湿纸移置在抄纸槽旁的湿纸堆上。
  一块白花花颤巍巍的豆腐送进了阴房,在这里榨干水分,到了这一步木秦彦才松了口气,看来没有失误的地方。
  “应该有八十张,即便是有破损问题也不大。”
  “那底纹呢?”余敬惜原本以为底纹是在捞纸出来以后,用模具或是什么工具印压出来的。
  “那是捞纸的时候,掌握了搅拌水的流向和竹帘之间的角度,然后就可以在成纸的瞬间构造天然的纹路,就像作画一样。”纹路越淡薄越整洁,成纸越好。
  “夫人的双螺纸,能在一张纸上留下八十一个螺旋纹,占据整张纸。而我只能做到九个,而且只能占据一半的纸张,所以只能称为单螺。”
  剩下的部分就是乱纹,乱纹好看与否只能听天由命。
  “但愿能在这八十张中挑出几张乱纹不算难看的。”木秦彦叹息,累着的腰身更弯了几分。
  余敬惜忙将门边的椅子搬过来扶木姨坐下,木秦彦眼角的鱼尾纹都泛着喜悦的味道,自家呆呆的小姐知道疼人了,夫人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新品纸是需要上交五张成纸的,以此证明这种新纸是可以量产,而非意外之作。
  不太严苛的话,八十选五应该还是能选出来的。
  “对了柯煜最近在忙什么?”木姨拧眉,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制作北宣,可是自己的傻闺女除了打料的时候来出了把力气,这几日都没见人影。
  “柯煜和屛儿在帮我做些事情,估计这几日也能忙完了。”
  “哦,在忙些什么?”木姨感兴趣的问,从小姐制出油纸开始,她就觉得自家小姐那是非常有制纸天分的。严袖水算什么,蔡皖晴算什么,被人盛赞了这么多年,怎么也不见制出什么新纸出来。小姐不过刚刚接触制纸就能做出油纸,等拿到纸药,余家北宣纸一定能在小姐手上发扬光大。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回纸药,余家纸坊总不能一直关着,我让柯煜继续做麻纸,然后看能不能随便找点主意。”余敬惜有些淡然的说,前世关于纸那真正是五花八门,让她凭空造纸她是没这个本事,但是找找纸的新应用没什么难的。
  木姨一边点头一边笑眯了眼,看看也就我家小姐才能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在麻纸上找点主意!这世上做麻纸的作坊千千万,谁敢像我家小姐这样说,随便就能找点主意。
  “再过几日这纸就能成了,也到了该动身去洛阳的日子,早点去还能拜访一下以前的老关系。”想着当年在洛阳,那些掌柜的谁不客客气气,木总管长木总管短的巴结着,就为了多拿几张北宣纸。
  从夫人过世以后,她这腰好像就再没硬直过。为了能卖出去几令黑麻纸,就连最小的杂货铺老板她都弯着腰陪过笑脸。
  这样想着木姨的鼻头有些发酸,忙抬起袖子掩嘴轻咳。
  余敬惜低头算了算:“再十五日方可。”
  “十五日?那去的就有些晚了。”
  余敬惜慎重的摇摇头:“十五日,刚刚好。”
  刚刚好,无论是柯煜手上的新纸,还是她要做的北宣,又或是去洛阳路上寻的人。
  、、、、、、、、
  “这就是晴雪纸?”桌后的丽人仔细打量手中的纸笺:“果然不凡。”
  丽人生的一双()飞扬的浓眉,凤目流彩顾盼生辉,她舒展开修长的手臂,从桌上勾过还靠在砚边未洗的紫圭小毫笔:“分儿,磨墨。”
  “公主殿下,您就不能换一支么。”给她抛白眼的就是仓家大公子身边的小侍:“就是因为您老人家太不拘小节,累了我家公子的名声。”
  衡江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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