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惜字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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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惜字纸-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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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祭文。”                        
作者有话要说:  

  ☆、桑皮笺

  年三十总有些特别的味道,这种味道混合着食物的香气,或是鞭炮硫磺的气味,又或是新帖槛联年画的面糊味,这些味道混合再一起是幸福的让人开心的味道,所以就算被寒冷的风吹得鼻头通红,仓澜宜也只是揉了揉,舍不得进屋里避风。
  仓府大门外的石街上有几个小童聚在一起点炮仗,那是或从纸屑堆里寻来的哑炮,或是从整挂鞭炮上拆下来的单响,每每噼啪炸响以后总伴随着一阵孩童的欢呼声。仓澜宜看得眼热,但瞅一瞅身上青灰色滚边狐狸毛的小皮裘,她实在是不想被父君打扮得像个大红包,穿大人衣服就要有大人样子,这是跟大哥的约定。
  过了今儿个她就十一了,仓澜宜挺一挺刚开始发育的小胸脯,学着大哥的语气问道:“不是说快了么?何时能到?”
  旁边的彤儿也垫脚张望,看到远远而来的马车影子一蹦而起:“小姐!大公子的马车。”
  “咋呼什么。”仓澜宜哼一声:“小孩样儿。”
  说完自己快步迎着车队跑去,跟着后面的彤儿吐了吐舌头,然后大声喊:“小姐跑慢些,要是摔脏了衣服,可只有夫主大人准备的红色新衣啦。”
  “大哥。”看到马车的挡风帘被菊儿掀起,小胖墩儿吭哧吭哧的就往上爬:“前几天刚下过雪,父君还担心你赶不上除夕祭祖呢。”
  仓吉儿拎着她的胳膊拉上马车,拍拍蹭在衣角的泥土:“天都快黑了,又这么冷怎么等在外面?”
  “我不出来等着,出来的等着的就是父君了。”仓澜宜摸摸通红的鼻子:“没事,我肉多,冻不着。”
  仓吉儿捏捏她肉肉的脸颊,向外吩咐:“驾着车直接进三院。”
  仓家老宅是七进七的院子,三院是主厅在的地方。
  大红灯笼洒下的迷蒙烛光里,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侯在主厅外,当仓吉儿被仓澜宜从马车上搀扶下来时,人群里响起乱七八糟吵哄哄的问候声。
  仓吉儿站立着神色安然的等待人群嘈乱的结束,目光落在人群前一步站立的中年女人身上。
  “蔚月姑姑。”仓吉儿浅浅施礼。
  女子面皮抽动一下挤出几丝笑容,她是仓吉儿母亲的堂妹,府里的下人都叫她一声二夫人,只有这个男子见外的叫她一声蔚月姑姑。
  不是二姑姑,因为她不是仓家夫人的亲妹妹。
  “大公子一路辛苦,虽然想说让大公子好好歇息,但是祭祖的时辰快到了。”她向四院祠堂的方向拱拱手:“不如先祭祖,等祭祀完了再好好吃顿团圆饭,休息休息。”
  说完转身领头向四院大门走去。
  “自是不能耽误了祭祖。”背后传来仓吉儿淡淡的语调:“今日需要禀告亡母,我已经定亲的消息,澜宜去请了父君大人出来。”
  “哦。”仓澜宜应了声,转身往主厅里去寻父亲。
  仓蔚月站住脚,脸色在黑暗中青紫变幻了片刻,回头时已经带着浅浅和蔼笑意,仓夫主虽然是个男子但确是仓府最大的主子,开宗祠门自然要让他走在前面。
  走前面又如何?男子不能进祠堂,仓家主夫也罢,你仓吉儿也罢,终归只能在外面焚香禀告,连宗祠的大门都进不去,仓蔚月在心中暗骂。
  “我有五年没回来了。”仓吉儿感叹一声:“听说这五年多亏了蔚月姑姑,替澜宜焚香写祭文。”
  “应该的。”仓蔚月笑眯眯的回话:“我也是仓家的子嗣。”
  “吉儿。”仓夫主看到自己儿子忙上前握住他的手,目光带着怯意的看向仓蔚月。
  “回来的时候仓院长召见我去,她说身为族长却不能每年亲自上祖祠祭祀,她深觉愧疚。”仓吉儿从袖中取出一个薄薄的信笺:“今年特地亲笔写了祭文。”
  “澜宜,一会儿你到祖先面前好好颂读,然后亲手焚烧,记得了么?”
  仓澜宜接过去懵懂的应了声。
  仓蔚月悠长的鼻息瞬间变得粗重,如果不让她颂文焚祭,进了祠堂岂不是只能呆在后面跟着磕头?
  “澜宜还小、、、。”
  “她再小祭文上的字还是认得全的。”仓吉儿冷声打断,然后弯腰捋了捋她耳边的头发柔声说:“祭祀的步骤都记得吗?”
  “当然。”仓澜宜挺挺胸脯摆出大人样子,从小自己就被带在母亲身边跟着参加祭祀,如此简单的事情看过这么多遍,她又不傻。
  “很好。”仓吉儿赞许的拍拍她的头顶:“澜宜是大人了,明年肯定可以自己撰写祭文。”
  “恩。”小姑娘被自家兄长夸奖自然是信心爆棚。
  跟在仓蔚月身后的族人们都私下交换着眼神,仓大公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原来她们还在羡慕仓蔚月能把手伸进铁桶一般的仓府主院里,现在看来怕是没好果子吃了。
  这个年不好过啊。
  、、、、、、、、、、、、、、、
  曲涧的余家也在祭祖,自然没有仓家高门大户那么隆重,余家一脉一直人丁单薄。供奉的祠堂里有牌位的,只能追溯到余敬惜的太()祖奶奶一辈,再往上只有一本供奉在木阁的族谱。
  据说余家祖上也在宣城,不过前朝更替时闹匪患余家也受了灾,祖屋早就被焚烧一空,先辈迁来曲涧时只有区区七八口人。
  余敬惜认真的颂读着手中的祭文,她心里没有半点占据人家子孙躯壳的别扭感,人死如灯灭,这话不只是说先辈,同样也说的是原来的余敬惜,或是上辈子的自己。
  认真活着,尽人事而听天命,从她躺上手术台的那刻起,一半一半的几率,醒或不醒都是自己的选择,这就是尽了自己的人事,她很平静哪怕迎接的是死亡。
  女儿会用着自己的肾脏继续活着,她也相信自己教会了女儿认真的活着,所以就如同了结了一段因缘,没有留恋只有淡淡的满足。
  老天既然让她醒来,在另一个时空里,那么就是另一段人生。
  这依旧属于自己。
  跳跃的火舌吞噬了手中的薄纸,屋里没有风但焚化的纸灰却盘旋着向上飞舞,像不知去往何处的蝶。
  木姨带着柯煜也跟着后面磕头,像她们这种卖身为奴的人是没有资格祭祀自家祖先的,而能跟着主子参加祭祀已经是非常体面的事情,今年刚刚买进府的人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颂文焚祭,燃香磕头,然后往案前敬奉水酒,桌上的三牲六畜、糕点、饭食要供奉到明天。
  “走,我们也该吃团圆饭了。”
  从祠堂出来就看到提着灯笼等候在门口的屛儿,蒙蒙的光照亮他不时哈出的白气,见到三人出来便将手中的灯笼凑近些。
  “虎妞先前来过了,她说东西已经准备好。”
  余敬惜点点头:“恩,我们先去吃年夜饭,我陪木姨喝两杯。”
  “这、、还是不要喝酒吧,不安全。”
  “少少两杯无碍。”余敬惜推着她的肩膀往里走:“天冷还能暖身。”                        
作者有话要说:  

  ☆、解玉笺

  新年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刚刚才拿到新年红包,转眼初二一过,仓吉儿又要踏上回京的长路,这几日分外的冷。虽有晴空冬日地上的雪却没有融化分毫,反而被寒风一催变成了脆硬的坚冰。
  仓主夫拉着儿子的手殷殷得叮嘱着,小澜宜低头踢着地上冻住的雪块儿显得闷闷不乐。
  “无论是华林纸坊还是洛阳的产业,以后都是要交给你的,你还怕没有在洛阳呆的日子?”仓吉儿摸摸她的小脑袋。
  “大哥就会取笑我,我才不是喜欢洛阳,我是舍不得大哥。”五岁以前自己记忆不多,但是五岁以后的五年,跟大哥相处的日子,就只有去年下半年这段时间最长,两兄妹感情日益深厚。
  “女儿家如此黏人可不行。”拽拽小妹的小辫:“而且你既然从余家姐姐手里揽过了活儿,自然要好好去做。”
  仓澜宜龇龇牙:“大哥放心。”
  在洛阳时仓吉儿自己说过,不会让仓家老宅的纸坊生产皱纸抢了余家的生意,但是余敬惜通过回来这些日子的市场调查,发现四城三十六镇光凭余家制纸是难以满足的。正好仓澜宜年前来送年礼,余敬惜便与她商量,让仓家老宅那边接手安阳和安阳再往南地区皱纸的经销。
  小澜宜自然是雄心万丈的表示,绝对要做出一番成绩给自家大哥瞧一瞧,所以这次回洛阳仓吉儿没有带上她。
  “大哥这个送给你。”仓澜宜举高双手,手心里一朵大红彩纸折成的玫瑰花明艳动人。
  “这是我送年礼的时候,余姐姐给我折的。”将花放到他手上:“大哥,别难过。”
  仓吉儿浅笑:“不难过。”
  不难过自然是真话,但心底的失望却还是有的。
  直起腰目光落在曲涧的方向,就算明知道她不可能赶来见一面,但心里还是有些期许,除夕守的通宵,初二晚凭窗而立到四更,他一面取笑自己的奢望,一面又控制不住自己张望的目光。
  “启程吧,公子。”菊儿摆好踏脚的小凳:“不然晚间赶不到韶乡的驿站了。”
  负责护送的张教头再次检查了一遍木轮上的防冰钉子,然后跳上车驾一挥响鞭。
  “驾。”
  、、、、、、、、、、、
  冬日天色黑的早,好在地上多有积雪,黑乎乎的官道分外显眼。
  没有月,风似乎更大了些,余敬惜撩开车帘被寒风吹得一哆嗦,紧了紧领口问外面裹着棉被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的虎妞:“今晚能赶到韶乡驿站吗?”
  “能。”虎妞往下拽拽被子露出嘴:“刚换过马,这速度就是赶晚饭都来得及。”
  余敬惜点点头,又探头看了看跟在马车边上一路小跑的一匹空马,同样两人两马,如果说想赶路自然一人一骑最是便捷,但她有不得不带的东西,不重体积却有些大。再说真让她骑马日夜兼程,别说三天三夜,怕是一个下午腿就瘸了。
  “辛苦你了,晚上到驿站就能好好歇歇。”余敬惜感激的拍拍虎妞的肩膀,这几日也就白天自己能替换着让她睡一两个时辰,晚上的路她那驾车技术就不够看了,全靠虎妞自己撑着。
  “这不算辛苦,以前走镖的时候,连续四五天赶路那是常有的事,晚上还要守夜,提心吊胆。”虎妞说着呵呵一乐乱蓬蓬的黑发下白牙分外醒目。
  “不想走镖而到余家找活儿,也就是不想再那么辛苦吧?”余敬惜不好意思的道:“以后不会常有这样的事情,你放心。”
  按理说她早过了热血沸腾、激情浪漫的年纪,做这样冲动的事情不像自己的风格,嗯,只能说荷尔蒙真可怕。
  这具年轻的身体燃烧着早被自己遗忘的热情,属于青春的无畏、动力和希望,难怪木姨一脸感慨叹岁月流逝的表情,如果是以往的自己大概也会跟她一样吧。
  而现在虽然被寒风吹醒了理智,但想一想马上就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一颗心止不住得开始雀跃鼓噪,他会吓一跳吧?还是会感动得流泪?又或是羞得满面通红?
  “咦?前面的车队怎么堵在路上?”虎妞拉了拉缰绳减慢车速。
  余敬惜眯了眯眼睛,黑色的夜暮下有橘黄的火把光芒,三四辆马车靠在路边,七八个人围着前面的一辆用手中的火把照亮,还有三四个人蹲在地上摆弄着东西。
  距离慢慢拉近,余敬惜的目光捕捉到黑暗中一盏被点亮的灯笼,橘黄的光线照亮了一个大大的仓字。
  “停车。”余敬惜猛扯虎妞的手肘,急忙从车上跳下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小姐小心。”
  “咦?”虎子和提灯笼的人同时出声,借着灯笼的光线余敬惜认出提灯笼的人是菊儿,见他散乱的发在寒风中飘动显得有些狼狈,衣裙皱乱额角有一片瘀伤,拿着灯笼的两手都裹着白色的布条。
  “你家公子呢?”余敬惜跑过去,被众人围着的车辆有明显擦碰过的痕迹,受伤的马儿被牵到一旁,折损的车轮拆卸下来倒在雪地里。
  余敬惜的心像是被手狠狠的抓揉了一下,酸、痛、紧齐齐泛起。
  “余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菊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揉把灯笼举高。
  “我问你家公子呢!”余敬惜心中急切,一把攥住菊儿的手臂大声呵问。
  菊儿低低呼痛,余敬惜觉得手中触碰到一片黏冷濡湿,颤抖着将手放在火把光线中发现并非猜想中的猩红,这才重重的接上了停顿的呼吸。
  “我没受伤。”菊儿挥舞着手急忙解释:“不是,我家公子没受伤。”
  “你看那边坐着的不是?”
  余敬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后面一辆马车的车辕上坐着裹着白色披风的仓吉儿,他一脸呆滞嘴唇半张着望着这边,脸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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