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楼梯响起了脚步声,前面是抱着小布包裹的菊儿,后面的小二手中提着一床厚实的被褥。
见菊儿回来余敬惜应了王掌柜的邀请去吃午饭,走到楼梯口又回过头叫了菊儿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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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刚吩咐你什么?”换掉潮腻的衣服打理妥当,仓吉儿眉宇间显出几分松快。
“啊?”菊儿正在整理他换下来的衣物,听到公子询问想了想才明白这个她说的是余敬惜:“余小姐吩咐,中午给公子点一碗枸杞猪肝瘦肉粥,清淡的小菜还有选些喧软的糕点。”
看到公子神色莫明的抚摸着袖管。
菊儿急忙撇清:“让选棉布衣服的也是余小姐。”
“棉布、、也好。”虽然没有绢丝的顺滑清凉,但是这种柔和温暖却是现在自己想要的。
“那菊儿去给公子准备午饭?”菊儿见公子没有反感余小姐的安排便试探的问,要是能顺便解决掉公子吃饭难的问题,那余小姐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仓吉儿摇摇头:“你先去煮姜糖水。”
这菊儿可是比分儿差得远了,看来想自己顺心以后要多开口提点他。
菊儿应着小眉头纠结成一团。
“姜糖水熬好了,再去准备饭食。”仓吉儿侧身向里躺下:“一碗枸杞猪肝瘦肉粥,一碟三色什锦,点心就要奶黄包好了。”
暖暖的被褥掩住半张脸,藏起来的嘴角勾起舒心的弧度。
浅浅的笑却染得眉目一片柔和。
作者有话要说:
☆、灞桥笺
余敬惜看着仓吉儿吃惊睁圆的眼眸,这时到能看出跟小苹果一样溜圆的眼型,深蓝描白碎花的棉布上裳,一把青丝解了发髻拢在胸前,脸颊有几丝捂出来的红晕,靠坐在软榻上没了平日的傲然清冷,多了些许男儿的柔媚婉约。
“、、真的?”
“说来与你商量自然是真的。”接过他手中差点泼洒的姜糖水转对菊儿说:“温凉了就换掉,需喝得热热的才好。”
菊儿也看得出她对自己不满意,敛眉低目的陪着小意儿。
仓吉儿依旧眼神热切的追着余敬惜:“你真的要把皱纸的制法卖给仓家?”
“真的。”余敬惜将重新换过的杯子放回他手中,掌心还有些微凉。
仓吉儿低声称谢,目光中含了几分复杂,她好像真的跟旁人不一样呢,无论是哪一行的手艺人都很注重技艺的传承。母传女、师传徒,而自己与她相处不过一日,就从她那里学到了新的纸药配方,学到彩纸的工艺,学到了余家胶矾液制法,学到了用生宣制熟宣。像是皱纸这样的技术足矣媲美北宣,那是能传家立业的东西,岂是用金银能衡量的?自己真是占了大便宜,这便宜占得自己都有些忐忑不安。
仓吉儿想,这人怎么如此实诚?难不成谁请教她都教么?那不是在败余家的家底儿?
“天下最好做也是最难做的就是独门生意。”余敬惜温颜解说:“就拿这皱纸说,如果推广开了那是百姓家家都需用的消耗品,余家便是有天大的肚子能独吞的下这块饼?”
“皱纸这么容易被接受,最大的优势莫过于低廉的价格,如果从曲涧千里迢迢的运到洛阳,这中间的人工成本怕是很高的。”
“而且也犯不着折腾不是?做皱纸的原料在洛阳这边比曲涧还便宜一些。”曲涧附近种植的粗绒棉有限,比不得洛阳货物流量大。
“再说,我还想借助一下仓家纸坊师傅们的智慧。”余敬惜笑道:“这消毒的熏蒸消毒法可是我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想要改进怕是不易,所以还想请纸坊的老师傅提提意见。”
“曲涧一方四城三十六镇足够养活余家,铺的摊子大了劳心劳力,那挣的就不是钱而是命了。”她带着淡然的笑眼中闪着勘破的睿智:“活在当下,知足常乐。”
仓吉儿意有触动,觉得一直紧绷在心头的弦被人松缓了几分。
“好。”他轻笑起来:“仓家只做洛阳这一片的生意。”
这是不打算让安阳老宅那边生产皱纸了,安阳城包含在曲涧周围的四城三十六镇里。
余敬惜看着眼前笑得眉眼弯弯的人儿,不再刻意微抬笔直的下颌线,没了白天鹅矜持完美的弧度,多了可亲可喜的味道。
恩,像是‘小媳妇儿’的味道。
余敬惜加深笑意,她喜欢这种味道。
“怎么笑的这么奇怪?”他用手背擦拭了下面颊:“我脸上可是脏了?”
“没有。”余敬惜目光柔柔:“只是觉得你笑起来好看。”
仓吉儿露出几分羞恼的神色,用眼角瞥了她一下。
“平日里不笑也好看。”
“恩,我知道。”
余敬惜赞同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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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七,距离新品纸会还有一日。
雅风街上各个商铺的活动也渐近尾声,热闹的人潮慢慢向雁塔月老祠汇集,十年一度的新品纸会将在雁塔月老祠外的广场举行。广场现在已经用黄色帛绢圈围起来,还有些戎衣皂裤的军士维持秩序,能见到一个个青布棚顶的小摊被搭起来。
“纸谱榜只有三十个位置,但这新品纸会的摊子有超过百家。”王掌柜用手指点:“外围的摊位会租给一些没有上榜的人,也不拘得纸坊大小,只要你能出得起钱自然能租到。”
“便是不能上榜,也是提高自家纸坊知名度的途径。”余敬惜点头,这种宣传会上的广告摊位前世也常见。
“除了麻纸,一般总会归分南北两派。”王掌柜道:“这些租兑摊位的纸坊大多规模不大,但却有些自己的特色,在纸会上露露脸如若被严蔡两家看上,谈价也有些底气。”
“谈价?”
“是啊,出售自家的技术,虽说制纸的流程差不多,但是一招鲜吃遍天么。我记得上一届新品会严家花了三千两买了久阳一家纸坊的纸法。”
“久阳那家不知在里面加了些什么,居然能让纸在夜里发出淡淡绿光。”王掌柜扶额:“她家好像姓久?”
“不是,她家是姓阳。”一个脆生生的嗓音接口说。
余敬惜回头一看,是个粉嫩嫩的小正太,十二三岁还不到挽发髻的年纪,披散的发丝中有用彩珠编缠的发辫,鹅蛋脸大眼俏鼻樱桃嘴,眉间点了一点朱砂显出十分娇俏。上身是烟霞色的云锦广陵合欢衣,陪着水雾草绿百褶裙,腰间一厥蝶戏水的裙压玉色泽斐绿水头十足。
“严小姐。”余敬惜看完小正太便向跟在他身后的女子见礼,看来这位严家小姐偏爱竹,这次一袭云纹绉纱袍上绣着飘零的竹叶纹饰。
显然严袖水没料到余敬惜居然认识自己,神色间带出几分诧然:“、、余小姐。”
余敬惜只在仓祖祭祀上见过严袖水一面,而后还是通过小苹果的指认对号入座的,但是严袖水却是将余敬惜的身家背景打听了个通透。按说以余家现在的式微和北宣是北纸的属派,南纸严家应该是不入眼才对。但作为有官方背景的严家,比一般的商家都关注朝中的风向,刘贵君在高圣夫后诞辰之后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多留一日在石窟寺作画,据说是因为余家献上新纸颇合心意。
衡江公主回洛阳走动频频,连严家也接到询问是否收藏有北宣,这一切都说明宫里有人近来偏爱余家的北宣。
余家的北宣能高居纸谱榜第五自然是好纸,但是北宣的产量委实少了些,以往每年八十张北宣还没有真正流入洛阳的市场,便被各家瓜分收藏。一张双螺北宣的价格等同一张相同面积的银箔,而皇宫里收藏的那张单丝纹北宣的价格已经超越了同样大小的金箔。
余家出新纸自然广受关注,严家也不例外的派人打探,余敬惜儿时呆傻突然好转、梅精油纸伞的绮丽传闻,浮水不沉的神奇熟宣,最近在小业市传得沸沸扬扬的皱纸,还有前几日余家木管事出现在博雅墨斋诗会的消息。
看着手中整理好的信息,严袖水比对当日仓祖祭祀上的各人。
“看来就是当日与衡江公主,在秋意亭喝茶的女子。”
“有点意思。”她轻笑道。
“什么有点意思?”坐在书桌对面描红的严惜儿抬头:“仓家哥哥请假不去书院,最近金园里没意思透了。”
严袖水有七个弟弟,只有严惜儿跟她是一父同出自然偏疼无比。
“那这几日你也告假,新品纸会跟我出去走走。”
男子十五绞眉梳髻后就不能随便抛头露面,想想这几日姚侍君那边为了三弟陪嫁要同帘纸坊吵得乌烟瘴气,自己也该早为小弟准备才是。
恩,如果能谈下余家皱纸,小弟以后无论是嫁到谁家都有底气。
作者有话要说:
☆、双鲤笺
严家不产麻纸,无论白麻纸还是黑麻纸。
虽说麻纸价格低廉,但架不住销量大啊,所以即便是蔡家的纸坊,白麻纸依旧占了全年产纸量的百分之四十,而其他的纸坊不只是生产白麻纸,连黑麻纸也会生产,余家纸坊兴盛时,白麻纸和黑麻纸的每年获利与普通宣纸相当,加上少量北宣,这三部分相加便是余家一年的总收入。
但是严家只产竹纸,因为光是朝廷专供和印书局他家纸坊就忙不过来呢。
严家自称是洛阳洛水侯府的分支,洛水侯府那是能追诉到前商朝的老牌贵族,因为在周朝建国立都时站对了队,洛水侯府吃着这从龙功底在洛阳低调的生活着。族中有人做着不大不小的官,有人做着不疼不痒的生意,竹纸严家算是洛水侯府分支中最出挑的,但这亲戚攀扯有些太过遥远,所以平日里并不时常走动。
但严家的根在洛阳是事实,所以严家共三房总有四十七个大小纸坊都分散在洛阳周边。严袖水出自严家正房,严母除了正君还纳了五房侍君,不过只有早年正君生的这一个女儿,后面连串儿出的儿子她都不怎么上心,在她看来儿子最大的用处莫过于为家族拉拢外援。所以严袖水的庶出二弟嫁给了江城袁家大小姐为侍君,袁家大小姐去年刚刚订为下任家主并接手了袁家印书局,严母也不小气将二条纸坊给了二儿子做了陪嫁,虽说是陪嫁但是江城毕竟离洛阳远了些,纸坊也搬不过去,不过是将每年的收益送去罢了。
严袖水的三弟还是庶出,年后刚订下了礼部一个姓王的通置郎,五品小官却是管着礼部采买的实缺。老三嫁过去是正君,姚侍君自觉腰板挺硬,这几日纠缠着严母让她一碗水端平,将同帘纸坊给儿子做陪嫁。
严袖水冷眼看着,自是知道以母亲的精明是万不能答应的,那二条纸坊名义上属于二弟的私产,却还是严家的老人打理的,将来想要收回不过多出些银子给二弟罢了。但是王家就在洛阳,同帘纸坊被三弟带去一定会换成王家的人打理,岂不是真正成了别人家的东西?
严家的四十七个纸坊在严母心中比儿子贵重多了,当初若不是三房那边争权将华林纸坊搅得败落,严母也不会答应严袖水拿它出来与仓吉儿打赌。外人只见仓家赢到了华林纸坊,却不知严家亦从这赌局中取得巨大利益。
严家四十七个,哦,现在应该说四十六个纸坊中,有八个名义上归二房打理,三房有五个。却还有三个在严家夫主的名下,严家夫主身出名门,当初严母迎娶他时也是下了血本的。这三个纸坊严夫主曾对严袖水说过,将来留与严惜儿做嫁妆,严袖水自是没有异议。但她了解自己的母亲,如果这三个纸坊真的交到小弟手中被带离严家,那么严家的排挤、打压将会不惜余力,就像洛阳附近除了严家纸坊,再没有一家竹纸坊能立足一样,母亲的手段一向铁血。
仓家接手华林纸坊后以生产白麻纸为主,这五年的经营慢慢将老家那边洒金纸的生产中心也移了过来,严袖水一直赞叹仓吉儿是个聪明的男人。即使是白麻纸利润薄弱,不足以维持华林纸坊运作时,他也不曾将手伸进严家的竹纸市场里,所以母亲对华林纸坊的存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要从母亲手里保全这三家纸坊,那么只能效仿华林纸坊退出洛阳的竹纸市场,但是华林纸坊有仓家的洒金支撑,她又拿什么来维持这三家纸坊呢?
这时候老天将皱纸送到了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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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见过梅花精吗?”小正太托着腮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没有。”这是第二个询问自己的人了。
“那你家花园里是有一株古梅吗?”
“是。”小院一角确实有一株老梅。
“你会给它撑伞吗?”
“、、不会。”
“你觉得梅花精是穿梅红色衣裳的吗?”小正太挺固执。
“如果有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