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萍自然不可能再回头去丢那个脸,她的脚步越走越快,家齐看她没有要回头的打算,只好悻悻然地重新坐回桌边,自言自语道:“真是个自尊心强的顽固小姐,陆依萍…既然会打那通电话,肯定是真遇上什么困难的,不晓得能不能叫表舅查查她的身家背景?要是能帮的话就帮帮她?唉!都是伟哲那小子,这回玩笑可开大了。”
家齐有些无奈地摇头轻笑一声,看着桌上那两份侍者送上来的小蛋糕,突然心思一转,匆匆喝下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招来侍者将剩下的两块蛋糕和另一杯咖啡打包起来,然后拎着小油包快步走出店门,循着刚才看到陆依萍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陆依萍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她不必抬起手摸自己的脸颊,都能清楚感受到自己的脸现在究竟有多红,有多烫!她觉得今天的行为本来就有违常理,偏偏最后还丢脸丢到家,所有的面子里子在对方面前全部消失无踪,她想不透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打那通电话,做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来。
陆依萍站在大路旁,重重地吐一口气,恨自己真是越来越没脑子,居然连可能会遇到的危险都没有考虑进去,就眼巴巴地跑来跟一个陌生男人见面,万一对方是个真有坏心眼的人,她不是要完蛋了?虽然那个赵家齐看起来很像是个正人君子,也没有什么为难她的意思,可惜这一切弄到最后不过是一场恶作剧,呵!真是可笑极了,她竟然会这么傻、这么笨!
“陆依萍,等等我!”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从依萍身后远远的传来。
依萍听到家齐大叫地喊着她,只好勉为其难的停下脚步,她可不想用这种方式在上海出名,转身看着家齐一路快步地向她这里追了过来。
“赵先生还有什么事吗?”依萍的语气不是很和善地质问道。
“你别这样,我答应过要送你回家的,这个时间不算早了,你一个女孩子走在街上可不安全。”家齐连忙解释道。
“我怕让你跟着会更不安全,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认识回家的路。”依萍撇下嘴角,冷冷地回道。
“那可不成!送小姐回家是身为一个绅士该尽的责任,何况我不能言而无信。”家齐又反驳道。
“哼!”依萍懒得和他多说,转身继续往车站走去。
家齐笑着摇摇头,随即跟上依萍的脚步,这里的电车有直达南市附近的,看见电车到来,依萍径自坐上电车,完全忽视后面的那条尾巴。
家齐一边盯着身旁的依萍,一边忽然想起她好像除了名字之外,关于家里的事,一件都没跟他提起过,也不知道她家里除了一个母亲,还有什么人?她的父亲呢?家里是靠什么维生,有没有其他兄弟姐妹等等的,完全没说半个字,看起来是真的没打算和他谈下去,不会只是好奇而已吧?她看起来年纪好小,肯定没到成年,唉~难道他老了?已经猜不透现在年轻人的想法?
这一趟车一坐就坐到最后一站才下车,依萍下车后沿着街道一路走向回家的方向,家齐离她两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两个人就这么一直走到一个弄堂门口前面。
“不许你再跟来了,要是让我妈看见,我又得解释半天。”依萍停下脚步,转身对跟着不走的家齐,板起脸严肃地说道。
“你那么怕被你妈看见,又怎么会想到打那通电话?你还没满二十岁吧?难道不必问过父母就能决定自己的婚姻?”家齐又多走了两步,来到依萍面前,好笑地问道。
“我脑子坏了,不行吗?反正今天过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打死不相往来,这点小事自然也不该你过问的。”依萍那双美眸斜睨着家齐,不满地反驳道。
“那可不一定,我现在倒是有些觉得如果娶你这样有脾气的妻子,将来的日子应该很精彩。”赵家齐摸着下颔,像是在审慎思考这个事情的可行性。
“我还以为能在交易所工作的人有多么精明呢,结果也不过如此,看你长得一副相貌堂堂的,居然是个疯子!我懒得跟你说了,再见!不对!咱们最好别再见。”依萍一说完,转身就往弄堂里走去。
“哎!等等,这个给你。”家齐听到依萍跟他道别,才从沉思中回过神,赶忙地快步上前拦住她,把手里的小油包塞过去。
“喂!这是什么呀?”依萍一个愣神,家齐彷佛怕她反悔拒绝似的,转眼间已经转身跑远了一大段距离,她连忙大喊着问道。
“两块蛋糕!你刚刚在咖啡馆里忘记带走的。”赵家齐转过身来,回喊一句后,就快步离开了。
“……原来不只人有些疯疯癫癫的,还是个小气鬼,连人家店里送的小蛋糕都要打包回来。”陆依萍看着赵家齐背影渐行渐远后,才低头盯住手中的小油包。
家齐在离依萍家那条弄堂有点距离的地方就弯进一旁的弄堂内,然后倚着弄堂口的门边,偷偷地等陆依萍转身走进那条弄堂后,才发挥他最大的体力飞奔回来,刚刚好看到依萍进门的那一剎那,随即又小跑步到依萍的家门前,才停下来半弯着身子,喘嘘嘘地抬头记下墙上的门牌。
在回去的路上,家齐觉得全身都快了没力气,他敢发誓今晚所做的事肯定是他这辈子活到目前为止做过最丢脸的一件事,可千万不能让陈伟哲知道他也会有偷偷跟踪女孩子回家的一天,不然那个家伙不晓得会取笑他多久。
第三章
“妈,我回来了。依萍踏进门没看到文佩坐在客厅,只有桌上摆着两样青菜,似乎是在等她回来吃饭。
“依萍,你回来了,肚子饿坏了吧!快点来吃饭,菜还热着呢。”文佩从房里走出来,招呼依萍到饭桌前坐下。
“妈,你还没吃饭吗?哎呀!你快吃吧,我在外面吃过才回来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该吃饭的时候就要吃饭,我都多大年纪了,自己能照顾自己的。”依萍连忙把母亲按在桌边,不满地嗔道。
“做父母的哪有不担心子女的事?我看天色都晚了,你下午又气呼呼地跑出去,到现在才回来,我哪能吃得下饭?”文佩叹道。
“不想吃饭的话,那不然我们吃蛋糕好不好?我今天下午去找方瑜了,这是他爸下班后带回家的,方瑜硬塞了两块给我,说是很好吃,妈,你吃看看。”依萍有些愧疚地坐在一旁,见文佩神色微霁,连忙打开小油包,想劝她吃几口蛋糕。
“这蛋糕不便宜呀!方瑜家怎么舍得买这么好的东西?你还一下子就带回来两块,她家里的弟弟妹妹有没有吃过啊?你也真是的,人家说不定只是客气几句,你还真拿回来啊?”文佩一看那蛋糕就知道是平常人很少吃到的,又有些埋怨依萍的不知礼数。
“放心啦,方瑜才没那么小气。”依萍看见还有个小塑料袋装着饮料,赶紧又起身去拿杯子来装。
“这是什么?乌漆抹黑的,能喝吗?”文佩没见过咖啡这种东西,疑惑地问道。
“这叫咖啡,也是方伯伯带回家的。”依萍面不改色地回道,心里却愧色难当地暗暗对方瑜的父亲说了好几声抱歉,她也是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借口,只好全往方瑜家那边推。
“咖啡?哎!好苦!”文佩好奇地抿了一口,整个脸立刻皱起来。
“妈,这东西不能晚上喝,会睡不着的,我留着明天早上起来再喝。”依萍立刻端起杯子放到一旁。
“那么苦的东西的确能让人睡不着觉,我这会儿整个人的精神都来了。”文佩摇摇头,她真是弄不懂这种时髦玩意儿。
家齐回到公寓,还没打开自家大门,便被人拉到另一个屋子里,然后一脸好奇地对他瞧上瞧下的。
“我听小高说你下午接到一通女孩子的电话,然后就离开公司了,老实招来,跟哪个漂亮小姐约会去了?”这个人正是被家齐暗地里数落了一晚的陈伟哲,与家齐同年,也是华商证券交易所的经纪人之一。
“你还好意思问?!我差点要让你气疯了,你居然真的跑去登报纸征婚?还不先跟我说一声,害我误会人家小姑娘是有目的而来的。”家齐一听到伟哲问话,顿时觉得气打不到一处来。
“哎!我也是好心吔!亏我还忙碌一天,接了好几通女孩子的电话,帮你过滤对象,哪知道现在的人有够势利的,一开口就先问我一个月能给多少钱,哦!还有一个大妈,真是把我气死了,说她女儿今年十岁,正在念小学,问我有没有兴趣,我真不明白她是要卖女儿还是要嫁女儿,而且才十岁哪!天啊!我登的启事有那么难懂吗?我明明写着年龄条件是十八岁到二十四岁的啊。”伟哲一副振振有词地反驳道。
“那你为什么还在启事里写明着‘愿助学费’?请问我是要养孩子还是要养老婆?”家齐又问道。
“呃?那是报社的人建议的嘛,他说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多半都还在读书,假使念不了几本书的,肯定和你的观念不能互相配合,不过呢,现在能有钱念书的女孩子,家里长辈通常对子女的婚事都很有意见,不会允许接受这种找对象的方式,如果加上这么一个条件,那肯来的人才会多一点。”伟哲挠挠头,无辜地解释道。
“登篇启事还一堆歪理。”家齐不知道该怎么说地叹气道。
“啊!对了,好像你离开后没多久,你那个大表舅就打电话来找你,语气…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伟哲突然又说道。
“完了!完了!这下子真的完了!大表舅肯定看到那则征婚启事了,我会被他们骂翻过去的。”家齐这下子真的是无言以对,他抚着额头,一副束手无策地连声说道。
“这么严重啊?!算了,反正登了都登了嘛,而且你也确实有见到一个女孩了,哎!你还没说说,你晚上见的那个女孩子长得怎么样?多大年纪?家里有那些人?”伟哲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关心起家齐的晚餐约会。
“还能怎么样?我一开始以为她是你找来客串,想要戏弄我的,而且听她的声音,感觉怯怯懦懦的,我怕万一不去的话,改明儿个,你会为难她,才好心去跟她见面,却没想到误会一场,我除了一个名字之外,什么也没问到,还把人气跑了。”家齐耸耸肩,无奈地回道。
“什么?!你居然把人气跑了?喂!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找女孩子来戏弄你?要是对方条件不错,我肯定会留下来自己追,要是纯粹玩玩的,更不可能弄来害你,你呀!说不定已经平白失去个好机会。”伟哲惋惜地道。
“也不一定,至少我还知道她住哪里。”家齐炫耀似地顺口回了一句。
“唷?真的假的?她既然什么都没告诉你了,难道会主动告诉你,她家在哪里?那这种女孩子也太随便了点,不能交往的。”
“才不是!算了,不跟你说了,总之,她是什么性情,我自己心里有数。”
“哎!那个小姐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你若真对她有兴趣,我可以找朋友问问,说不定运气好,会有人认得她是什么人。”伟哲说这话不算吹嘘,他平日就习惯拉西扯的交朋友,大学时代,他就在学生会里打混了四年,人脉关系虽然没有像家齐都是走上流社会路线,但是也不可小看。
“我看机会不大,她住在南市的一条老旧弄堂里,看起来家里经济情况很不好,你的朋友之中,住南市的那几个都是些中上阶级的人家,哪可能认识她呢?”家齐摇摇头,他一点也不认为会那么刚好。
“哎呀!你就说说嘛,不是还知道她住的地方吗?地头蛇出面打听不是比我们两眼摸黑来得快?”伟哲毫不放弃地道。
“你呀…她叫陆依萍,住的地方嘛…好像是在四牌楼路附近。”家齐不想伟哲一直纠缠不休,只好跟他说了依萍的名字。
“姓陆的?咦…我以前大学的时候,也有认识个姓陆的学弟,不过他念新闻系,哎!正好是今年的毕业生,我好像曾听他说过,他的姐妹都叫什么萍的,可也不对呀,我记得他住在福熙路,家境挺不错的,跟南市那地方的水平…差得远了。”伟哲摸着下巴,挑着眉头,想了半天后才忽然说道。
“是吗?那肯定不会是一家人的,不然陆依萍也不需要为了学费,打算牺牲自己的终身大事。”家齐本来还抱点希望呢,听伟哲这么一说就泄气了。
“不然我找时间去问问?好歹总是个机会嘛。”伟哲问道。
“不用了,我还是直接托我表舅他们去查查就好。”家齐想想还是婉谢了伟哲的好意,不过查个小姑娘的背景而已,不必闹得那么大。
一大清早,依萍匆匆地出了门,今天是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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