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我的刻意回避之下,我们,便很少见面了。
此刻,他匆匆地带着子廷来,会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他抬起头,看见了我,便蹲下身子,在子廷耳边嘀咕了几句,而那个胖小子就折身朝山下走去了。
好一会儿,他走到我面前,冲我咧嘴一笑:“小离!”
我敏感地发现,他这次没在我的名字之后加上姑娘二字,点头冲他笑笑,我算是跟他打了一个招呼。
他歪着头,看了看我,然后在我的身边坐下了。
“卓大哥,私塾放学了?”我问道。
“是啊,”他点点头:“今天我让孩子们早些儿回去了。”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
“因为、、、”他笑了笑,没有回答我,却问了我一个问题:“小离,在你的眼中,什么样的男儿才算是好男儿?”
什么样的男儿才算是好男儿?我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又很难回答。想了一想,我想出了一个公式化的答案:“好男儿当胸怀抱负,好男儿当爱国亦爱家!”
他坐在那里,手无意识地揪着身边的一颗草。良久,他才抬起头:“小离,这是你心目中的好男儿吗?”
这应该是这个时代对大部分男人的要求罢!我也没有回答他的提问。
“过几天,我就要离开贡嘎村了。”卓日喧突然道,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份伤感。
“离开贡嘎村,那孩子们、、、”我不禁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他凝神看着我,眼睛里有一抹脆弱一闪而逝:“我、、、要出发去京州,去准备明年的春试了!”
这么急!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便道:“刚好有个商队要去京州,我可以搭乘他们的便车,这样、、、可以省了不少的开销!”
听了他的话,我由衷地:“卓大哥才识非凡,到了京州好好准备,定能高中!”
卓日喧苦笑一声:“这天下之大,才识在我之上者,如过江之鲫,我、、、也是去碰碰运气罢了!”
想不到这么爽朗的人也会有不自信的一天,我连忙安慰他道:“卓大哥,你千万别妄自菲薄,小离相信你有能力中榜。我们只在贡嘎村,等你高头大马接我们去喝庆功酒呢!”
卓日喧听罢,哈哈一笑:“承你吉言,小离,若真有那么一天,到时候这庆功酒一定少不了你的!”
见他回复了神采,我又回到先前的那个话题:“卓大哥,私塾还要一个多月才放学呢,你、、、可有应对之策?”
卓日喧看着我,调皮地:“我倒是相中了一位合适的先生,只是不知、、、她会不会答应我?”
“只要你好言相求,他必会答应的。”
卓日喧的眼睛里饱含笑意:“当真?”
我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傻傻地点点头。而他见状,则突然起身,冲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小离,那卓大哥就拜托你了!”
“什么?”我惊得从石头上跳了起来:“卓大哥,你、、、是在开玩笑罢!”
“我没有开玩笑!”卓日喧的神情里难得的认真:“我想了很久,觉得你才是最合适的人。”见我张嘴欲行分辨,他又道:“与你接触这么久,发现你喜欢孩子,也很会教孩子。你做事认真又细心,这是做一个好先生必备的,而你、、、都有了!”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都说祸从口出,我千不该万不该,平时总爱跟他琢磨这些事情了!不是不想当这个先生,在现代,当个中小学的教师我还是能胜任的。可这是在古代,要是我的学生们要我教他们吟诗作对,难道我还要去剽窃那些名诗名句吗?想到这里,我忙摇头:“不行不行,这吟诗作对我一个都不会,到时候岂不会误人子弟!”
卓日喧好笑地看着我:“不用担心,我另托付了一个老秀才,由他去教诗文。至于那些算学,识字、书法课,你、、、该是不会推拒了罢!”
怎么办?真的应承下来,可、、、这合适么?
“卓大哥,这贡嘎村,以前有过女先生吗?”
卓日喧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先生
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
已是初冬时节,阳光清浅中带了些微的暖意。下午放学前,孩子们在私塾前的草地上踢腿弯腰,做着我教给他们的体操。
卓日喧在离开前,请了邻村私塾里的先生和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坐在孩子们的身后,听我上了几堂“试教课”。为了不让他们对我有偏见,我特意着了男装。我的第一堂课是书法课,作为师范大学毕业的学生,毛笔字是我们必考的科目。而我在这方面也花了不少的功夫,所以毛笔字写得还是不错的。我一笔一画教得认真,而底下的孩子们,也许是对我这个先生有新鲜感,也许是卓日喧日前曾打了招呼,也许是教室后的人群给了他们压力,总之,他们学得也很认真。我的第二堂课是算学课,前世我曾在珠心算班给孩子们上过辅导课,所以这堂课我也是驾轻就熟。
两堂课下来,那几个评课的人尚算满意。只是了解到我的真实性别后,他们犹豫了。后来,考虑到孩子们不可能没有先生教他们,况且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便勉勉强强答应了聘请我担任贡嘎村的第一任女先生。等到来年开春之时,他们将会再物色合适的人选,到时候再把我给替换下来。
于是,我便在卓日喧离开后,成为了私塾里临时聘请的“代课教师”了。
除了诗文课外,这一天里,所有的科目我都包了。幸好私塾里的孩子不多,只有二十四个,所以工作量倒也不大。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个子最高的大虎站在那二十三个孩子的队伍前面,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带着大家有模有样地做着操。
为了让这群皮孩子们能服管教,起初的几天,我并没有正式上课,反而教了他们一些日常行为规范。在我的眼里,好习惯的养成比学习书本知识更加重要。也是在这几天里,我发现了几个颇有特点的孩子,我让他们分别担任了各种职务,分管其他孩子的学习、纪律、锻炼等各个方面。
孩子们的热情也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我虽然制定了一些规矩,但总的来说也算是有张有弛。在我的课堂里,孩子们也非常的自由,他们可以畅所欲言而不会收到严词苛责,所以我的课堂气氛也一直很热烈。
就这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私塾里的一切便慢慢地步入了正轨。
当然,这其中,我也听到了不少的风言风语。而首当其冲的仍然是我的性别问题,大部分村民都不相信一个女人能当先生教孩子。我是“小离姑娘”的时候,他们对我亲切宽容;可我摇身一变成了“叶先生”,他们看我的目光就多了一份怀疑。他们甚至齐齐跑到老村长那里,质问他为什么不另请先生。
也不知道老村长用了什么方法,这些人最后还是无奈而勉强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待到孩子们仍然同过去一样写字、背诗文,并且在算数方面进步神速的时候,他们终于不再质疑我了。在路上偶尔碰到我,也会亲切地唤我“叶先生”,更有一些热情的,甚至还会拖我去他们家尝尝他们新摘的瓜菜,新酿的米酒。
“先生。”操刚做完,个头最小的小泉便扑过来抱住了我的腿。
小泉的大姐叫山茶,她是个开朗活泼的少女,据说,她也是卓日喧的狂热崇拜者之一。以前卓日喧在私塾的时候,她会常来帮他收拾房子,顺便还会做些缝缝补补的活儿。
自从卓日喧离开后,她每天来接小泉见到我的时候,神情总有一些别扭,估计是几个月前传出的我和卓日喧的事情对她产生了影响。
我蹲下身子,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什么事儿,小泉?”
“大姐说,想请先生放学后到咱家去做客。”
“可是,”我沉吟了一会儿,笑道:“先生得先改完作业才能走哇!”
“先生放学后不去你家。”一个气呼呼的声音传来。接着一个胖乎乎的小身子把小泉给挤开了。我一瞧,原来是子廷,这小家伙,看见我与其他孩子亲热总有点闹别扭。
“要去,要去,先生刚刚答应了我的。”小泉不依地跺起了脚。
“先生不去你家!”子廷斩钉截铁地,还示威性地伸出了小拳头。
“子廷!”我忙制止了他:“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去小泉家?”
“他、、、他大姐曾说过你的坏话!”子廷气鼓鼓地:“她还说、、、还说是你天天粘着、、、粘着卓先生!”
“是啊,先生,山茶姐姐说这话的时候,我也听见了。”又有一个孩子插了嘴。
小泉见阵势不对,哇地一下大哭起来。
“别哭,小泉!”我拉过那个小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告诉先生,姐姐为什么要请我去你家?”
“姐姐说、、、”小泉抽抽搭搭地:“她想跟先生、、、道个歉!”
我恍然大悟,用眼扫视了一下四周,这会儿子廷和其他孩子都不做声了。
“先生曾经告诉过你们,做人不能太计较,心胸要像什么呀!”
“像蓝天一样宽广。”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先生还告诉过你们,同学之间应该怎么相处啊?”
“要像兄弟姐妹一样宽容、友爱!”大家又回答。子廷低下了头,好一会儿,他才走到小泉面前,冲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对不起,小泉!”
小泉也伸出手,破涕为笑:“没关系,子廷!“
两个人手挽着手,蹦蹦跳跳地到不远处玩儿去了。
我站起身,转过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两人两马。下午的阳光柔和地照在他们身上,在他们的身后拖出两条长长的影子。
我再仔细一看,发现前面的那个人有点眼熟。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有着一张清雅俊美的脸,那修长的眉,那细长的凤眼,温煦的微笑,好熟悉啊!我拧紧了眉头,脑子里回现的是石剑山歌会的那个晚上,见到的那个如谪仙一般的男子。是他!一定是他!
我愣愣的看着他,忘记了说话。
男人凤眼微闪,突然,他像忆起了什么似的,薄唇微微地向上翘起。
与此同时,身旁风儿似的跑过来一个人影,是子廷!他雀跃着欢呼:“璟哥哥!“
访客
由于家里来了客人,而李大哥和大嫂此刻肯定不在家中,我匆匆给孩子们布置了功课,便宣布散学了。临走之前,我答应小泉,过几天,我一定过去他家做客。
那个叫文璟的年轻男人一直站在私塾外的草地上,默默地看着我忙来忙去。而他身后那个叫墨竹的黑小子则不耐地用脚蹭着地上的草皮。
终于忙完了,子廷迫不及待地冲向那个白色的身影:“璟哥哥!”
看着那身雪白的衣裳,想起子廷那双抠泥巴的小手,我连忙制止道:“子廷!”
可是晚了,子廷已经像八爪鱼样地攀爬在那个男人的身上了。而那个男人一直好脾气地任由子廷腻在他身上,嘴角还挂着一抹温柔的微笑。
“我要骑马,璟哥哥!”子廷又嚷嚷道。
白衣男人抱起子廷,然后把他轻轻地放在他身旁那匹通体光滑雪白的大马背上。
“走吧。”他看着我,等我走近了,便牵着缰绳朝村内走。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话,他的声音醇厚优雅,如光滑的丝帛在风中抖动,好听极了。
一路上,子廷唧唧呱呱地吧他身边发生地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全倒给了那男人听。而他则一直含笑听着,并且时不时地应上一两声。
黑小子墨竹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那个白衣男人用眼神制止了。
“璟哥哥,带我骑马好不好?”子廷又提出了要求。
而墨竹则趁机接过话:“我来带你吧!”说罢,他不由分说地从大白马上抄过子廷,然后带着他骑到他自己的那匹黄骠马上,一扬缰绳,便跑开了。
“墨竹是怕我一路上太累了。”白衣男人微侧过头,冲我道。我这才发现,他白玉般的脸上确有几分倦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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