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各自扮演着她记忆之中的角色。然后,天亮之 前,她杀了他们,一家三口,一个不留。
她没有想过他们是不是无辜,怪只怪,谁叫他们那么幸福的样子给她瞧见了呢?
她得不到的幸福,谁也别想得到。
安无忧,林若素,所有的人,你们,都得不到。
带着这样的心理,她告诉安无忧关于龙窟的秘密,看着安无忧的眼里渐渐涌现的惊异,她却越发高兴起来,违抗主人的命令又如何,反正他现在也没有空来理会她这个无伤大雅的“错误”。
最后,她冷笑地加了一句:“你以为,赤炎霜真的会信什么八字契合的话而去迎娶一个穷教书匠的女儿吗?”
看到安无忧眼里的疑惑也在增加之后,她才笑着离开。
怀疑吧,这样,你们才会和我一样。
一样注定无法得到幸福。
安无忧沉默地独自在那里站到天黑,似乎怔然,又似乎沉思……
是夜,安无忧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
恍惚之间,玉叶,那个哀求他放过自己的孩子……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全都站在床前,无声地看着他。
他拉开床头的柜子,面无表情地拿起软剑,这才转身回床上躺下。
一手抚住腰间软剑的剑柄,他终于不甚安稳地再次睡去。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旧时钗饰几时新
第一百零六章 旧时钗饰几时新
炎霜拿着手里的簪子,看了很久。他那晚抱她回床 在那未掩的首饰盒中十分显眼,便随手带走了。回到他的住所又去处理其他的事情,不知这天怎么又忽然想起它,便拿了出来。
他看了很久,终于想起这是安敏嫁过来时的嫁妆之一。现在想来,怕不是因为显眼,而是因为眼熟吧,毕竟是在山庄见她戴过的旧物。
她的父亲,那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将簪子当作嫁妆时,只对喜婆说这是祖传的,也算不折了女儿在这山庄的位份。
这簪子通体翠绿,甚少玉纹,浑然与之一体的红宝石晶莹光亮,棱面平滑,与簪身浑然合一,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是而,一向不在意女子身上所戴之物的赤炎霜也多看了几眼。惊雷山庄名下也有好几处典当商行和当铺字号,他自是有些字画珠宝的鉴赏能力,至少就他所看,文商国没有这种玉石打磨镶嵌的技巧,显然是外域流传进来的。
不过,一个普通的私塾先生,居然能把这外域的东西当了祖传的宝贝,这倒着实是件有趣的事情。
赤炎霜曾说过一句,安安,这簪子你钗着倒也写意,此后,每每去她房里,却总是能看到她流云一般的发髻上,斜穿出这个细绿坠红的簪子来。
他倒是不记得她还曾有这个簪子了。他不记得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也不记得当初她是如何的怯羞不胜娇无力的,不记得当初她的屈意承 欢,不记得她临镜画眉地恬淡。不记得……然而。当初不甚在意地事情,此刻却又一起想了起来。
他不是个心狠的人,至少他自认不是。行走江湖多年,他也亲手杀过很多人,但他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他不嗜血,对于不相干的人的性命,他也一向没有兴趣。但是,他是个心硬的人。
所以,安安会被他下令打三十杖。
当时,这是最好的选择。
总要有人去担那个罪名的。难道不是吗?
然而,惊雷山庄如今的处境,不允许他的另外两位夫人出这样地岔子,所以,安敏成了替罪羔羊。
他自问不会后悔,这是他该做的选择。时间若是回转,他还是会这样做。
然而。他见到现在的安敏,却有那么一瞬,无法与她对视。那样灵动冷冽的眼神,真的是一个人吗?
恍若隔世。
除了样貌,她的性格几乎和她地名字一样变了。安若素。安之若素。这便是她希望的以后吗?
他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冷冽如剑锋,双眉飞入发鬓,中间却是一个川字。
桌上烛灯地芯突然啪得爆开。火光瞬间一胜,又复闪烁着,平静如斯。
怎么竟会想起这些事情来,他漠然地放下簪子。眸子却又冷了几 分。
龙窟,他势在必得。
所谓龙窟,是江湖隐秘的传闻,它是个只有几人知晓的秘密。泱泱文商,前朝有术士观之天象,却见四方之中,五行之内,法严八相,一处异彩光华,批为龙脉,而当年先帝更是把无数珍宝尽数藏于其中,为着那术士的一句后朝必乱,乃当绸缪。
只是,龙窟到底地处何处,却没有一人知晓,当初设计画样的技 师,挖掘修凿地工匠,甚至监工地兵将,全部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仿佛从这人间蒸发了一般,关于龙窟的一切,也都随之湮灭进岁月尘 土,好似真的只是一则传闻,供人浮想,不能兑现。
但赤炎霜知道它是存在地,的确存在的,因为父亲临终之前曾把他叫至床前,断断续续说的便是此事。这个生性懦弱的男子,到了临终,却终于后悔此生的毫无作为,以及对先人的愧疚。他神志不清地反复说着要唯一的儿子寻得龙窟的存在,振兴家业,重振惊雷山庄。他甚至拉住了跪在床前的儿子的手,久久不松。
只有赤炎霜知道,那双不曾握过几次刀剑的手掌里,传来了一张纸条。然后,那个男人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双眼射出晶亮的光,然后,终于 然而逝。
当那双手无力的垂下之时,赤炎霜还不过是个性格持重的少年。然后,当他拿着那张纸条,从姚总管的口中得知了那个秘密之后,从此,不复如是。
那一夜,那个关于他的秘密,让几乎还未成年的他对着烛火枯坐了一夜。别人只道,他丧父悲痛,夜不能寐,却只有姚总管知道,他的震惊和悲伤。
第二天早上,他便是又是那个稳重少言,英俊孝顺的少庄主了。随着老庄主的收衽,下葬,守孝,他接任山庄,上事孝寡母,下体恤下 众,打理江湖事务,处理商场争斗,肩负起这个内忧外患的惊雷山庄,一步步走来,却是外人看不见的如履薄冰。
他必须找到龙窟,他必须壮大惊雷山庄。然后,他才可以进一步去做其它事情,其它的,他已经谋划了很久的事情。
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簪,赤炎霜想起了黄金十两的话,不由深深皱起眉头。
原本,他以为京都郊外的那个山洞便是龙窟,但他也曾下去探过,除了一堆枯骨之外毫无收获,没有暗道,没有机关,什么也没有。黄金十两的话更是否定了他最初的猜想。然而,就在他打算放弃这条错误的线索,重新来过时,瑞王宋星楼的举动却让他对这个山洞的兴趣又多了几分。
宋星楼竟然会暗中派人去把那山洞外重新布置起来,越是欲盖弥 彰,他就越好奇,这个山洞到底还有什么样的秘密。
在他看来,宋星楼平日里虽然一副闲王做派,却显然是韬光养晦,另有所图。他虽然对于朝廷的兄弟 墙毫不关心,但是那个人的儿子,他总要多多关注才是。
想起那个人,赤炎霜双眉之间的川字犹如刀刻一般又深了几分。这次,他与那人合作,却也是险棋一着,对方的目的和意图他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毕竟等不了,这也是权宜之策。
想到今晚与那人还有约,赤炎霜起身将玉簪子收入广袖这中,趁着夜色跃上房顶,几番跳跃,竟是直奔瑞王府的方向而去。
轻轻一跃,跳过高大的围墙,他径直去的却不是林若素所在的别 院,而是背向而行,转转折折,来到一处假山边上,假山旁便是波光粼粼的一池圆湖,湖边静静地站着一个人,身姿挺拔,背影矍铄,服饰华美,负手而立。
那人似乎是知道赤炎霜来了,施施然转过了身。
他便是今次约赤炎霜在此见面的那人,也是,暗阁的主人。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更尊贵的身份,淳王。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深水浅涉步步营
第一百零七章 深水浅涉步步营
王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赤庄主果然准时。”
赤炎霜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让王爷久等了。”
淳王对他不咸不淡的语气倒也不以为意。他这次是以暗阁主人的身份来见赤炎霜的,但见他称自己王爷却也不指出纠正,只是道:“赤庄主一向可好?”
赤炎霜没什么语气:“得过且过,却不知王爷过得怎样?”
淳王笑得随意,仿佛眼前站着的只是个问安的小辈:“有孙绕膝,欢愉天伦。”
赤炎霜知他指的是安狐,却没有什么反应,仿佛与他无关。
淳王不着痕迹地看了赤炎霜一眼,眼中有些微的赞许,的确是个人物,和他合作倒是好坏参半。好的是,这个合作对象足够聪明,不是个愚笨会坏事的人。坏的是,此人性格深沉,不显不露,难以捉摸。淳王甚至有时候会怀疑,这样一个大成之人,竟真的会为了振兴惊雷山庄而负之众多吗?
罢了,大约这便是佛门中人挂在嘴边的执着吧,各人自有各人的劫数。淳王敛去心里纷 而至的念头,微笑着道:“赤庄主那边事情进展如何?”
赤炎霜却只是声音平板地道:“遇阻不前。”
淳王倒似知道了什么似的笑道:“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但夫君险些要去自己的命,也怪不得安敏姑娘要好好考量一番。哦,是了,人上了年纪,记性也就差了。忘记这一位已经改名叫安若素 了。”然而。他的目光精盛,身姿卓挺,哪里有他口中自称的老态?
赤炎霜罔若未闻,等淳王说完话,他这才开口,声音却是有条不 紊,沉着稳重到了极致:“我手下之人尚未找到‘鬼医’,是以此时我对于她的失心之症莫可奈何。”
淳王也抿起了本就没有笑意地嘴角,他地面容很是俊朗,想来年轻时也自是一个得意风流的少年王戚。但旧时一番人生起伏。他眼中当年倜傥潇洒的神采早付之岁月长河,即便不显老态,即便平日里笑脸吟吟,此时依旧难掩他一脸阴郁之色:“我收到消息,‘鬼医’三个月前被仇家追杀,现在大概是躲在哪处深山老林里养伤。他结仇不少,又一向小心谨慎。你自然难以追查到他的行踪。”
赤炎霜只是淡淡地道:“即便难以追查,却也不是追查不到的。”他声音不高,但字字有力,不容拒绝。似乎追寻“鬼医”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淳王挑了挑眉:“那是最好。但如若‘鬼医’应了那句‘能医不自医’的老话,这盘棋可就走不下去了。”
赤炎霜淡淡地道:“王爷不必挂怀。赤某另有打算。”
淳王轻轻地“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但是,也不问赤炎霜还有什么打算。
赤炎霜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也似乎不准备再说些什么。
淳王瞧着在寒风夜色下仿佛冻住了的湖面,身形似乎也定住了一 般,半晌才道:“这几日你暂时先不要再在王府出现,楼儿似乎有所察觉,我不想他知道我们联手的事。若有事,我自会去派人告诉你。”
赤炎霜点点头:“小王爷对于龙窟之事知晓多少?”
他问得直接,淳王回得也干脆:“半点不知。”
赤炎霜扬了扬眉,薄唇轻启,稍后吐出一句:“那可知一点?”他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个很有意思的笑话,说完先笑了起来,长而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微扬微佻,似乎还带着点恶质与顽皮。然而你要是看他地眼睛,却仿若寒星一点,清清冷冷,全无半丝笑意,有的只是寒光冰 雪,霎那雷电。不过,这也只是一瞬,过后,他的双眼又是平平静静,毫无波澜了。
这么冷的笑话要是被林若素在场给听了去,一定会冷得让玉叶给她找衣服加了。
然而,淳王没有笑。他转过身去,看的正是宋星楼所住的别院地方向,片刻,他才回头,对赤炎霜说了一句:“人老了,果真糊涂了。我这个当父亲的倒也不是很清楚,我这个儿子是不是知道一点……或 者……不止一点……”他地话说得极低,说到后来,断断续续,几乎叫人没法听清。抑或,他根本只是自言自语而已。
赤炎霜没有回答他的话,他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淳王抬起头来,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一如之前的微笑:“龙窟的传说最近在江湖上似乎流传甚炽,却不知道赤庄主是怎么看地?”
赤炎霜平静沉稳地回答:“赤某今日也听闻此事,正想前来问问王爷地看法。”
淳王笑了笑,只说了七个字:“狭路相逢,勇者胜。”
意思是,若真有人前来相争,凭他们二人联手,定能顺利击退对 方。
赤炎霜也笑了:“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意思是,龙窟的诱惑何其巨大,只怕江湖上闻风而来的人,即便飞蛾扑火,却也多到让人防不胜防。何况,行走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