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味,的确比直接杀了他还要能折磨人。
林若素心疼,为宋星楼心疼。
更让她感到无奈的是,这件事情,她根本就阻止不了。
作为朋友,也许她可以劝说宋星楼,但是他会听吗?也许,自菁菁死后,这就是他活着唯一的信念,要是突然让他放下这些年地那些部 署,怎么可能是一两句话就能劝动地?
林若素有些愤怒地看向赤炎霜的方向。虽然自己和他坐得很近,可其实她却感觉有万里远。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以一种她无法拒绝的姿态进入到她地生命里,除了安狐,几乎从来只会给她带来坏消息。
天已经有些发亮了,赤炎霜的轮廓也逐渐清晰了起来。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里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他极薄的嘴唇。以前,听孤儿院的阿姨说过,嘴唇薄的人,性情也常常是极薄凉的。
赤炎霜,你到底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才会来接近我?
毕竟,我可是你的休妻。
忽然就想起了年少时读到的一首词:
“春日游,杏花满枝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当时,林若素想象过那个诗中少年的样貌。少女时代多愁善感的幻想早就不记得了。想来不过是将英俊,优雅,温柔等词都用上去了而已,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想象之中的唇,那笑起来时有些蛊惑的唇,薄的,犹如刀锋。就如同此刻,赤炎霜的嘴 唇,总是抿成一条冷冽的直线,让人顿觉无情。
可不是呢,现在自己不就是那个被无情弃的女子吗。不是,应该是安敏才对。也只有安敏,才会被无情抛弃了,却还这样缠情痴念。
是的,那个痴怨的人,那个被赤炎霜重伤如斯的人,是安敏,不是她林若素。
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林若素冷冷地说:“如果你来在这里的目的是让我知道这件事,那你已经达到目的了,可以走了。”
本来,林若素会一直这样瞒着别人赤炎霜来找自己的事,小半是因为赤炎霜的目的不明,说了不过是大家一起烦心,多半却还是因为心里尽量被她忽视的,想要保护赤炎霜的想法。此刻,想明白的瞬间,她也就毫不留情起来。
赤炎霜见林若素迅速地转变为这么强硬的态度,讶异之余,却更有了些兴趣。只是,对上林若素没有一丝疑惑的双眼。赤炎霜心里某处忽然动了一下。以前,那双眸子里,更多的是一种痴恋,一种无时无刻视线的萦绕。现在,这双眼睛比原来更生动,更清澄,更灵秀,却不再有一丝过去的影子。
如果说,京都初见她,她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那时她的双眼里,还有惊慌失措。那此刻,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倔强和骄傲。
这个曾经爱到几乎死于他手下的女子,没有一丝犹疑地把他推离到一个相对的位置。
人相立,退无地。
看着林若素的那双清澈的眼睛,赤炎霜不禁低低地唤她:“安 安。”那一刻,他语气寂寥,仿佛失去了一样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 然而,这一次,林若素却再没有回答。
正文 第八十三章 独立
第八十三章 独立
若素将棉被裹紧了些。
自赤炎霜莫名其妙地喊了她一声然后就迅速离开之后,她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抱膝坐在床上。
天知道,刚刚她需要多大努力,才能压制住心里的另一个自己。准确地说,不是自己,而是她,安敏。对于这个可怜的女子,林若素抱着无限的同情,这也是以前,她明知道安敏对赤炎霜有情,却不去刻意压制她的原因。毕竟,她占了安敏的身体,也算是间接造成了安敏的不幸之一。即使不多想,她的心里还是有着负罪感。
而她却同时又不得不和她争得身体的控制权。
虽然,林若素心里有数,要是没有她,安敏也许会死。可是,也有可能,她不会死,那现在,她就可以跟着来带她走的赤炎霜回去了,还有他们的孩子。
即使,赤炎霜只是有其他目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堵了一把浸透的烂棉絮一样,气都喘不过来。
冷。
林若素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天色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林若素却还是觉得房间里黑暗,暗得她立刻下床去掌了灯。直到看到那闪烁跳动的烛火,她的心里才慢慢,慢慢地暖了起来。
推了门,去偏厢看安狐。
安狐睡得安稳,林若素小心地没有吵醒守在偏厢照应安狐的蔡姨。她怔怔地看着他沉睡的小脸。倒是肚皮朝天睡得缩成一团的小雪狐醒 了。睁着圆骨碌的眼睛看着她。仿佛也很奇怪,为什么那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生龙活虎外加对它凶巴巴地女人,这会儿,眉眼之间竟染上了一层忧愁。
林若素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地“嘘”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真地雪狐能通人性,小狐狸朝安狐的怀里拱了拱,似乎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立刻又呼呼地睡了过去。而安狐睡梦之中还伸出小手摸摸雪狐的肚皮。
林若素看到此情此景,不由会心一笑,心里的烦闷也似乎减轻了 些。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的卧房,林若素重新睡回床上,即使没有睡 意,她还是闭上双眼。
而与此同时,安无忧跟踪那两个石越国的使者并无什么收获。已然返回瑞王府。他回来的时间并不算早,但正好能看见赤炎霜从林若素的房间离去的身影。
如果此时他跟上心绪有些微乱了地赤炎霜,也许会发现,赤炎霜离开瑞王府后兜转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王府。
但是,他只是轻轻地快步来到林若素的门前。立在中厅外,想要推门进去。却在手伸出去一半之后,又握成拳颓然垂下。
他知道,推开这扇门,进去左转,便是林若素的卧房。此刻。却仿佛有如万里远。
静静地站在门外,没有人知道安无忧是什么样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林若素的房里亮起了灯。那上好香精蜡烛的烛火在窗纸上晕开一层暖暖地金色。却让安无忧的心一点一点地变凉。
之前隐去行踪跟着那两个石越国使者,他地衣领因为施展武功而微微有些松开了。寒夜的小风渐渐地钻进了衣服里。很奇怪,他明明有深厚的内功庇体,此刻,却还是有着极微薄的凉意慢慢爬上了他的肌肤,冷得他几乎忍不住想要畏缩。
然而,他还是脊背挺得笔直,不曾有一丝弯折。
静静地独立于门前,安无忧沉浸在自己地回忆之中。想起遇见林若素后不一样地生活,他无声地笑了。
束发冠带,长身玉立,他的笑容显得那么轻盈跃然,不似人烟之 景,看得天上的月亮不禁想要羞得隐进云雾之中似地,却也让人几乎要掉
。
他听见林若素起身开门的声音,甚至猜测莫非她感觉到自己站在门外了吗?然而,林若素的脚步轻而急地走向了偏厢的方向。
忽略心里的失落,安无忧感觉眼睛因为最近睡得太少而有些干涩,然后,就渗出了一点水意。闭上眼,他却还是准确地面向屋内林若素所站的位置。
半晌,林若素的脚步略为轻缓地又一次经过中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安无忧能丝毫无误地说出林若素的每一个动作,却唯独不睁开眼 睛。
直到再也听不见一点声响,他才仰起头望向天边即将落下的月亮。上弦月弯而细,有如一把银钩,拉扯得人心尖子上的那点思绪痛不可 抑。
安无忧却还是面无表情,不悲不喜。
他慢慢地回忆那个第一次任务时被他杀死的孩子,回忆他哀求的声音,回忆他惊惶的眼神,回忆他死去时凸起的双眼,回忆那一丝极淡的血腥味。他必须这么做,不然怎么在暗阁面前保护林若素?
亲手拿刀凌迟自己的感情,总好过看到她有危险。安无忧不需要林若素看到他的痛苦,他知道自己可以一个人收拾起所有。
所以,何必让她知道了担心?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安无忧只是安静地在外面站着,一动不动,
蛋壳青的颜色开始布满东边大半的天空,曙光也慢慢出现。当早上的第一缕阳光洒进这个别院的时候,安无忧的身影却几乎要湮灭进这没有丝毫温暖的阳光里,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听见里面传来人起床的声响,安无忧犹豫了一刻,终于还是在有人看到他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里。
换了这身夜行衣,他便要去和林若素吃早饭。
这于他,已然是习惯。
刚把日间的衣服穿好,还未束上腰带,安无忧的房门就被人推开,接着,一个浅红的身影就这样冒失地闯了进来:“无忧你赖床吗?怎么这会儿还不来吃早饭?”
来人不是林若素又是谁?
安无忧听见林若素叽叽喳喳的声音,却微微笑了:“我马上就 好。”
林若素大大方方地拖了椅子到安无忧旁边坐下,摆明要等他一起出去。
昨晚,后来她一直没有睡着。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棉被也无法给她温暖。那种感觉太难受了,早上起来,她第一次希望有个什么人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是静静地站着,也算陪着她,她就不会再那么强烈的不安。
她决口不提赤炎霜来过的事,安无忧也不问。安无忧要去拿腰带,林若素却先拿到手上,抽出安无忧至于腰带之中的软剑,这才递给他:“这种东西太危险啦,反正现在也用不到,收起来好了。”
安无忧束好腰带,微笑着点点头:“嗯。”然后转身把剑盘起放到床侧的柜子里。
林若素拉起安无忧的手:“走,吃饭去。”
安无忧便笑得更开心了一点。
两人一起走出房间,经过院子,去正厅吃饭。
有寂寞庭院。
有耐不住寒的常绿的叶子飘了下来,却给人倏忽乱花迷眼的错觉。
有清秀雅人的少年,素的衣,墨的发,牵着女子的手,缓缓前行。
那叶子便这样簌簌地落在了他的肩她的发。冬日的阳光顿时也有了温度,甚至可以让人听见它撒下时细碎的声音。
明明有很多声响,此刻却是一切静谧。
静得让人的心几乎是疼的。
正文 第八十四章 黄金十两
第八十四章 黄金十两
炎霜离开林若素的房间后,便直接施展轻功跃出瑞王 几乎是虚设的高墙。他要去见一个人。
此刻,本是寻常人睡得最为安沉的时候,他在没有一个行人的大街上慢慢地踱着步子走着,心里却有一处不由自主地动着。
蓦然,便想起了安敏初嫁红妆时盖头下的那一张娇羞的脸。
原本,要不是因为阴谋,自己也是会庇护这个柔弱女子的吧,赤炎霜默默地想。
那一夜,他挑起那方喜帕,却已然注定不会是她的良人。只有她却还执迷。
那一日,她被指与人通奸,他知道,她是清白的。
可是,那又怎样呢?
当时,他需要她是。
所以,她就是了。
想来,她当时已然是知道自己是有孕了的,却硬是承了那三十杖 责,绝口不提此事。
呵呵,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早知道她外柔内荏,却不想她的骄傲竟是这样决绝,不惜以命一殉。
却不知她殉的是什么?
他和她之间,从来没有鹊桥,于是只好就这样一直站在对面,相望不相守。
自是,也不相爱。
没有开始,已然结束。
只是,想起今晚林若素那清澈的眼神,赤炎霜不禁皱起了眉,双唇抿得更紧了些。
那一刻,他的心里的动静,不是心动,却依旧是波澜。仿若有小风拂过湖面,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还是一圈一圈的有波纹漾开。想叫它归于平静。却反而把水纹激得更大了些。
来到一个街角,敛了心神,赤炎霜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温谦的微笑。仿佛,他不是睥睨武林地惊雷山庄地庄主,倒似打马御街前温柔多情的状元郎。
他转进一个脏乱的街角,继而来到一个窄小深邃的巷子,走进一家小酒垆。要不是那个和蒙了一层厚灰的红灯笼一起挂着的酒旗,没有人会相信这么小而且破的建筑会是一个酒垆。
在乌黑油腻并且缺了一角的桌子边上坐下,赤炎霜静静地坐在那 里,脸上挂着微笑。细薄的唇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
酒垆地老板是个驼背的老人,一身褴褛的衣服让人怀疑他不过是个路过进来讨酒喝的老乞丐。从赤炎霜走进来到现在,他一刻也没有抬起过头,不仅不过来招呼,甚至连看都没看赤炎霜一眼。
赤炎霜似乎也很有耐心,脸上的笑容不变。坐在这除了他再没有其他客人的小酒垆里,一动不动。
许久。老板似乎总算想起来自己是靠卖酒为生地,他佝偻着走到赤炎霜身边,用他嘶哑的嗓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