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空无一人,路面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寒光。我只有一个念头,赶快离开这里。还没有辨清方向,脚已经提前行动了。我冲着一个方向狂奔,昊天在身后追赶。不多时,他追上了我,拉着我的手向前跑。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在我们无处可去的时候,发现了一座破庙。门半开着,刚迈进去就被尘土呛得咳嗽。火堆点燃了,我就着亮光检查周围的环境。房顶上挂满了蜘蛛网,幔帐又破又烂,已经看不出颜色。佛像歪躺着,被尘土覆盖。
看来我和高品质生活无缘,客栈的大床还没被我捂热,又到这里住破庙了。算了,现在是在逃命,就一切从简吧。不顾地上的尘土,弯腰坐下。
“昊天,你说这个人是普通的小贼还是宁王派来的?”
昊天在用树枝拨弄火堆,“不知道。在他身上没发现表明他身份的东西,这两种都有可能。是小贼还好,如果是宁王的人,我们就有大麻烦了。”
“我们该怎么做,不管他是谁,都说明我们被人盯上了。你经验丰富,有没有摆脱他们的法子。”对于摆脱跟踪这种高技术含量的活,我是一窍不通,只好请教专家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改变路线。如果他是宁王的人,一定知道我们是向北走。直接向北是不行了,要绕道。”他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向西北,然后再往东。这一路有很多的岔路,可以根据情况随机应变。但要走不少冤枉路,你行吗?”他看向我,眼里带着挑衅。
竟敢小看我,让你看看我的厉害。“怎么不行,你能,我也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只大熊朝西走。”
昊天的意思我明白,他是怕我害怕才故意逗我。为了不让他担心,我装作无所谓。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害怕。仔细想想,是我连累了他。没有我,他会游历五湖,享受生活,而不是四处逃亡。能遇到他,是我不幸中的大幸,老天待我不薄了。
由东往西,身边的绿色渐渐被黄色取代。不再是青山绿水,垂柳依依,而是广袤的原野,成群的牛羊。我本来就生长在北方,对这里也没什么不适应。刮起的风沙比起21世纪的沙尘暴,那是小巫见大巫了。
隋昌是西部重镇,由于地理位置特殊,是兵家必争之地。它处在几条大路的交汇处,来来往往的商队都要从此经过,随便拉动了这里的经济。城里的很多人都靠着开客栈生活,大大小小的客栈遍布全城。
有了上次的经历,挑客栈时格外小心。不能太小,小客栈里客人也少,昊天又长相特殊,容易被人注意。有名的几家大的也不在考虑之列,这离穆特人的领地太近,大客栈昊天以前没少光顾,万一被人认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有地理因素,不能太偏僻,遇到危险不容易逃脱。
左挑右选之后,找了家客栈住下来。晚餐夜安排在了房里,只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动身。
东方发白,我们起身收拾停当,下楼结帐。走出房门,觉得外面有些不寻常。站在楼梯口向下观望,大厅里格外安静,老板,小二以及客人,全都不见了踪影。十几名大汉身着黑衣,腰佩弯刀,分成两列站在大门两侧。这些人身高相仿,体形相似,个个表情严肃,带着一股威严。什么意思,今天有人在这里开堂会吗?龙套倒是选得不错。
又来了六名丫鬟打扮的少女 ,也是分成两队,站在龙套身前。“端颐郡主到。”不知谁在门外喊了一声,一名女子缓缓走进来。
只见她杏眼桃腮,面色如玉,樱唇圆润,充满诱惑。举止端庄,略带张扬。身着一袭红裙,一头乌丝挽着,用五凤金钗固定,凤凰口中衔着珍珠穿成的流苏。这样的装束放在别人身上,只会觉得俗艳。但在她身上,却是恰到好处,像为她量身订做,反而显得越发雍容华贵,气势逼人。
她在店堂里扫视一周,最后把目光定在昊天身上。那种眼神让我讨厌,好象昊天是她的所有物。她使了个眼色,一名丫鬟上前引路,她跟在后面,踏上楼梯。
经过我身边时,扫都没扫我一下,仿佛我是透明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昊天,望了很久。在我准备下逐客令的时候,她开口了。“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我一直在等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说完一头扎到昊天怀里。
这个女人,怎么不经允许,就使用别人的东西。还有昊天,到底在外面欠了多少风流账,等会再和你算帐。
我咳嗽一声,昊天急忙把她推开。对她抱拳施礼,“郡主,大庭广众之下,还请郡主自重。”说完向后退了一步。
“郡主?以我们的关系,不需要这样客气。叫我雾凌就好了,或者你想叫我雾还是凌?”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难道是假货?
“我和郡主只是泛泛之交,岂可随便称呼名讳。”
“我们俩的关系怎么能叫泛泛之交呢。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生疏。”她挪着身子又要向昊天身边靠。
什么?成亲?我恶狠狠地盯着大熊,眼睛快要喷出火来。你要给不出合理的解释,我马上把你变红烧熊掌。
虎口脱险
昊天轻巧地避开郡主移过来的娇躯。“郡主,那件事我并没有答应。我已有妻室,以郡主的品貌,应该有更好的人相配。”
“你已有妻室?这个借口实在是不够高明,谁不知道穆特的九王子尚未婚配。别说正妻,身边连个侍妾也没有。不要小看我的智慧。”
智慧,你身上有这种东西吗?我怎么看你怎么像绣花枕头。关键时刻,该我出马了。“思瑶参见郡主。”我借着行礼,站到她和昊天中间。
“你是谁?”她斜着眼睛看我,态度傲慢,话音里带着不屑。
“这是我妻子,思瑶。”昊天握住我的手。“我们成亲不久,也不想太过张扬。郡主不知道,并不奇怪。”
“是吗?”她围着我转了半圈,上上下下地打量,看得我直发毛。我是个活人,又不是雕塑,至于这么夸张吗。
“哈哈哈。”她突然大笑,但是只有声音,没有表情。“这样的女人,无才无貌,怎么会是你的妻子。男人都是爱玩的,玩过之后记得回家,我不会计较。”
“思瑶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比不上郡主万分之一。郡主身份高贵,美貌无双,想必追求者有如过江之鲫。我家相公如此品位低劣,还引得郡主千里追踪,他不但不心存感激,还屡屡推拒,真是不知好歹。我这就去处罚他,恕不远送。”没等她开口,我拉起昊天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我甩开他的手,到床上坐下。他跟过来,被我一把推开,到桌边坐下。
这只臭熊,就仗着一张嘴,哄得我晕头转向。没想到他还有前科,还让人家找上门来,贬得我一文不值。我活了将近三十年,还没被人这么侮辱过,都拜他所赐。不行,这种行为绝不能姑息,今天有人上门寻夫,明天说不定就有人来认爹。
“你也别干坐着,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我还是那句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是你想当郡马爷,我也不拦着你。”你要是敢隐瞒,我马上去找搓衣板。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方才开口。“刚才那个是端颐郡主,闺名雾凌。”
“这我都知道,说我不知道的。”想拖是吗,看你能拖多久。就算说出她祖宗十八代,我也听着。
“好,就说你不知道的。她哥哥是景王,属于宁王一派。景王的封地离我们的领地很近,我又经常探听情报,和他也算是旧识,和郡主也见过几面。谁知郡主从此纠缠不休,非要嫁我为妻。”
“说完了?”我起身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脸。
“完了。”
“没有补充?”
“没有。”
“好,真有你的。”从他手里夺过茶杯。“到了现在还敢瞒我,当我是傻子吗?你说过那件事你没答应,说明你们之间没这么简单。”
“那是我父亲和她哥哥之间的约定。我说过我父亲有称霸的野心,这自然瞒不过宁王。他曾派人要求和我们结盟,让我父亲助他登上王位,事成之后割给我们十座城池。谁都知道这种结盟不会长久,但至少可以彼此牵制。我父亲知道景王的妹妹对我有意,主张双方联姻。
我不想和不喜欢的女人共度一生,极力反对。我的那些兄弟认为这是将传位给我的信号,都在暗中设计我,甚至派人偷袭。你救我的那一次,就是他们做的。最后导致我们父子之间心存芥蒂,他不再信任我。反正我对王位没兴趣,也不愿骨肉相残,最后选择了离开。”他看向窗外,脸上闪过一丝忧伤。
“那三根白色羽毛又是什么意思。”又倒了杯茶,塞进他手里。
“那说明情况紧急,等我赶回去时,才发现这是一个阴谋。他们骗我回去,精心设计了一个陷阱。我一时性急,真的掉了下去。”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思瑶,快来看。”
街上多了几个摊贩,但不见他们吆喝,也不招呼客人,一直盯着客栈的门。附近的巷子里,也有一些人在探头探脑。显然,我们被监视了。
是宁王?不可能,那些人做得太明显,轻易就被我们发现了。那么精明的宁王,怎么会做打草惊蛇这么愚蠢的事。会这么做的,只有她。
“这位郡主真痴情呀,为了你出动了这么多人。现在按兵不动,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杀上来了。为了保住我这条命,还是把你交出去做郡马爷好了。”想起那个郡主,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敢。”一双手绕上我的脖子。“你想气死我吗。不如我先掐死你,然后我自杀,一起做对鬼夫妻,就没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想得美,谁说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了。世上的美男多得是,我死了还要投胎去找美男呢。”掰开他的手,解放了我的脖子。“好了好了,还是先想想怎么脱身吧。凭你的功夫,可以从客栈脱身,不被他们发现吗?”
“可以。但是你怎么办,我不能让你冒险。”他又抓住了我的肩膀。
“我,你就不用担心了,山人自有妙计。附耳上来。”对昊天勾了勾手指。
抓起一只茶杯,砸到墙上,土黄色的液体顺着砖缝向下流。拿起茶壶狠命往地上摔,茶壶顿时粉身碎骨,瓷片四散。
“你有了老婆,还去勾搭郡主。今天你给我说清楚,要我还是要她。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我站在门后,大声向外喊。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我想娶谁就娶谁,你管不着。”昊天也开始行动,一脚踢翻了椅子。
我高扬起右手,使劲拍到左手上。“好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当初你娶我时,说永远只有我一个。现在为了荣华富贵,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这个泼妇,竟敢打我。好,我现在就休了你,就没人妨碍我娶郡主了。”他使劲拍打被子,嘴里还骂个不停。
我背起包袱,狠狠拧了大腿一把,眼泪夺眶而出。向昊天使了个眼色,走出房间。我低着头,偷偷观察周围人的反应。有人摇头叹气,有人幸灾乐祸。至于监视我们的那些人,看都没看我,还在注意昊天的动向。
出了他们的势力范围,看看左右没人,我到角落换了件衣服,去约定的地方等昊天。没过多久,昊天出现在我面前。
温暖
黄沙,还是黄沙……
一连几天,我们都在沙海中跋涉。已经忘了从哪里开始,也不知道要到哪里结束。除了偶尔飞过的秃鹰,我看不到别的生物。什么“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只是诗人一厢情愿的浪漫,我看到的只有荒凉与孤寂,甚至是残酷。大风刮起时,天都成了黄色。与这漫天的黄色相比,我只是小小的一点,渺小得如同尘埃。
向前,向前,向前……将这两个字不断在心中默念。只有这样,我才能撑过去。逃亡,成了我生命的全部内容。仿佛是一场苦役,只有开始,没有结果,更不能停止,只有一味地向前。暗处的敌人,看不到的危险,在身后步步紧逼,略有松懈就会送羊入虎口。只有向前,只能向前,可前方又有什么,芳草鲜美的桃花源,还是终成泡影的海市蜃楼。
三年前我也这么逃过,带着对这个世界的未知,还有莫名的新鲜。或许因为知道的不多,那次更像是一次旅行。我单纯地认为,到了终点就是幸福。可惜幸福太过短暂,像一场好梦过后,还要面对长长的黑夜。现在的我,依然在编织希望,时时刻刻盼望它成真。事实呢,我的希望就像地平线,在远方向我招手,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到达。
我不想再走了,不想再面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