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洗漱完毕,自去休息。过了一会儿,那叫小圆的小丫头果然送了茶水过来,紫鹃挑了两块大点儿的碎银子塞给她,小圆先是不敢受,紫鹃笑说,没有多少,买几个果子吃等语。那小圆便接过来,眼睛眨巴眨巴竟哭起来,紫鹃笑道:“可是没见过银子还是怎么?”那小圆哽咽道:“是姑娘待我太好了,不知怎么就哭了。”紫鹃忙给她擦了眼泪,打发她去了。
话说小圆出了黛玉的屋子,又哭哭啼啼起来,一行哭一行走到烧水的茶房,见四下无人,便在稻草堆里翻出一件物什,拿稻草裹了,往自己屋里走。她怕被人发觉,先时还蹑手蹑脚走着,后来一害怕索性小跑起来,不防这一跑竟撞上个人,东西撒了一地,这人正是从北静太妃屋里定省出来的水溶。
水溶见这个丫头半夜抱着捆稻草,不由起疑。又见她半边脸肿得老高,便想起刚才被打的那个丫头。只见她慌慌张张在地上找着什么,水溶眼尖,一把拾起来一看,竟是硫磺,不由心下一惊,因把这丫头带到自己房中审问。小圆本无害人之心,心下又害怕,没两下便全招了。水溶听了更加吃惊,又问是何人指使,小圆便供出了打她耳刮子那个大丫头。水溶忙派人去拿,去的人一会儿便回来,果然回说已经死了,看样子是被被子捂死的。水溶想了一回,便吩咐把小圆带下去看好。
第二日黛玉起来,只觉头昏脑胀,雪雁一边端水进来,一边叫道:“听说昨儿晚上咱们这院子最外头那间耳房走了水,还烧死了一个人。幸好王府值夜的守卫闻到烟味儿,及时扑灭了,不然还不知烧掉几间呢。咱们竟一点儿都不知道。”黛玉听了,心下害怕,又对紫鹃道:“昨儿晚上我要吃茶,叫了你几遍,竟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是我自己起来倒的水。”紫鹃道:“平日我都睡得浅,昨儿不知为何竟睡得这样死。”黛玉想了想,道:“许是昨日一天劳顿了。”因换好衣裳,往西宁王妃房中去请安,路过那间耳房,果然门口窗框一片焦黑,黛玉因听说还死了人,更不敢细看。
☆、三十回芬芳婉转溶黛私语环肥燕瘦双姝试装
话说黛玉正要去西宁王妃房中请安,却不想在半道上遇到了水溶。他就站在池塘边一株冠盖极盛的桂花树下。
此时正值深秋,树上黄金点点,树下的人一身素色衣衫,似是在看湖里水鸭子打架,又似正等着人。
黛玉欲要装作没看见,他却正好转过头来,见到黛玉,只微笑示意。黛玉不知如何称呼他,便索性也不开口,只福了福身,便要越过他而去。
水溶缓缓道:“林姑娘且略站会儿,我有些话要问。”黛玉想起上回他那番纳侧妃的话来,便退后一步,低垂螓首,待他发话。水溶看她低着头,乌黑的睫毛挡住了一双美眸,纤巧的鼻子下面两瓣鲜花似的嘴唇,那样鲜艳,仿佛带着芬芳,诱惑着人去亲吻。
水溶看得入迷,也不急着开口说话。一阵风吹过来,扑簌扑簌吹落许多桂花蕊儿,落在两人头发和肩膀上,香气一瞬间笼罩了两人。蓦地,一络头发自黛玉鬓边滑下来,水溶不由自主想要给她拢拢头发。
水溶的手刚要抬起来,黛玉忽然抬头,戒备地看着他。水溶见她如此光景,只得苦笑道:“林姑娘不必惊慌,上回是我造次,这里给姑娘陪不是了。姑娘就当流水落花,两不相扰。”
黛玉因想,他刚娶了亲,恐怕正是郎情妾意的时候,过去这些事儿也是该丢开了。这样想着,嘴上缄口不言。水溶见她不说话,只好继续说道:“昨儿晚上府里走了水,不知姑娘可听到动静?”
黛玉道:“并未听见。”水溶便道:“是了。果然那丫头说的实话。”
黛玉刚要问什么丫头,水溶道:“可是一夜无梦,今儿早上起来却是头昏脑胀?”黛玉道:“正是。你怎知道?昨儿我问丫头要水,一个个都睡得死沉。我便自己起来喝了口水,谁知喝完便一觉睡过去了。”
水溶点头,便把昨日之事简略和黛玉说了一遍,黛玉听了犹自不信,水溶又道:“今儿我问了我母亲和妹妹,昨儿虽未起来,却都听到抬水灭火的动静。可见指使那丫头下药之人必是冲你而来,你细想想,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黛玉心里惊疑不定,道:“好狠心的人,放火不说,还要先迷晕我们,好叫我们逃不了。到底是谁如此恶毒?我此前只来过西宁王府一回,也没和几个人说过话。哪里去得罪人呢?”
水溶道:“我看那行凶灭口之人必是有功夫在身的,又能买通西宁王府的人,可见你可是惹上了厉害角色了。只是你既从不出门,也无从可以得罪外头这些人。或者他们是冲着贾府,又或者是冲令尊来的?”
黛玉急道:“父亲从来只是个读书人,于仕途上也是恪守本分,从无僭越之举,不知哪里得罪了人?”水溶安慰道:“你先莫急,前两天我还听说令尊呈了一本上来,要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只是圣上看他还在壮年,要留他再多干两年。可见你令尊目前没什么大事。”黛玉道:“那些人是冲着谁来,可如何是好呢?”
水溶道:“若要顺藤摸瓜,需费些时日。咱们不如请君入瓮,再来个瓮中捉鳖。”说着两人一番计议。黛玉虽面露难色,想到父亲安危,却也只好勉强点头答应了。
水溶道:“如今你是去姑母房中么?你先走,我过一刻再去。”黛玉会意,自知避嫌事重,转身便走。来到西宁王妃房里,只见西宁世子站在那里听他母亲说话,气氛有些凝滞。
水清冲黛玉招招手,黛玉便走到她身边坐下。只听西宁王妃说道:“既是病了,那也无法,只叫她好生休息罢。你左右无事,也回去陪着她吧,不必到我这里伺候了。”只听西宁世子陪笑道:“她不过是闹头疼,吃了药已睡下了,用不着我陪。母亲这里有客人,儿子自然是陪母亲的。”西宁王妃道:“算你还知道点规矩。”这才笑了。
黛玉见西宁王妃转怒为喜,便上来请安,又跟西宁世子道:“义兄起得好早。”西宁世子笑道:“叫义兄怪生疏的,你只管和阿清妹妹一样叫我一声允哥哥便是。”
正说着,水溶一脚跨进来,脸上已黑了三分,原来是听到允哥哥三个字,心中不忿:一大早的便伤风败俗在那里哥哥妹妹的。因向他姑母请了安,又闷闷地问他表哥好。
黛玉因心中有鬼,便故意向水溶问安道:“溶叔也起得好早。”水溶虽知道黛玉有意为之,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再黑三分。西宁世子坏笑道:“溶叔今儿肯定是起了个大早,去干那些赏花惜花的风流雅事去了。”说着自水溶头上拈下一朵桂花蕊儿,拿到他鼻子底下晃晃。
水溶忙一把抢过来,又给他使眼色求饶,黛玉自红了脸转过身去和水清说话。
西宁王妃因憋着笑问水溶:“你母亲觉得如何?”水溶道:“昨儿夜里受了点惊,没睡安稳,再多睡一会儿,想来也就没什么了。”西宁王妃因道:“那也好,等她起来,我陪她去哥哥坟上,你们几个好好骑马去罢。”
说起骑马,水清便等不及吵着要黛玉换上昨儿赶制的骑装,原来昨儿晚上府里的几个裁缝和绣娘紧赶慢赶,总算赶出了一身骑装,今儿一早已送到西宁王妃房里来了。
黛玉便同水清一道进了西宁王妃的卧房,换上骑装。京中时兴的女子骑装都做得非常贴身,水清体格丰美,穿上更显娇艳。相比之下黛玉显得更为单薄,纤腰毕现,不盈一握。
水清因走上来圈了圈黛玉的腰,笑道:“传言楚王好细腰,楚宫多饿死。我当日还不明白细腰有什么美,今日一见,果然连我也要好上细腰了呢。”黛玉也笑道:“咱们这种平淡无奇的臭皮囊,怎及你玲珑有致的身姿来得妙?我若是男子,定然会看上你这样的姑娘。”
☆、卅一回勇王爷降伏烈骏马莽丫头惹祸累他人
话说黛玉和水清互相打趣一番,方携手出来。
西宁王妃见她们两个一道出来,笑道:“年轻姑娘家,穿上骑装,果真更显精神了。”
水溶见黛玉如此打扮,不由眼前一亮,只见她纤腰素束,显出平时藏在宽袍大袖里的玲珑身段,不禁看得口干舌燥,心口砰砰直跳,口中嚷着:“看马去!”便拉着西宁世子出了屋。
西宁王妃因见黛玉穿着杏红色的骑装,更衬出雪白颜色乌黑眸,一张小嘴儿红似樱桃,因笑道:“我说林丫头平日穿得太素净,才做主给做了这身衣裳,穿上果然不错,瞧这小腰小脸蛋儿,可见我还是有几分眼光的。”
水清笑道:“姑姑于做衣裳、打首饰上面是再不会错的了。”
西宁王妃笑着捏捏水清的脸道:“那咱们阿清小丫头在品美馔、尝佳肴上头才是真真不错的呢。”黛玉也凑趣道:“还是我,只管老实不客气把衣食住行倚仗着二位,万事不愁,最最不错了。”
说着三人笑了一回,不时便有丫头来回:“外头马场已清了场,围起了帐幔,两位爷请姑娘们好了便过去呢。”水清便道:“我的马可牵来了?”那丫头回道:“王爷说了,因未想到郡主要骑马,因此郡主的马并未带来。现有几匹温顺的母马可以让郡主挑着骑。”
水清扁嘴道:“哥哥只管瞧不起我,只怕又哄我骑小马驹。”因气呼呼地拉着黛玉就走,西宁王妃知道水清脾气,也不劝她,只笑着摇摇头,自去找她嫂子不提。
这里水清和黛玉来到马场,果然四周围起了帐幔,不见一个闲杂人等,只有几个女侍从在那里恭候着,见水清和黛玉来了,忙迎上前来。水清道:“你们几个扶林姑娘上马。”几个女子便托着黛玉的腰和腿,帮她上了马。
黛玉心中虽有些害怕,却也雀跃不已,因上回头一次见到打马球的场面便艳羡不已,想不到竟有一日自己也能骑上马。因想着昨日投壶也学得有模有样,这骑马想来也并非难事。因稳稳坐上了马,将穿着羊皮小靴的脚搁在脚蹬上,几个女侍从便慢慢牵着马开始走。
水清看黛玉并不害怕,便吩咐道:“你们好好看着林姑娘骑,我去找我哥哥来。”
说完便朝着水溶那边走去,只见西宁世子和水溶在那里挑选良驹。西宁世子道:“这都是西域来的汗血宝马,你看它们每一匹的毛色都是乌黑油亮,听说日行千里,汗出如血,是天上的神驹和地下的野马杂交所生,因此野性未驯,须得骑术高明之人加以驯化方可。”水溶道:“向来家养之马虽温驯,却失神骏,野马虽神骏,却烈性难驯,须得明主,施以恩威,方可一展其才,人亦如此。”
西宁世子点头附合。水溶又道:“若要一一驯化,未免太过费力,咱们先将后头那匹看上去是领头的马驯服了,再驯服别的,便可事半功倍。”
此时水清杀到,气冲冲道:“我不要骑小母马,我要骑高头大马。”水溶便宠道:“看哥哥今日给你驯一头千里马骑骑。”因跳进栅栏,飞身骑上那头神态最倨傲的大黑马。
只听那大黑马一声长嘶,前腿抬起,欲将水溶甩下来,水溶紧紧抓住马鬃,这里西宁世子扔过去一副马嚼子,水溶接住,趁机套在马嘴上。大黑马见水溶不但没掉下来,还给它上了副嚼子,便发狂撒蹄,纵身一跃,跃出栅栏。西宁世子和水清忙追出去看,那边连黛玉也看到动静,停下来观望。
水溶骑在大黑马身上紧紧抱着马脖子,任它左冲右突,上窜下跳,一会儿立前蹄,一会儿踢后腿,就是不松动。大黑马闹了一会,看水溶韧若蒲苇,便有些气馁。水溶察觉大黑马有些松下来,便趁机扯动马嚼子上连着的缰绳,想要马儿听着他的话扭头。谁知那大黑马脾气大的很,一看水溶要控制方向,又撒起泼来,前后乱踢,晃马脑袋扭马屁股,水溶一度被抛下马来,却死死拉住马缰绳,着地一瞬间,双脚点地,又重新骑上去。大黑马闹了好一阵,始终不能把水溶甩下来,自己却累的渐渐力竭,终于喘着长气屈服了。
水溶闹得灰头土脸,却也一脸满意,笑着对水清道:“一会儿叫他们打了马掌,配了马鞍,再给你骑。”谁知水清见她哥哥把她当小孩儿,看不起她的骑术,心下有气,便不领情,道:“我要自己去驯一头来。”
说罢,翻进栅栏挑了一头大黑马,一使蛮力也骑了上去,水溶待要阻止已来不及,只见那烈马踢翻围栏狂奔出去。西宁世子和水溶忙冲上去想要把水清夺下马来,那大黑马一个后踢,险些踢到他们胸口,水清学她哥哥死死抱住马脖子,谁知臂力不够,大黑马前蹄一抬,纵身立起,把水清甩了下来,西宁世子和水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