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蒸点鸡蛋羹吧，你爷爷好下饭。”方镇长怎么都觉得自己憋屈，他明明才是客啊。
“咳咳咳……”刘爷爷摸出随身烟杆敲了敲，“最主要的是你方爷爷也好下饭。”点到即止，给一鞭子，扔颗糖的道理他懂。
“对对对。”方镇长腰杆又挺了起来。老家伙还不错嘛，知道要在晚辈面前给他留面子。
“好呢！”刘建军欢快的去了院子竹林下的地窖里拿了几个土豆，又去房子背后鸡窝摸了四个还有余温的新鲜鸡蛋。
“老方，怎么想起到我这来了？”刘爷爷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叶，展开铺平，撕成两半，一半对折再对折，最后裹成一个圆柱形递给方镇长。
“我今天到回龙街上去了，遇到了摆摊的淑芳，就随便来看看你。”方镇长接过烟含在嘴里，从包里摸了一盒火柴，划了根火柴点燃烟。
“今天又不是赶集天，你去回龙街干啥子？”刘爷爷把另一半烟叶也裹成卷，再把烟叶放进烟杆的槽里，压紧了，用火柴点燃，含着嘴杆嘴儿吸得baba的响。
刘晓兰从刘爷爷大腿上跳下来，从堂屋墙上的钉子上的书包里，摸了小字本趴在桌子上练字。刘爷爷他们抽的烟没有经过加工，地里种的，危害很小很小，她猜测等会刘爷爷一定会说她们家里要承包供销社的事，她要留在这里，情况不妙的时候，好插开话题什么的，这也是她不去做饭招待方镇长的原因。
“为了供销社的事啥，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啊！”方镇长打了刘爷爷一下，他从镇政府墙上贴的匿名信说到自己在回龙街向周围打听的情况一一向刘爷爷说明，“……你如果要笑就笑吧，事后我绝不报复你……”
“我笑你做什么。”刘爷爷咂咂嘴，“你知道这件事后马上就开始了行动，你做得很好！比我做得好啊……”
“你是拐着弯骂我呢。你当年做书记的时候，勤勤恳恳，比我强了十倍，只是因为那么个乌龙事件……”
意外
“以前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我现在种种地，逗逗孙女、孙儿，日子过得满意得很。”刘爷爷摆了摆手，“比起以前东村跑了跑西村，西村跑了跑南村，日子清闲多了。方老头，你看我现在多年轻，我俩走出去，不认识的人，一定认为你比我大。啊哈哈哈，你看你脸上的皱纹，你这几年也老得太快了……”
方镇长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了看刘爷爷的脸，好像是比自己的年轻些，不过，他可不想承认，“你个老不要脸的，五、六十岁还年轻个屁……”
“事实摆在眼前，你比我小，但看起来比我老啊！”刘爷爷笑呵呵的说：“要不要找人来评评啊……”
“滚。我没你这么不要脸。”方镇长唾了他一口。
“扯远了扯远了。”刘爷爷正色，他吐出一口白烟，“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
“今天，今天回去老子我就把胡兴元给撤了，老子还要罚他的款，狗日的，太他妈的不是东西了……”方镇长气呼呼的挥着拳头。
吖！太好了！刘晓兰拿铅笔的手一抖，她在心里比了个V字。
“撤绝对是要撤的，可这罚款嘛？”刘爷爷挖了挖鼻孔，“政府把供销社承包给他的时候，有一个月不开满多少天就罚款的规定吗？”
“没有！”方镇长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了。
“那你就该罚自己的款了。”刘爷爷毫不客气的说。
“……”方镇长咬着烟说，“我自己要罚，胡兴元也要罚。”太可气了，一世英明，毁于一旦啊！方镇长悔不当初，他恨不得能回到过去……也不知有没有在背后骂他这个镇长不中用，把供销社承包给一个赌棍……
“事先没有定规矩，现在凭什么罚人家的款。”刘爷爷起身，走到屋外抖了抖烟灰，又走回来重新坐下。
“那不是太便宜他了。”方镇长也出去抖了烟灰。
“不要纠结于过去，凡事向前看。”
“……好吧！”方镇长无奈的叹气，“算他好运，放他一马。”
“那把供销社收回来，你又打算做什么？十一月、十二月，一月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大家都要买年货，供销社可不能关着啊……”刘爷爷看了厨房一眼，他准备对方镇长说陈淑芳想承包供销社的事了。
“我已经想好了！这还是墙上贴的匿名信给我的启发呢。”方镇长一改刚才的颓废，一脸的神采飞扬，“我要全镇招标，我要在镇政府大门贴告示，凡是本镇的人，都有资格承包供销社……”
“你要全镇招标，然后选出合适的人选！”刘爷爷呆了，刘晓兰嘴巴也张成了'O'字形。
“对！我要千挑万选，家世要清白，无不良嗜好，还要有一定的经济基础……而且我还要全程监控……”方镇长得意的对老友说自己想出的妙计，他深沉的望着天边，等着刘爷爷佩服的赞美声，他等啊等……等啊等……没等来……
“你咋了？”方镇长的手在发愣的刘爷爷面前挥了挥。
“咳咳咳咳……”刘爷爷不住的咳嗽。
刘晓兰扁着嘴快哭出来了。她就是猪就是猪，她为什么要把信贴在墙上啊，寄去就好了嘛！……呜呜呜……出来混的，果然都是要还的啊……
“方老头子啊！”刘爷爷红了老脸，“其实供销社这个事出来后，我就猜到胡兴元是不可能再经营供销社的了，我这边呢……我儿子刘建军一家想承包……承包那个供销社……”
“啊？”方镇长嘴巴张大到足以塞下一个鹅蛋。
“我儿媳妇陈淑芳在回龙街上摆摊，她认为自己可以经营好供销社……”刘爷爷突然站起来，对着堂屋的后门说：“淑芳建军你们都出来吧！”
“爸，方伯伯。”刘建军和陈淑芳双双从门后走出来，他们一脸的羞愧与尴尬。
“淑芳，你跟你方伯伯说说你的想法吧！”刘爷爷对陈淑芳说。
“方伯伯。”陈淑芳吸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现在不是沉默的时候，“方伯伯我们家想承包供销社，我有做生意的经验，我知道在哪里进货，而且除了进货时间外，我可以保证每个月供销社关门时候不超过三天，我们家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实在不行我们可以把小三轮卖了，我们家世清白，连原本喜欢打牌的建军都不再赌了，这个事你如果认为我骗了你，你可以到处去问，到处去调查……”
“……”方镇长被说晕了。陈淑芳的意思他是懂了，可是他刚刚已经说了要全镇招标，这这这……
“说得好。”刘爷爷赞赏的看了儿媳妇一眼，又对傻眼的方镇长说：“方老头子，我明给你说吧，这件事我本来就打算去你家里找你的，但是……”刘爷爷瞪圆了眼睛，“但是你别以为我是在走后门，我只是以一个普通群众的身份，向你表示我们一家的态度，不是以我们朋友的关系来向你套交情，咱们以事论事，供销社还是向全镇招标，我们家也会去报名，到时候和全镇的人公平竞争……”
“对，公平竞争！”刘建军上前一步。
“我们相信自己。”看了看拉下老脸说出这件事的刘爷爷，又看了一眼充满自信的丈夫，陈淑芳眼眶也红了。跟方镇长说这个事，也就起一个让方镇长知道有他们这条件不错一家的事，说什么让方镇长直接就把供销社的承包权给他们，这样的事陈淑芳想都没想过……
“好好好！”方镇长一拍桌子，连喊三个好字，“不愧是我中华儿女，咱们就要走公平公正的路，不能搞那些歪门邪道的事，报名的事，我给你们留一个名额……”
“对！靠自己的努力得到的，才能放心。”刘爷爷抚着胡子，一脸宽慰。
“嗯嗯……”刘建军、陈淑芳忙不迭的点头。
“……”刘晓兰抬着胖胖的小脸蛋迎风流泪，她凌乱了。啥公平竞争哦！她一直打的主意就是走方镇长的后门，把供销社弄到手的啊！公平！公平就是一根毛啊！
“咕噜咕噜……”刘爷爷捂着肚子，“我饿了！”
“爸爸，马上就开饭。”陈淑芳转头就回了厨房。
“晓兰去帮你妈妈端饭。”刘建军去了里屋，“我去拿点酒出来喝。”
“我知道了！”刘晓兰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收拾好本子，迈着小碎步去了厨房。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公平竞争了。
爹啊！你为什么要叫刘建军，不叫刘刚呢？刚哥多V5啊！刘晓兰从厨房端出一盘切成块的鸭蛋放在桌上，她哀怨的眼神直指刘建军同志。
“方伯伯，咱农村人喝酒就图个高兴，没下酒菜就算只有泡菜都能喝一盅，我们也没准备啥菜，您……”刘建军压根没有注意女儿，他拿着散装白酒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他自己平常就是这样的，高兴就喝点，根本与下菜酒无关。
“说这些干什么，什么农村人不农村人的，咱就是农村人啊。”方伯伯举着泥巴烧的白底蓝花小酒杯叫嚷：“废话少说，满上。”
“好呢！”刘建军高兴地给他倒上满满的一杯，又给刘爷爷倒酒，然后是陈淑芳半杯，到最后才是自己。
“……”刘晓兰站在旁边哀怨了半天，也没换回父亲一个怜悯的眼神，就连刘爷爷都没注意到她，大家都盯着杯中之物去了，没空搭理她。
泪奔~~刘晓兰挽着兰花指又跑回了厨房，这里没人理解她，她妈妈一定可以的……
妈妈妈妈，看我看我看我的眼神，需要虎摸需要虎摸……刘晓兰眨巴着眼睛大半天，陈淑芳终于有了反应。
“把这盘花生米端到桌上去，给你爷爷他们下酒。”陈淑芳将刚炒好的花生米洒上几颗盐，转身去洗手了。
很好很好很好……刘晓兰咬着牙，脚重重的踩在地上。公平竞争就公平竞争，我不相信，就我这现代诸葛亮，还斗不过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民。
一盘盐鸭蛋、一碟花生米、一碟凉拌的萝卜丝、一小盆蒸鸡蛋、一盘炼油剩下的油渣炒的土豆丝、一盘干扁的四季豆、最后加上一盆白菜汤，虽没有大鱼大肉，但在这个年代却是非常丰盛的饭菜了。
“我的鸭蛋……”刘晓兰仗着自己是个小屁孩，第一个夹了一块蛋黄很多的鸭蛋，她丢掉筷子，用手抓着蛋壳，她心里那个激动啊！我的心尖尖鸭蛋吖，自从打完谷子、种完麦子家里的肉就没再出现过了，就连鸭蛋、鸡蛋都被老妈一个一个点了数的，我想偷吃一个都不成……民以事为天啊！她从重生以前的顿顿有肉到现在一月不知肉味……久违了！鸭蛋君！
“嗯，好吃……”一口咬在黄得变红的蛋黄上，沙沙的、咸香的、软绵的……哇哦！这简直是人间天堂。
“小丫头。”陈淑芳也没怪女儿没有礼数，她不只一次见刘晓兰蹲在泡鸭蛋的坛子边眼冒绿光，这丫头馋坏了。
“小丫头好吃就多吃点。”方镇长给刘晓兰又挟了块鸭蛋，现在的生活比以前食不果腹的日子好了很多，但是十天半月不见肉不见蛋那是常事，他也挟了一块鸭蛋，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这鸭蛋……比我家里的好吃，有什么秘诀啊？”
“哪有什么秘诀！”陈淑芳笑道：“只不过平时自家包的皮蛋吃的时候会把外面包的那层灰洒进咸鸭蛋坛子里。”
“皮蛋灰？竟然……好好，我回去叫我家老婆子也这么干……”
“方老头子，别顾着吃，先整一杯。”刘爷爷举起杯子，“建军、淑芳也一起来……”
“方伯伯干一杯……”
四个人就着桌上的菜推杯换盏，气氛一直很火热，刘晓兰摇头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喜欢喝那捞什子的酒，她一边感叹这得于方镇长而来的丰盛午餐，一边手快脚尖的从土豆丝里捡油渣吃。
“发家致富奔小康啦……”
吃过饭后，方镇长和刘爷爷搬了二条凳子去院子里摆龙门阵（聊天）去了，刘建军和陈淑芳收拾碗筷，刘晓兰拍着胀鼓鼓的肚子也没去刘爷爷那打探敌情——全镇招标的事已经定了，方镇长已经不需要她巴着不放了。
哎，这个老方同志还是不错的，以后还是要多多来往啊。刘晓兰想着方镇长给她挟的鸭蛋，还有许诺下次见面给她的大白兔奶糖，决定把方镇长从巴结权力人物栏拉到亲切友好关系栏里。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方镇长是个好官、是个好人、是爷爷的好友，和这样的人结交只有好处，没有坏事。
“奶奶，吃饭没有？”刘晓兰从自家大门走了二十几步路去敲堂姐刘晓英家的门，自从分家后，刘爷爷和刘爷爷都是自己开饭，今天中午爷爷在他们家吃饭，奶奶一个人一定去了幺爸刘建华家。
“正吃着呢！”开门的是刘晓红。
“晓红你们吃啥啊？”刘晓兰从包里掏了一颗糖偷偷塞进她衣兜里，刘晓红眼睛一亮，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让刘晓兰进来。她姐姐刘晓英在呢，可不能让她发现了糖，不然一颗糖两人要分着吃。
“乖！”聪明的小家伙。刘晓兰赞赏的摸摸她的头，又给了她二颗糖，高声说：“晓红你一颗，晓英姐姐一颗哦。”
“谢谢晓兰姐姐。”刘晓红蹦蹦跳跳的把糖分给姐姐刘晓英一颗。嘿嘿，她有两颗糖。
无人报名
无人报名
“奶奶，吃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