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唬了杏儿一大跳:“三小姐,你这话是真是假?”
“真真真,比真珠更真。你放一百个心,我以后绝对不想他。”阮若弱说得斩钉截铁,一边说着场面上的话,一边在心里嘀咕:表哥表妹亲上加亲,这么老土的故事我可没兴趣掺合,更何况近亲结婚不符合优生优育学,你们不明白,我却是懂这个道理的。
杏儿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可见心中疑惑甚深,显然不明白何以一夜之间,三小姐态度转换如此之快,简直判若两人。但一时也理不出根由来,索性丢开不想:“三小姐,那你先回床上躺着,我上厨房替你拿药去。”
杏儿扶阮若弱上了床,再掀帘出门。她却没有躺下,只是歪在床上,斜斜倚着香妃枕,把得来的信息好好消化一番。
《有缘千里来相会》第三节(1)
门再次被打开时,有香风薰面而来,阮若弱迎香望去,不由怔住。门口立着一个红衣女郎,年纪与她相仿,雪白的一张圆脸,真真是面若银盆,眉目倒也俏丽,只是身材……不是不知道唐代以丰满为美,然而这个红衣少女的身材,已经不是丰满了,简直可以用肥硕来形容,再穿上一身亮色调的红衣裳,越发显得庞大,挡在门口像座活火山。这是哪位呀?阮若弱一时不知该如何招呼。
红衣女郎进了屋:“咦?三妹妹醒了。还好吗?”
阮若弱不是笨人,马上知道该如何接口:“多谢二姐姐关心,我没什么事了。”她没猜错,红衣女郎便是阮府的二小姐若凤,穿戴的还真像是只火凤凰,不过哪只凤凰若是有她这样的体重,是甭想飞翔于九天之上了。
“别客气,做姐姐的,哪能不关心妹子呀!妹子要赶紧把身子养好,不要误了出阁做新嫁娘哦。”这话乍一听亲热,可细细一品,却不是味儿。阮若弱可以百分百断定,这对姐妹不和,而且做姐姐的仗着正房嫡出,一定没少欺压过庶出的妹子。因为不知首尾,她不好冒然接口,自觉好比初入贾府的林黛玉,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
可是这沉默,若凤却只当她是惯常的懦弱,笑逐颜开地继续说:“三妹妹,你就快是姚家的人了,对连城表哥的心,还是尽早死了吧。安安心心的跟着姚二公子过,虽然说他脾气差了点,但素日里只是打骂打骂丫头老妈子,你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去了,他一定会另眼相待的。”
这番话一听,心思缜密的阮若弱(苏珊)把话里的细枝末节都听出来了。原来若凤跟若弱的心思是一样的,都单恋着那个什么连城表哥,也就是俩情敌的关系,情场如战场,非要决出胜负不可。这样的爱情争夺战中,庶出的女儿当然不占上风,不但要落败,还败得比较惨,被扫地出了门。姚府的提亲,肯定就是正房里搞的鬼,趁早把阮若弱嫁掉,而且也没有为她物色什么好夫婿,那个姚二公子的所谓“脾气差了点”,只怕不是差一点半点,听听他素日的劣迹,就知道是个家庭暴力主义者。娇弱如阮若弱,嫁过去可能不要一年半载,就会如《红楼》中的懦小姐迎春一样,落得个“可怜花柳质,一载赴黄泉”的下场。
正版阮若弱会寻短见,一半的缘由是嫁不到心上的表哥,另一半的缘由,只怕也是知道姚家二公子不是什么好货色,这才心灰意冷,想一死百了。也不知冥冥中什么天意注定,让苏珊一缕离魂入了她的体,代替她继续走生命历程。她又会走得如何呢?
从目前阮若凤的语句中不难听出来,阮若弱的自尽行为是白费劲了,姚府的婚事还是要摆上议程。古代的女子就这么没地位,一生由人安排,寻死觅活也改不了父母的初衷?怪不得白居易要说“人生莫做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难道她真的要嫁给这个姚二公子?阮若弱不由得暗中一迭声的叫苦:怎么处境这么糟呀!穿越千年的时空,来到唐朝嫁个“家庭暴力分子”,以后怎么过日子?叫她忍气吞声地挨拳头是不可能的,没上过这种三从四德的培训课。跟他对着掐架,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那岂不是一场遥遥无期的家庭烽烟战。不妙呀不妙,真的是处境不妙……
阮若弱眉头紧蹙,心乱如麻,一时顾不上搭理阮若凤了,而她也不过是来耀武扬威的,目的既已达到,也不多逗留,径自扬长而去,边走边不无得意地想:这个三丫头,今晚一定又要哭上一宿了。该!谁让你对表哥动心思呢,那就怨不得我撺掇着爹娘要把你打发出去。
阮若弱正发着愁,杏儿端着一碗药进来了。
“三小姐,我才看二小姐过去,她到这里来过吗?”来不及放下药碗,杏儿便问。
“嗯,来过,她来告诉我,赶紧养好身子准备出阁做新嫁娘。杏儿,这是真的吗?”怀着一丝侥幸,阮若弱再向杏儿求证一下。
杏儿脸色一黯,半晌才答:“三小姐,既是夫人出面做的主,这门亲事你如何避得过。这也是命!事已至此,你只有往宽处想,千万别再自己作践自己了,或许新姑爷并不如传言所说的那么脾气坏呢。”
《有缘千里来相会》第三节(2)
杏儿一面说着一面递上药碗,再细细地朝着自家主子脸上觑一眼,心中顿生讶异,居然没有垂泪?论理,这位性情懦弱的小姐此刻该是要哭成泪人儿也似了。女子总是要哭的,无论是一千年前,或是一千年后,都要为值得或不值得的人与事伤心落泪,这,或许是身为女子注定的宿命吧!
阮若弱此刻没有掉泪,只因她深知眼泪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她已经有了另外的解决办法。只是杏儿倒真是个忠仆,一番话处处替她宽心,听得她不禁心生感动,接过药碗来,由衷地说:“杏儿,你真好。”
杏儿抿嘴一笑:“三小姐,好好的,你怎么夸起我来了,快把药喝了吧。”
阮若弱奉命喝药,只喝了一口就忙不迭地吐掉了:“哇—好苦呀!”
杏儿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溅在身上的药汁:“三小姐,你怎么吐出来了,药当然是苦的,你打小不就喝惯了吗?”
阮若弱苦得眉眼鼻唇都皱到一块去了,话都说不出来,真真是苦不堪言,谁打小就喝这种东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好不容易缓过来,挥手说:“快拿走快拿走,我再不喝这种苦苦的玩意儿。”
杏儿急了:“三小姐,你从小身子弱,没有这些药汁一碗碗的续着,会更弱不禁风的。”
阮若弱胸口拍得山响:“好杏儿,你放心,我现在不喝这些劳什子,身子也不会有事的。你赶紧端走,以后都别再端这些东西给我喝了。我饿了,我想吃东西,有什么吃的没?”
杏儿又愕然。三小姐会开口要东西吃,这可是前所未有,因为身体禀性虚弱,她胃口向来不好,懒于进食,一碗清粥都得三劝四劝才勉强吃得完,其他菜肴点心之类,更是浅尝辄止,今儿怎么……
也正是晚膳时分,杏儿让厨房张罗了几样清淡菜式,并一小罐粳米粥送进屋。阮若弱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看得杏儿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成了圆圆的杏仁目。
吃饱喝足,阮若弱复往床上一躺:“杏儿,我要睡了,不要来打扰我。”
“可是小姐,你才用过膳食,不该就躺下,会积食的。”别看杏儿年纪不大,周到的倒像个老妪。
“不用管我,让我睡。”阮若弱哪里肯听,已经径自闭目睡去。杏儿无奈,只得替她掖好被子,放下床帷,然后掩门出去。
《有缘千里来相会》第四节(1)
一觉再醒来时,窗外已经夜色如浓墨,月光似水银,阮府上上下下都熄了灯,全部歇息去了。弄不清时辰,不过估摸着该是午夜了,阮若弱在屋子里四处找了找,胡乱裹了几件衣裳和几块碎银,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她准备趁着这时机,收拾细软跑路。
阮若弱不打算留在这里被“父母之命”安排着嫁给一个唐朝的“家庭暴力分子”,所以她一早便打定了主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除此以外也别无他法,总不能再寻一回短见吧。
阮府真够大的,她摸索了老半天,总算寻到了大门,可那里却有两个值夜的家丁,在门房里喝着小酒叨闲话。从正门出去是不行了,可再兜兜转转找到后门时,又是一把铁将军锁门,更出不去。如此看来,只有翻墙才能脱身了。
阮若弱看着自己一身打扮,上裳是窄袖襦衫,倒还方便活动。可下裳的曳地长裙,腰间的飘飘束带,十分碍事,只得把裙裾拉起一截,用束带七缠八绕束成“及膝裙”,准备翻墙了。
墙是高墙,要翻过去不容易,阮若弱要还是正版阮若弱,是肯定要望而兴叹的,但如今的阮若弱今非昔比,完全就地取材的在后门处挪了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堆在一起,供她攀高,然后就手脚并用地利用这些垫高物攀上了墙头。左脚跨上墙头上,展目望下去,是一条相当长的窄巷,巷两旁全是高墙,人迹罕有,正好适合她连夜脱逃。她把右脚也跨过墙来,身子下俯,准备一跃而下了。
她却不知道,巷子远远那端,有两个人已经看了她很久。
先是青衣小厮一眼瞄见:“少爷您看,那边墙头上,好像有个人在爬出来。”
一旁那个锦衣玉带面容俊秀的公子哥,本来已经酒意醺醺,闻得此言,马上清醒了几分,忙眺目望去:“什么?莫不是有贼?”
先是看见莹白如玉的一双手,摸索着上了墙头,再循序渐进地看到玉雕也似的一段小臂,连着一截紫罗衣袖,愈发衬得皓腕凝霜雪,再接着是一个少女的头露出来,月光下一张俏脸如明珠般莹润生晕。公子哥一见,酒意全醒,抬起右手指过去,话都说不利落了:“她……她怎么……在翻墙?”
青衣小厮的表情也是傻愣傻愣的:“这……这……”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揉眼睛,揉了再看,看了又揉,显然难以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
这时,阮若弱已经轻盈一跃,自墙头跃下来了,裙裾飘飘,仿如天女下凡般潇洒落地,左右一顾,拿不定主意往哪边走。正犹豫着,却听到巷口左端有声音在嚷嚷着:“你……半夜三更的怎么在这里翻墙,想去哪?”这是那公子哥一面喊一面带着小厮追上来了。
阮若弱不意有人,吓了一跳,再一看有两个男人朝她走过来,忙转身就跑。这一跑,后面也跟着紧追不舍:“你别跑,站住!”
阮若弱哪里肯站住,只怕不能逃出去,越发脚底转了风火轮似的猛奔。刚奔出巷口,街道上却有一辆疾驰的马车经过,她斜地刺出来,恰恰与马车来了个狭路相逢。
啊……
一声尖叫后,阮若弱跌倒在地,那驾车的两匹马,四只前蹄高高扬起,定在她的身前,倘若不是驾车手驭术高超,及时止住了马的奔驰,阮若弱这时已经命丧马蹄之下。饶是如此,也吓出她一身冷汗。又惊又骇又恼,气得她说起蠢话来:“你怎么驾车的?有驾照吗你?”
那驾车的是一位精壮汉子,一身短打扮,眉目英挺,这时忙下车来扶阮若弱,被她劈头盖脑地训上一句,却没听明白什么意思,满脸不解。
阮若弱也猛省过来自己说了蠢话,这年头可不是要驾照的年头,于是闭口不言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准备继续跑路,后头还有来路不明的追兵呢,可是左足才稍用点力,足踝处便一阵钻心的痛。她“唉哟”一声,又跌下去了。
那汉子忙扶住她:“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阮若弱痛得指着左足,倒抽冷气:“有事有事,我的脚好痛啊!”痛得她眼泪汪汪起来。
《有缘千里来相会》第四节(2)
这……汉子惊愕地看着她“及膝裙”下一双洁白纤细的玉腿,两只裹在绣鞋里小小玉足,慌得赶紧调开眼光,哪敢去触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追兵已经追上来了。
公子哥显然是不擅这般“百米冲刺”的快跑,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一止住步就整个人都喘得弯下腰去,却竭力抬着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阮若弱:“你……你怎么这么能跑,你想跑哪去呀?”如果可以,阮若弱想跑回二十一世纪去才好,可显然是不能,能摆脱这两个来路不明的追兵就是万幸了,可这会儿她伤了脚,如何脱身?
“你管我去哪?我倒要问你,你追着我干吗?”阮若弱颇为火大,原以为是顺顺利利的跑路计划,被这两个男人弄砸了,还害她扭伤了脚,这回要怎么办才好,哪里都去不成了。
一旁扶着她的汉子,看了看他觉得“衣衫不整”的阮若弱,又看了看那公子哥,惯常的往套路上去想,正气凛然地开了口:“这位公子,如此深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