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动,她这话似乎话中有话,她想暗示什么?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再次问: “无泪真的没有和你联络?”
我摇头,假装不在意地问: “为什么你觉得无泪会和我联络?”
赵盼兮沉吟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 “因为,无泪喜欢你。”
心神大震,我呆得失了言语。
“即使无泪没有亲口对我说,我也知道。”她极力要让我相信,郑重道, “你不信吗?无泪在咸阳有一个相好的,那女子的容貌与着装,与你有三分相似。”
“人有相似,没什么奇怪的。”我喃喃道,一时间无法从这惊震里回过神来。
“这就说明,无泪喜欢你,才会找一个与你相似的女子。”赵盼兮越说越小声,没有血色的脸上净是伤心与失望。
无泪喜欢我?
这怎么可能?
回想起与无泪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最初的相遇开始,到他和无情一同夺剑,再到他和无情落脚咸阳,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却从不向我要求什么,也从未表现出他对我的情怀。
假如赵盼兮所说不差,那么,无泪对我的情意,无情知道吗?
而我与无情出事之后,他在哪里?无情死了,他离开咸阳,去了哪里?
————
赵慕派人护送我回秦,千夙同行。
临别那日早上,他匆匆赶到公子府,与我一道用早食。
饭后,他关上房门,从身后将我拥在怀中,脸颊贴着我的脸腮,温柔低语,“寐兮,我担心你一去再也不回来了。”
每当他抱着我,温柔地待我,封存在心底深处的情愫便会翻涌上来,溢满心间,让我情不自禁地沉醉于他的情爱中。是的,我很卑鄙,我很坏,我无法忘掉赵慕,却又招惹无情,虽然之前我从未想过与赵慕再续前缘,但我的的确确没有忘记他,他只是被我刻意地封锁,刻意地遗忘。
实际上,刻意遗忘,往往记得更清晰,心中的烙印愈加深刻。
此时此刘,在我的心中,赵慕与无情,我同样喜欢,不知如何抉择。一个为我痴等十二年,一个默默守护我、为我出生入死,一样的情深义重,一样的痴心付出,我何德何能,却得到他们的爱?
假若无情没有死,两人都站在我面前,一样深情地望着我,我如何选择?
是的,我动摇了,曾对无情许过的诺言,永不相负,不敌赵慕深若汪洋的情意。
我没有闪避他的亲近,全心感受着他的爱恋。
“若你舍不得离开咸阳,我会亲自把你绑回来。”赵慕转过我的身子,抬起我的下颌,深深注目于我, “答应我,寐兮,一定要回来。”
“好。”我轻声答应。
他俯唇吻我,这一月来,他第一次吻我,唇齿缓缓吮着,温柔似暖风。我闭上眼,一分一寸地沉沦,放任自己偿还他的情意。他的鼻息愈加炙热急促,柔吻也变得绵密火热,几乎抽走我所有的气息。
唇舌激烈地纠缠,他将我揉进他的胸膛,想要拆了我的身骨。此等情深,令我全身颤栗、心潮涌动,眼角湿润,泪水滚落。
纵使情根深种,亦揉碎了多少心肠? 纵使桃花依旧,亦改变了多少人事沧桑回到咸阳,我感慨不已。
见我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公孙玄惊喜得忘行,欣然之色流露无遗。
“雅漾,你没有死?”他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眼中似有泪光。
“我没死。”我清冷道,将他的表情与心境早收眼底。
他告诉我,朝中形势不太妙,表面看来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赢蛟软禁秦王和皓儿,迟早会暗下毒手杀了他们,以绝后患。蒙天羽权倾朝野,执掌国政,嚣张跋扈,朝中微言者,皆惨遭斩首。这一月来,已有四名大臣直言训斥赢蛟发动宫变、弑弟夺位,斥其寡德而白白送命。就连丞相也明哲保身,暂避蒙氏锋芒。
整个秦王宫,甚至整个威阳,都在他赢蛟和蒙氏的掌握之中,这一仗,会很艰难。
我道: “此次回来,我要复仇、夺权,公孙玄,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公孙玄看着我,淡淡道: “玄自当竭力相助。”
他有此回答,我早已料到。我抿唇微笑, “你多年皆无妻妾,可是因为喜欢我?”
他微低了头,复又抬首,恳切道: “十多年前,玄在金殿上见你一面,再难忘怀。”
“虽难忘怀,何至于多年不娶妻妾?”我噙着笑意,略略讥讽。
“玄乃顽固不化之人,你不必介怀。”他自嘲一笑,轻松地将自己的心结与情怀一语带过。
“今后,我要你相助于我,无论何事,你都不会拒绝我?”
“不会。”
“你要我如何于陡报答你?”我盈盈笑问。
“玄乃自愿,你无需报答,也无需放在心上。”公孙玄面不改色,淡笑如清风。
我看着他,缓缓地笑起来,仿佛自己仍是少艾懵懂的年纪,天真无邪,“谢谢你,其实,当年你拒婚,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不恨你了。”
公孙玄,确是一位胸怀坦荡、风骨卓绝的真君子。
他道:“玄之荣幸。”
第二十二章 拨乱反正
我藏身于公孙府,与丞相、王鉴秘密会见。
丞相与蒙氏不睦,自然希望有人对付蒙氏。王氏乃秦国望族,延续百余年,近年蒙氏受宠于王,掌军政,权势惊天,王氏被蒙氏压着,难有作为。王鉴祖父和父亲,不喜钻营,郁郁不得志,英年早逝,王鉴秉承家族遗风,武艺高强,骁勇善战,忠诚耿直,年少时便在北疆功威名就,多年来一直效力于北边军防,抵御匈奴。
这两年,北疆较为太平,他时常回咸阳。王鉴乃忠良之后,秉性纯良,对于赢蛟与蒙氏一党所做所为,极为愤慨,却因手握强兵皆在北疆,唯有感慨兴叹。
我对他道: “王上与太子蒙难,赢蛟与蒙王后逆行,犯上作乱,人神共忌,天地不容,王鉴,身为家国良将,该当如何?”
王鉴威武抱拳,铿锵道: “拨乱反正,肃清朝野,擒逆贼,迎王上,还我秦朗朗乾坤。”
“好!我秦有你这样的忠臣良将,社稷之福。”
“夫人有何差遣,末将无不遵命。”
我缓缓行至他面前,在他耳畔低声耳语。
半月后,赵慕亲率十万大军伐秦,列兵于秦国边境,气势如虹。消息传回咸阳,朝野震动。
其实,长平之战结束不久,赵国消耗极大,兵力锐减,军心受挫,将士战斗力不高,与秦“豺狼之师”相较,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赵慕不是愚蠢之辈,若非有几分把握,断然不会亲率大军伐秦。既然来袭,必是有所筹谋,赵慕之才智、军威,秦国忌惮于此。
再者,秦国内乱,秦王被禁,大局虽已稳定,朝野、人心却不稳,军心亦有影响。这便是朝野震动、诸臣惶恐最关键的原因。
对于赵慕率军来犯,蒙天羽并不担忧,反而一副狂妄嚣张的嘴脸,扬言将赵慕赶回邯郸老窝。
两日后,蒙天羽亲率十五万大军开赴边境,决意将赵军打回邯郸,之后趁胜追击,将赵国打得再无翻身之日。
以蒙天羽之气焰,必定会这么做。我所料不差,此乃复仇大计的第一步,借赵慕之兵,调蒙夭羽及蒙氏雄兵离开咸阳。
蒙氏十五万大军抵达边境这一日,我乔装成宫人混进王宫。公孙玄已安排好一切,芄兰在准备赢蛟和蒙太后膳食的灶房当值,我乃新手,帮忙打下手。
芄兰在晚膳中做了手脚,投入无色无味的毒粉,令他们手脚乏力,全身盗汗。
果不其然,夜幕完全落下的时候,传来赢蛟和蒙太后身子不适的消息。与此同时,王鉴从北疆秘密调入咸阳的五千精骑,猛攻王宫宫门。内应打开宫门,精骑长驱直入,宣王命招降,号令侍卫与宫门卫屯兵讨伐逆贼,迎秦王执掌国政。
精骑凶悍勇猛,倏忽来往,如风,似箭,迅捷有如惊电。利箭穿胸,箭无虚发,铁蹄在王宫中横行无忌,所向披靡。侍卫和宫门卫屯兵中,忠心于秦王者,慑于精骑不可阻挡的杀气者,纷纷投降;也有负隅顽抗者、忠于蒙氏者,远远不敌身经百战的精骑,鲜血飞溅,横尸当场。
马踏尸身,血肉模糊。
我站在灶房门口,听着缭绕于半空的喊杀声、刀剑声,望着夏季夜空下的血腥杀戮,没有半分心软与怜悯,有的只是复仇的快意。
很快的,赢蛟和蒙太后被擒,整个王宫为王鉴掌控。
我走向日月殿,缓缓而行。血水蜿蜒,尸首散布,断肢残脚,可怖的惨况与刺鼻的血腥气令我作呕。我目不斜视地从尸身旁边走过去,裙椐染血,鞋履沾血,我全然不顾,只觉得无比的酣畅快活。
前后不到两月,壮丽巍峨的秦王宫,发生了两次宫变,杀戮残酷,血流满地,然而,清水洗刷过后,便无热血的痕迹,一切如旧。明日一早,秦王宫仍是威严美丽之地,只是,秦王临朝,重掌国政,太子皓再无性命之忧,将会成为下一任秦王。
王鉴行在我身旁,恭声道: “夫人,末将已命人重重包围蒙府,只待夫人令下。”
我寒声道: “请王命。”
王鉴按剑道: “诺。”
日月殿前,重兵把守,我和王鉴一到,精骑整肃。
踏入大殿,有一抹人影飞奔而来,扑入我的怀中, “母亲……母亲……”
我抱着皓儿,怜爱地摸着他的头,“皓儿,可有受伤?”
“没有,母亲,我听说你死了,我好伤心,好难过……这一月来,我很想母亲……”皓儿说到伤心处,鼻音浓重, “母亲,你没有死,太好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推开他,蹲下来仔细地将他检视一遍才放下心来, “皓儿,这一月来是不是很辛苦?有没有人欺负你?”
“不辛苦,父王护着我呢。”皓儿搂着我的脖子,亲昵地笑, “每次赢蛟和蒙王后欺负我,父王就护着我不受欺负。”
这一月来,皓儿瘦了一圈,面色不佳,必定是赢蛟和蒙王后的虐待、折磨所致。思及此,心中的恨意更烈。眸光一瞥,我看见秦王站在前方,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们。
秦王也清减了,眼窝深陷,面色蜡黄,神情萎靡,就连那身王袍也皱巴巴、脏兮兮的。
被亲子软禁虐待,本已愤恨,再者,吃不好,睡不好,担惊受怕,惊恐无助。一生之中从未受过这样的待遇与耻辱,他心中很不好受吧,是不是也心怀恨意?
王鉴跪地叩首, “末将令王上受苦,末将该死。”
“王将军快快起身。”秦王扶起王鉴,拍拍他的肩膀, “你做得好,寡人会论功行赏。”
“谢王上,王上,逆贼赢蛟、蒙王后与蒙氏一族如何处置?”王鉴请命道。
“斩首示众。”秦王口吻淡淡,唇齿间却有杀气泄出。
我早知道,秦王不舍心慈手软,如若不斩草除根,势必后患无穷,即使是亲子,即使是发妻,因为,君威不可侵犯,王权不可觊觎。
————
秦王重掌国政,赢蛟、蒙王后逆反叛乱,斩首,蒙氏一族,亦全部斩首示众,无一幸免。
领军在秦国边境的蒙天羽,当他听闻蒙氏一族被斩首的消息的时候,副将早已接到王命,斩杀蒙天羽,接掌蒙氏大军。
不日,赵慕退兵,蒙氏大军亦回朝,与其他军士混编,以防叛乱。
这场拨乱反正的宫变,至此落下帷幕。
分离一月,皓儿惊怕我再次离开他,整日粘着我,与我同寝同食,只要我稍稍离开,便惊慌地寻我。我不觉失笑,又疼惜皓儿所受的苦,耐心劝道: “皓儿,你已经是大人了,不可再粘着我了,否则,会被人笑话的。”
皓儿钻入我的怀中,紧抱着我,深怕我再次离开他, “我才不管呢,我只要母亲不离开我。”
“如果有一天,母亲真的死了,不再回来了,你怎么办呢?”我试探道。
“母亲怎么会死呢?母亲不会死的。”皓儿紧张地仰起脸,皱眉问道, “母亲,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我不乖?”
“我跟你说笑呢,别胡思乱想啦。”我摸摸他的头。
“母亲,师父呢?为什么没有回来?师父是不是死了?”皓儿问, “我听闻,师父和母亲是一起死的。”
心中一痛,眉眼酸涩,我眨眨眼睛, “你师父有要事在身,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
皓儿将信将疑, “真的吗?母亲不能骗我哦。”
我重重地点头,别过脸,不想让皓儿看到我眼角的泪光, “真的。”
也许皓儿瞧出了什么,不再多问,静静地赖在我怀里。
过了一会儿,他惊喜地叫了一声, “父王!母亲,父王来了。”
他起身,飞快地奔过去,笑问: “父王是来找母亲的吗?”
秦王“嗯”了一声,摸着他的肩, “皓儿,你先去外面玩,寡人与你母亲说说话。”
皓儿应了,笑眯眯地跑到殿外去玩。
我站起身,冷淡地行礼,秦王走过来,看我片刻才道: “寐兮,寡人有话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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