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话不说便干了那杯酒,接着拎起酒坛:“既然要醉,那就要这么喝才过瘾!”
他朗声一笑,与我整坛相碰,仰脖痛饮,酣畅淋漓痛快非常。
“自打他们走后,我已许久未能如此尽兴。命数总算待我不薄,让我行到最后一步尚能有这般时刻。”
许是喝得急了,我脑中昏沉,眼皮子也有些开始打架。但他的这句轻语却如一声炸雷将我的神智复又拉了回来:“什么最后一步?!你……”
“丫头,我虽有天眼却看不透你的真身,只能看出,你的身上有上古之神的法力,这股力量近万年来一直守护着你,助你化险为夷,保你平安。也正因如此,你才能轻易闯入我的密室而不被我设置的结界所伤。丫头,很多事情我暂时没有明白,也,没有时间再去弄清楚。总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一定要记住,能将这种力量给你的人,必然是真心待你的,即便曾经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也必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你虽看上去懒散疏阔,实则却心细冷静。你今日既能信我,那么,将来便应该不会太过感情用事。”
杨戬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可是我听不懂,也没工夫去弄懂。我只想牢牢地抓住他,不让他离开,不让他迈出那见鬼的‘最后一步’。
头晕得越加厉害,他的容颜已开始渐渐模糊,我索性不管不顾抱紧他的腰,将脸在他的胸前蹭来蹭去撒泼耍赖:
“我不管我不管!你敢乱来试试看!我最看不得你这样的,什么都是为了别人,什么都是自己担着,你要那些兄弟亲人是干嘛用的?当摆设的吗?你现在就跟我去见他们,把一切都说清楚!”
“没有这个必要了,局已布完,等过了明日,即成定数。”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欣慰,更多的是心力交瘁的疲惫:“原本,除了……是不会再有谁知道的……你就算是个意外吧!幸好,你是局外人,且生性豁达,想来该不会感到太大的痛苦。丫头,答应我,不要去找他们说出真相,就当是为了完成我最后的心愿。”
我拼命仰起头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他仿若置于浓雾中的双眸,那其中的苦涩与悲悯若隐若现渐行渐远。他明明就是在我的耳边说话,然而声音却像是自遥远的天际传来一般,虚无飘渺。
“因为你身上的力量,我无法再次封印你的记忆。所以,只能让你暂且睡去,等一切结束后,你自然便会醒来。”
颈间的珠链似是感应到了我的拼命挣扎,发出了一波一波白色的柔光,于是,我终于又看到了他的笑容,温暖而决然:
“丫头,你未来的路也许并不平坦,可惜,我已帮不了你,我太累了……杨戬此生最大的遗憾,是从未能放纵一醉。醉了的感觉,真的那么好吗?……”
“好,真的很好!不信你试试看啊!”我在心中狂喊,周围却已是浓浓的黑暗。
“你说了要与我共醉的,你个骗子……”这是我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第三十二章 桃花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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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那厮,居然敢给老娘下药,等老娘逮到他一定轻饶不了他!
等老娘……逮到他……
娘希屁!原来强行醒过来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为那些日日被迫早起干活的倒霉人类默哀一个先。
我一边在肚子里疯狂谩骂,一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如同坠了两个大铁球似的眼皮撑开了一条缝,脑袋里像是塞满了破烂棉絮似的那叫一个混沌晕菜。积蓄了半天的力气拼了老命才能动一动手指,恰好碰到了一直挂于腰侧的‘乾坤袋’。
灵光一闪,于是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了个臭死,才终于把袋子给解下来又一点一点地挪到嘴边,再抖得风中落叶一般千难万险地将里面的‘朱果’给倒进了嘴巴里。
他娘的,不管了,左右是颗药,死马当活马医吧!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之后,在我几欲崩溃抓狂之际,我这匹死马终于活了过来。虽然是半死不活,但也已足够我翻身下床冲出门去找杨戬那厮算账了!
杨戬啊杨戬,你给老娘等着,你若是敢让老娘报不了这次的被你下药之仇,老娘就杀了你那个混蛋妹妹全家!
我一个猛子扎将出来才发现,原来自己竟是已回到了昆仑的那间竹舍之内。
按照杨戬和夜墨的渊源,他难道不是应该把我送去‘通天教主’所在的那座雪窟吗?又是如何知道我勾搭上了昆仑山的众仙并且在他师父的地盘上干活的?玉鼎真人告诉他的?可是杨戬不是已经快有两千年和师门并无往来了?……
一堆乱糟糟的问题瞬间冲进老娘一锅粥似的脑袋,又被老娘在头顶上使劲敲了几下给通通轰了出去。他妈的,老娘现在哪里有空去管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我气急败坏一股邪火熊熊燃烧,跌跌撞撞勉强爬上了一朵乌云,歪七扭八冲出了昆仑山的封印,又打着旋儿向着山脚处便砸了过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那里,只是凭着感觉……
他妈了个巴子,不都说女人的第六感是最准的了,那老娘堂堂一个女妖怪的劳什子这个感那个觉的还能比不上人类?!
老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活得不耐烦自己玩命要去找死的笨蛋而生气啊!我他妈真是有病!
在冲天的莫名其妙的怒火中,我一个倒栽葱从乌云上掉了下来,重重摔在了盛开着无数不知名小花小草的柔软的地面上。
吐掉嘴里的烂泥烂叶,吭哧瘪肚打了个滚爬起来,身旁是几只被我这从天而降之物给惊吓得直发呆的鹿啊鹤啊乌龟啊蜗牛啊啥啥的,周围是郁郁葱葱一望无际的绿树林,耳边时有清脆的鸟叫虫鸣泉水叮咚。总而言之,此处的一切都很美好很祥和很仙境。
我两手撑着膝盖气喘如牛。
奶奶的,关键时刻居然感觉失灵掉链子,怎么不干脆一头撞死算球了!
一片粉红色的花瓣飘飘荡荡落在我眼前的草地上,接着,一片,又一片。
我直起身,但见漫天花雨飘零而下,伸出手,接过毫无重量的一枚,娇艳欲滴。
白的似雪,红的似血,雪与血,融为一体。
桃花。
我循着花雨飘来的方向,一步一步挪动着,双腿如灌铅。
他说,华山之上一年四季都开满了桃花。
他说,妹妹那个傻丫头从小到大最爱的就是桃花。
他说,站在桃花丛中的妹妹是全天下全三界最最美丽的姑娘。
他说,等到什么时候有空了,一定要亲手为妹妹种上一片桃树,开出一片桃花。
他说,要让最美丽的姑娘站在最美丽的花丛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面前,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
河里,有许多的欢快畅游的鱼儿。
河边,有青青的草和五颜六色的花。
还有,鲜红的血。
染红了河水染红了鱼儿染红了花花草草的血。
谁的血?
我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手里握着那枚已然四分五裂的花瓣,慢慢地走上前去,蹲下。
尚未干涸的血渍里,闪着点点银光,这是,铠甲的碎片。
银甲黑麾,银甲,银甲……
杨戬的血,杨戬的铠甲。
花雨还在飘零,永无止境。
扑簌簌的,像是那晚他尽兴一舞之后,环在身周流连不去的花朵。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奇迹般的不再颤抖。
除非他愿意,谁也伤不了他。
但是,就算他愿意,那些人也不能伤他!
自从我有意识以来,从未曾如此时这般的愤怒,而这种愤怒,竟像是一点儿也不陌生,仿佛……
“萧遥……”
一声轻唤带着浓浓的诧异,打断了我的思绪也暂缓了我的怒气。
一袭白衣的潋尘仿若凭空出现一般,向我缓步走来,粉色的花瓣落在他的发端,肩头,又纷纷无声滑落,成为他白色鞋底下护泥的肥料:“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应该在……”
我顾不得与他寒暄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三两步串上前去:“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你……你有没有看到……”
“你说的是……”潋尘伸手扶住踉跄的我,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杨戬?”
“是是是!”我像是看到了曙光一般反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这么说,你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对不对?他在哪儿?他……”
“他先被围攻,后被沉香的开天神斧所伤,最后,神形俱灭。”
我呆呆地看着潋尘略显苍白的双唇,呆呆地听着自那双唇间吐出的话语:“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垂首凝视着我,双眸若点漆若深潭,不闪不避。
我回头看了看那片殷红,那些银色的闪亮,原本混乱得一塌糊涂的脑袋蓦地清明了起来:
“我问你,围攻的,都有谁?”
“西天的斗战胜佛和净坛使者,天庭的哪吒,西海的龙八,梅山六怪,还有,沉香。”
“一只猴子一只猪一个破莲藕一条长虫再加上那六个怪物一个小屁孩,就能伤得了杨戬?!我再问你,开天神斧是什么东西,又如何会让他神形俱灭?!”
“开天神斧,据说是上古神器,所以才能破了他的护体九转玄功,灭了他的元神。”
“我最后问你,是不是,目睹了整件事的经过和结局?”
“是。”
“袖手,旁观?”
“是。”
“为什么?”
“因为,这是他自己布好的局,他,死得其所。”
我又是一呆,旋即在潋尘那永恒不变的云淡风轻中突然爆起,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怒吼咆哮:“去他妈的什么局,去他妈的什么死得其所!你能说的出这句话,就应该知道这一切都是狗屁!那些混蛋……那些混蛋里面有他的兄弟他的朋友他的亲人,都是他最在乎的……你居然……你居然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他最在乎的人手里!你……你他妈的……”
我一通乱骂脏话连篇,想必让潋尘听得相当刺耳,于是轻皱了眉,微侧了身子,挣脱我螃蟹大钳般的魔爪:“萧遥,杨戬的事,与你何干?”
是啊,他与我非亲非故不过数面之交,而且还是个在天庭当官儿的神仙,其实说白了,这压根儿就是一群神仙之间的破事,与我何干与我何干……
“我看他顺眼不行吗?我就是乐意管他的事不行吗?!”
“行。”潋尘干干脆脆点了点头:“那么,去找玉鼎真人吧,杨戬是阐教弟子,昆仑众仙定会为他讨还一个公道的。”
没错,若是让天下第一护犊子的教派中的第一护犊子之人得知自己这辈子唯一的一个徒弟竟落得这般下场,定然会二话不说直接便一剑挑了玉皇老儿的灵霄宝殿劈了如来大和尚的座下金莲!
我再度爬上了黑黢黢的云头,没有再回头看潋尘一眼。
粉色的花雨飘落得越加密集,这是杨戬留于世间的最后一丝残念。
最后的最后,他所牵挂的依然是他的那个宝贝妹妹。那个为了一个仅仅相守了一年的狗屁男人,而置三千年兄妹情于不顾的妹妹。那个生下了一个不知好歹只会冲着自己的亲舅舅挥动什么见鬼的斧头终让其神形俱灭的狗屁儿子的妹妹。
杨戬,你放心,你最在意的那个,一定不会有事。
但是,那些有份杀你的混蛋——
全,都,该,死!
第三十三章 跟着玉鼎去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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阐教的护犊子果然名不虚传,玉鼎的护犊子那就更加不是盖的那整个儿就是铺的……
我的黑云刚刚‘吭吭哧哧’爬到半山腰,便被一股狂飙而过的飓风给掀了个底朝天,脑袋冲下的我,在电光火石之间一眼瞄到一个海天一色的水蓝身影‘嗖’的一声便没了踪影,唯余三千白发划过虚空所留下的那片光华,灼得我眼角又酸又疼又涩,好生难受。
“玉鼎!玉鼎真人!玉鼎美人!……他妈的死鬼杨戬的那个抽风师父给老娘站住!!”
我一边吱哇乱叫一边张牙舞爪地重新爬回云头,情急之间难免口不择言,待到一柄寒芒四射的利刃指在距离我咽喉仅零点零一公分处时,才无比深切地了解到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玉鼎照旧是那副冷得像是全天下每个会喘气的玩意儿都欠了他五百两银子的模样,半空中山风烈烈,吹得我是东倒西歪,他的衣袍白发却是纹丝不动。
他就这么稳稳地立在那儿,稳稳地拿着手中的长剑,稳稳地点在我的致命处,然后稳稳地开阖红得有些诡异的双唇:“你,说什么?”
我卯足了浑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