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长叹一声,细细与他说明孔家诸事,他虽不知贾家平素与谁来住,但因不曾探听便送
儿女进京,知道贾家家风后后悔不迭,是以至今便不曾断了京城书信来住消息传递。
经他一说,贾琏方知原来自己还有三个表兄弟,大表兄孔楠乃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二表兄孔
誉同进士出身,没进翰林,但放了外任作知县,最小的表弟孔祥也中了秀才,还有一个表姐
一个表妹,听说都已嫁人了。具体是什么人家,林如海也不知道。
似孔家这等清寒读书人家,从来都不在荣国府来往的名单上,因此贾琏丝毫不知。
说罢,林如海道:“你回京后,千万记得拜见,你是晚辈,更该亲自登门请罪,你娘舅不管
如何,必定不会不管你前程。况且你现今也二十好几了,正经寻个差事才是,怎么只在家里胡混?你家中就没给你谋个实缺?依荣国府之势,此事并不难为。
不然,林如海当初也不会托贾政为贾雨村谋划。谁知贾雨村却是个忘恩负义之辈,他深感后悔,后来也曾致信贾政,告知英莲一案,偏贾雨村被王子腾保本进京,贾雨村判案时又救了薛蟠一命,因此交情极好,竟成莫逆,林如海便再不好开口了,以免成了小人。
贾琏低头想了想,道:“老祖宗常说,横竖我是要袭爵的,到时候至少也是三品将军,何苦和那些人一样去劳累,况且珠大哥哥中了举后便无力再考,因此,也就身上捐了个同知。
林如海道:这话好没道理!爵位是一回事,实缺也极要紧,将来你袭爵,只是虚爵无职;手里没有一点儿实权,能做什么?怕连一个有实缺的七品知县都不如。你看看京城那些正经上进的世家子弟,哪一个不是既袭爵,又身兼实缺?你仔细想想,是这个道理不是。
此言如当头棒喝,也不知是想到了贾母偏心二房,还是想到了自己常常受人嘲讽,或者又想
起了自己外祖家,总而言之,贾琏心中如打翻了油盐酱醋,一时间不知是何滋味。
林如海何等人物,转念一想,便知端的,不禁暗恼贾母偏心,不知教养子孙为继,
林如海何等人物,转念一想,便知端的,不禁暗恼贾母偏心,不知教养子孙为继,难怪贾敏
临终前那么多年都不曾提过回京,说起娘家侄儿,不管是贾琏还是贾宝玉,都十分不屑,遂好言安慰道:“若你自此洗心革面,正经上进,你舅舅为人刚直,只有欢喜的。
贾琏苦笑,道:这么多年我竟什么都不知道,只怕舅舅早恼了我。
林如海也知道是贾家的不是,便是孔顺给贾琏甩脸子不理会,也怪不得。
正无语间,忽听人通报道:老爷,姑爷来了。
林如海大喜,忙命快叫请进来。
贾琏闻得庄秀前来,便要告退,林如海却道:“你妹妹的女婿,你也见一见罢。
贾琏方停住了。
他在京并未见过庄秀,此时初见,不由得暗暗喝彩,当真是其彩如珠,其神如玉,凤姐口口
声声说他不及宝玉,谁知第一眼便觉得此人灵秀远胜宝玉。
贾琏心中品度,宝玉之美,宛若明月,略带闺阁脂粉气,此人虽是风姿特秀,眉宇间却刚毅
之极,倒与柳湘莲有几分相像,言谈爽快,不拘小节,并无迂腐读书人的眼高于顶。
林如海一眼瞧见庄秀腰间佩戴的荷包,别致异常,却是小定时黛玉亲手所做,看着是庄秀佩
戴了好些日子,但是却未见丝毫磨损,可见其珍重之意,不由得大感满意,笑道:“贤婿来了,
这可好,正好帮衬你内弟料理些事务。
庄秀笑道,我什么都做不得,只好为岳父端茶递水罢了,别的就不能了。
贾琏见身为林家的女婿,庄秀都不肯插手任何事,平时只扶着林如海吃药,或者讲解诗书解
乏,连林朗请教林如海家事,他都避将出来,贾琏感念林如海教导之恩,更不插手了。
贾琏原想多停留几日,便打发昭儿快马回京去回贾母和凤姐。
待昭儿一上路,林朗不觉叹道,琏二哥哥该说一声,我们家给二姐姐添妆的东西应随着昭
儿一并送进京才好,不然就晚了。既然已经先走了,只好再发人送去。
贾琏一拍手背,眼神炯炯,道:“我说我有什么要紧事情忘记了,原来是这件。二妹妹出阁,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不在家送嫁?难道还要珠大哥哥送不成?我成什么了?不禁唉声叹气,又怨自己记性不好。
林朗淡淡一笑,道:“二姐姐想必也盼着二哥哥能送她出阁。
贾琏本就对林家有三分怯意,又见林如海渐有起色,并不缺人打理家务,又教导自己,翻来
覆去想了半日,心里早想着去拜见自己的亲舅舅,虽然不舍,但念及迎春出阁,自己身为长兄,再不能叫别人代替自己为迎春发嫁,因此一面收抬行囊,一面向林如海辞行。
偏时值年下,不好赶路,林如海留他过了年才择初二启程。
林家备给迎春的添妆礼和贺礼,请他一并捎带进京,又备上给贾母等人的土仪等物。
除了礼单上送给各人的礼物,黛玉命人额外送上一尊羊脂白玉的送子观音,笑道:“这是请
寒山寺的高僧开过光的,谨以此物相赠,愿琏二嫂子早得贵子。
这也是贾琏的一段心事,又见观音晶莹无瑕,端的珍贵,连连道谢,就此登船去了。
贾琏不愿贾珠和贾宝玉为迎春送嫁,又想怪道父亲常恨贾母偏心,因此一路急催,竟在昭儿
归家次日也就是二月初四便到了,一来一回三四个月,他一点儿事情没办成,好在自己跟林如海长了许多见识,但回到府里也自忐忑不安。
贾母正与宝琴湘云宝玉等人说笑,探春和宝钗相陪,还有邢王夫人和薛姨妈在座,凤姐和李
纵侍奉一旁,闻得贾琏已至,不提凤姐如何欢喜,贾母眉头却是一皱,问道:“琏儿回来了?怎么这么早?才说今日叫昭儿带消息给他。
凤姐笑道,昨儿才收抬春天的衣裳叫昭儿带过去,谁承想,他倒先回来了。
说话间,凤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门口。
众人见了,都抿嘴一笑,忙叫贾琏进来,一问,贾琏心中早已打好腹稿,便答道:“姑爹已经大好了,林表弟也大有长进,料理庶务十分能耐,横竖也用不到我。
贾母道:你姑爹果然大好了?
贾琏点头笑道;孙儿去时,据闻已有起色,兼之又卸了任,越发清闲,因此大好了。
贾母念了一声佛,道:“阿弥陀佛,既好了我也放心了。又对薛姨妈等人道,我只担心
我两个外孙外孙女无依无靠,恐受人欺负,这才急急打发琏儿去。
薛姨妈笑道,这是老太太对林姑娘林哥儿一片慈爱之心。
贾母又对贾琏道:“你该再等些时日才好,急着回来作甚?若姑老爷病情反复又如何?
贾琏如今也略有几分志气了,一心想交好定南侯府,便笑道:“初六是二妹妹的好日子,我哪里还坐得住?我就这么一个亲妹子,虽不是同母的,可有亲哥哥在,也不能让堂兄弟送嫁不
是?因此姑爹一好,我就紧赶满赶回来了,赶路赶得下人们都叫苦连天。
邢夫人闻言,不禁对贾琏有些刮目相看,笑道:“你这个哥哥有心了。
凤姐瞥了贾琏一眼,脸上似笑非笑。
贾琏并不在意,细细回秉了在林家所见所闻,但没提及林如海教导他之事,极口夸赞降旨之排场,又笑云见到了黛玉的女婿庄秀,道:“真真是好模样儿,住日所见上下贵贱若干人等,唯有北静王。宝玉。柳湘莲等寥寥几位能与之比肩,余者皆不及多矣。
贾母听了有喜有悲,所喜者是黛玉终身有靠,夫婿与其相配,爱女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悲
者乃宝玉尚无媳妇人选,脸上颜色大变,竟有痛极之神。
然宝玉毕竟凌驾于黛玉之上,贾母便搂着他在怀里,一个劲地叫心肝儿肉,斥责贾琏道,胡说什么,我就没见过谁比得上我的宝玉。凤丫头,快跟琏儿家去,你们小夫妻也该聚一聚了
贾琏方与凤姐退了出来。
回到自己院里,贾琏暗恼自己辛苦来去,一路风尘,贾母竟连半分安慰都无,只顾着宝玉,
便冷笑一声,对凤姐道:“都多大的爷们了,还作小女儿之态。老太太也该叫宝玉知道些世事
了,长此以往,有这么个祖宗在家里,将来林妹妹出阁了,哪里肯来咱们家?”
贾琏想到裴济的长女乃是庄家的长子媳妇,将来与黛玉乃是妯娌,自家长子定的又是杨总督
的女儿杨若,如今庄家。大小杨家。仇都尉家并林家,这几家皆是联络有亲,虽不似贾史王薛金陵四大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但这几家文武皆有,子孙能干,庄家还有三房媳妇都来自书香世家,仇都尉又是忠顺王的大舅子,细细一究,贾琏可不想远了他们。
凤姐笑道:“你多虑了,哪里就如此了?林妹妹必不会远了咱们家。林家在京城没什么亲
戚,林妹妹既嫁到京城来,自然要靠咱们家给她撑腰。
贾琏冷笑不语,只叫平儿取出那尊送子观音来供奉上。
凤姐见后,顿时脸上变色。
贾琏也不看她,径自去东院找贾赦回话去了。
作看有话要说:
不管是原著,还是本文,贾母对黛玉姐弟是真心疼爱,但若说真的疼爱到无私,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份疼爱很矛盾,毕竟原著中明确写过,林如海死后,贾琏派昭儿进京请贾母的示下,所以黛玉的家产最后如何,贾母是知情的。
林如海也不希望荣国府败落,毕竟是他岳父家,扯不开的关系,所以能教导,也不会藏私,不管是贾珠还是贾琏,毕竟后者是荣国府正宗继承人,若有能为光宗耀祖,比什么都好。
关于贾琏的母亲,原著中没有,而且也没有提过贾家与贾琏外祖家有往来,望天,邢夫人家都有兄弟来投奔,李纨也有婶子来走亲戚,独贾琏外祖家没提半个字。依照贾敏嫁给林如海,
我觉得老国公还是颇有见识的,武将世家之女嫁给探花郎,所以在择媳妇上,长子媳妇,极有可能也会选择读书人家。
107章贾迎春出闺成大礼
原来贾琏南下时;凤姐已有了身孕;贾琏今已二十好几;只有巧姐儿一女,满心想着能一举得子;临走前也谆谆嘱咐了一场,故此回京前黛玉送观音;他十分欢喜;原想请到家中好保佑凤姐生个儿子;再没想到回来后第一眼看到凤姐;便是她瘦削的身材;黄黄的脸儿,贾琏明白凤姐此胎必定落了;自己空欢喜一场,兼之凤姐还自以为傲,哪里还肯给她好脸色。
贾琏出去后,平儿捧着观音不知放在哪里,只轻轻问道:“奶奶,这观音供不供?”这尊送子观音慈眉善目,温柔端庄,怀中的孩子憨态可掬,玉色晶莹,雕工精美,显然是难得之物,捧将出来,富丽室内便油然生出一种祥和之感。
众人见这观音名贵异常,非钱财可买得到,但想到凤姐的伤心事,都不敢言语。
凤姐近因年事忙碌,她又逞强不肯歇,才忙完,便忽然小月了,在家至今不能理事,天天请几个太医用药,今儿还是得知贾琏回京才特地在贾母房中等着。然凤姐自恃强壮,虽在调养,却仍不住谋划筹措,想起什么事便叫平儿去回王夫人,任人谏劝,她只不听。
王夫人自觉失了膀臂,又无精神管事,因此大事自己做主,家中琐碎之事却一应由李纨协理。
李纨尚德不尚才,虽将自己院中管得有条不紊,对府里却从不擅自做主,未免逞纵下人,王夫人便命探春和李纨同裁,又请了宝钗来照管,托她各处小心。
因此凤姐此时见了送子观音觉得十分讽刺,恨不得立时拿东西砸了,冷笑数声,道:“供奉什么?拿出去!他这是单请一尊观音回来耻笑我呢,怨我没能生个好儿子!”
平儿叹了一口气,叫小红捧着观音先下去,坐在凤姐炕沿,劝道:“奶奶何苦和二爷置气?好容易养了六七个月的哥儿,就这么掉了,二爷心里就不伤痛?二爷回京时也不知道奶奶小月,想来请了观音是为了保佑奶奶一举得子,奶奶别误了二爷。”
凤姐垂泪道:“孩子掉了,我难道就不伤心?”
平儿忙道:“奶奶快别哭,小月子里仔细伤了眼睛!”
凤姐接过平儿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泪,想到掉了的已成型的哥儿,不禁又是一阵心酸。
良久,凤姐方放下伤心事,乃出口问道:“后儿二姑娘出阁,明日送嫁诸事都妥当了?嫁妆可都齐备了?”
平儿答道:“早已预备妥当了,奶奶且放心。凤姐听了叹道:“二姑娘出门子过后,今年府里又要打饥荒了。”
平儿笑道:“何至于此?二姑娘嫁妆里的古董书画摆设家具都是从内库里出的,绫罗绸缎才买了十几匹新鲜花样,余者都是库存的,庄子是另外买的,不过花了三千两,零零碎碎脂粉头油等小东西也不值什么钱,满打满算还没花到一万两银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