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一打点清楚,叫人送到荣国府、苏守备家、仇都尉家、昭勇将军府、昭武将军府和赵家等处不提。
荣国府也罢了,林家送的年礼本就有这些东西,不过难得琳琅一份心意,仇都尉家庄夫人的姐姐是杨总督的太太,年礼自然也有,倒是其余几家都觉得分外新鲜有趣。
贾母就着鸳鸯的手看了一回,想起林如海的回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面色略显衰老。
鸳鸯深知其中缘故,只得软语劝慰。
贾母叹道:“看姑老爷的意思,怕是不肯应亲了。”
鸳鸯听了不语,早在第一回林如海婉拒时,鸳鸯就知道林如海必定不会答应了。
荣国府却因忙着元宵省亲的事,昼夜不得闲,年也不曾好生过,只得将这件事暂且搁置下来,只是贾母心疼黛玉过甚,终究舍不得黛玉嫁到别家不得再见,便道:“只好等娘娘省亲后再说罢。”
转眼间上元在即,这日这是正月初八,琳琅才吃了年酒回来,偶过宁荣接口,却见一干干部官员并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将那些在街道两畔摆摊卖货之人统统撵走,东西撒了一地,又有一个年纪大的捏泥人的奔走不迭,竟被推倒在地,不但许多泥人摔得粉碎,同时也折了腿,奈何兵丁强硬,只得抛下东西,一瘸一拐地拖着断腿出了宁荣街,老泪纵横。
琳琅眉头一蹙,轻叹道:“这是做什么?好声好气撵走便是,怎么竟起这么大的动静?”忙命驾车的刘二送那捏泥人的老匠人去看大夫。
在她回头再看早已关防设帷的宁荣街时,只看到一辆一辆的黄土运来,铺地洒水,或许永远想不到宁荣二府抄家之际,面对着如狼似虎的兵丁官员,较之这些贩夫走卒更显狼狈不堪。到那时,琳琅不得不感叹报应二字。
却说贾家忙碌不堪,哪里在意这点小事,唯有琳琅叹息不已。
及至到了正月十五这一日,宁荣二处真是金银幻彩,珠宝争辉,自贾母等有爵者往下,皆按着品级大妆,侯在荣国府大门外,乃因街头巷口俱系帷幕挡严,倒不必怕人见到。
在贾母等在等得不耐烦时,琳琅却在山上一家团圆,自作花灯。
杨海刚刚回来,上头已经择定了二月初二出征,之前便叫他们与加人团聚。
琳琅分外珍惜这段相聚的日子。
虎哥儿挑着琳琅给他扎的小老虎花灯,指着杨海手中的骏马花灯,坚定地道:“要!”
琳琅笑道:“这孩子,再见不得别人有东西,只是,别人的东西,难道都能给你了?”遂又好生教导了虎哥儿一番,叫他明白,天底下不是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虎哥儿得不到骏马,又听不懂这话,呜呜咽咽地扭身去杨奶奶跟前告状。
杨奶奶抱着他笑指漫山遍野家家户户挂着的花灯道:“那有许多,难道你都能要?”
虎哥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花灯,再看空着的手,仿佛知道自己拿不了那么许多,便委委屈屈地道:“要一个,爹,大马。”
琳琅转身拿了杨海手里的骏马华灯塞到他手里,便与杨海去出门看花灯去了。
虎哥儿得意极了,嘴里吱吱呀呀兴奋异常,指着父母要跟去,才跟着走了两步,便觉得手酸臂疼,再也支撑不住了,哭道:“妈,妈!爹,疼!”
琳琅回身接过两盏花灯,似笑非笑地道:“还要不要别人的东西了?”
虎哥儿将头往杨奶奶怀里一埋,撅着身子不理她。
杨海看着一家和乐,不觉满目柔情。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看了一回花灯回来,路上遇到几家兵士的娃儿们,眼馋地看着他们手里栩栩如生的花灯,琳琅和杨海便将花灯送与他们了,杨奶奶道:“都不及你扎的花灯精致,活灵活现的。”
琳琅笑道:“我不过就是画得像些。”
吃完元宵,虎哥儿早困到极致,但恐他夜间积食,硬是带着他在山上逛了一回,临睡前,杨奶奶抱着虎哥儿在怀里,道:“大海好容易回来一趟,叫虎头跟我睡罢!”
琳琅脸上一红,杨海已经答应了。
杨奶奶正要回房,忽然问道:“那荣国府里的娘娘就是今日省亲?”
琳琅点点头,不知杨奶奶说这个做什么。
只听杨奶奶笑道:“他们娘娘省亲,排场大的吓人,七八日前宁荣街就不让过了,让我出门绕了好大的一段路,恼得我不行。不过,他们如今一家团聚,君臣之别,又哪里比得咱们校门小户共吃元宵,合家之欢。”说着便去了。
琳琅摇头叹息。
却说此时此刻,元春已经更衣毕出园到了贾母正房,祖孙母女姐妹相见后,满心有无数的话语,竟不知从何说起,不觉洒泪无言,好容易解劝住了,一时两府掌家执事媳妇领丫头来行礼,元春因不见琳琅身影,不禁问道:“琳琅如今不见?”
王夫人忙道:“早几年已经放了她出去,现今已经是六品敕命,有家有子了。”
元春闻言倒也欢喜,待问了明白,点头叹道:“她倒是个有福的。”
忽又召见薛姨妈母女,见宝钗丰肌雪腮,直如姣花软玉一般,不禁暗暗赞叹,因室内只留三四个太监答应,母女姐妹便叙些离别情景并家务私情,听到王夫人说起诸般事务,且有节俭、后路二项,不必说,元春便知必有琳琅之故,倒也不枉自己托付她一场。
贾母叹道:“姑老爷如今已经升了应天巡抚,可惜玉儿没来,倒叫我甚是想念。”
元春听了,怔怔出神,随即嘱咐道:“林姑父如此本事,又身为江南文坛清流翘首,便是许多嫔妃之父也不及他,虽说姑妈已去,到底两姓旧好,只能近,不能远,以交好为上。”
贾母喜道:“正是这个话。况且我素日最疼敏儿,方想长久留着玉儿在身边。”
王夫人眼波轻轻一闪。
元春问道:“待遇何以没来?”
贾母忙道:“玉儿远在江南,连接二次不至,怕是没福气给娘娘请安了。”
元春垂泪道:“林妹妹在家与亲人相聚,共享天伦之乐,何苦叫他们骨肉离别?”
王夫人亦不觉满眼泪花,呜咽道:“娘娘说得极是。”
一时贾政帘外问安,元春不过嘱咐些国事为重,暇时保养等等语,问得亭台楼阁皆系宝玉所题,不免暗感欣慰。贾政退出后,忙宣召了贾珠宝玉进来,兄妹姐弟姑侄相见,元春再也忍不住泪落如雨,道:“一别多年,我进宫时,也未来得及与哥哥告别,如今再见,真是恍如隔世。宝玉、兰儿都这么大了,真真是叫我不知从何说起。”
贾珠噙泪道:“娘娘一去,再不得相见,七八年来,日思夜念,却帮衬不到娘娘什么,娘娘在宫里好歹谨慎保养些,咱们家已是鲜花着锦,烈火亨油,为今之计,竟是稳重为上。”
元春道:“哥哥切忌保养,倒不必担忧我。咱们这样的人家,更该勤俭持家,教养子孙才是,以免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到了那时,竟是后继无人了也后悔不及!”
众人虽觉贾家不止于此,但因她说了此话,连忙应是。
筵席齐备,众人陪着元春游园,以贾珠宝玉为导,一路行去,处处精致,色色华美,各地陈设构建皆不相同,真真是搜神奇宝之至,树木花草除却水仙梅花寥寥几种,余者花木雀鸟竟皆是绸缎绫罗扎就,又有无数灯烛,园中亮如白昼,端的富丽堂皇。
元春极加赞赏,却又道:“这园子也太奢靡耗费了些,日后切不可再如此,此以过分了。”
众人忙又应是。
筵后作诗,惜少黛玉一人,诸姐妹皆思量不及宝钗,不过随意搪塞一首罢了。饶是如此,元春依旧十分喜悦,只说宝钗为上。外头贾蔷早已率领府里的戏子等候多时,唱起戏来,说不出的婉转悠扬,热闹非常,作尽悲欢离合之状。
不多时,又赏下东西来,元春对王夫人道:“好歹琳琅服侍母亲一场,几样东西转交给她罢。”王夫人细看,不过与尤氏、李纨、凤姐相同,皆是金银锞四锭,表礼四端。
堪堪谢恩完毕,便有执事太监来请驾回銮。
元春听了,不觉又满眼滚滚落泪。情知这一去,再没机会归家,只是皇家规范如此,再不敢表露分毫,只得强忍着离别之意,依依不舍地登舆去了。
84红线牵庄林结良缘
元春回宫后,次日见驾谢恩,回奏归省诸事,龙颜大悦,又命内帑发金银彩缎等物以赐贾政以及各椒房等员,贾府等人又不免感恩戴德一番。此时贾府上下人等都是神疲力倦,只有凤姐强撑着和无事人一样,园中一应陈设动用之物直收拾了三四日方完。
王夫人早早打发人将元春的赏赐送到琳琅处,另有元春虽未见黛玉,亦同宝钗并诸姐妹同赏,乃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贾母打发人随信送去林家。
因琳琅长住山上,但城中各处下人上山不易,便是杨家下人,也只能随着采买辎重的兵士进出一二,平素不能,故每回各家都将帖子东西送至城中杨家,倘若琳琅在家还罢,倘若不在,便交了礼单,由下人呈给琳琅。
可巧元宵后,杨海在山上又吃了三四日的年酒,便携琳琅下山,共游京城,撇下虎哥儿在家,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日才从外头回来,琳琅围着火狐围脖,映得一张脸莹白如玉。
杨海掐了两朵红梅与她簪在鬓边,越发显得容光慑人。
琳琅一笑,抚鬓正要开口,忽闻荣国府来人,忙命快请,杨海道:“我去书房,等人走了,你过来,我书中正好有些疑问。”
杨海学识本不及琳琅,近二年稍有闲暇,便常随她读书练字,倒有半师之分。
琳琅点点头,杨海方往书房走去。
少时玉钏儿进来,琳琅大喜,迎上去拉着她,道:“妹妹怎么有空来?府上如今该是忙着收拾罢?前儿送了帖子请吃年酒,并没回音,想来是老太太、太太们不得空。”
玉钏儿笑道:“哪里有空?多少人家请吃,老太太太太都推了。”
琳琅一面请她进屋在炕上坐下,一面叫翠儿沏茶,一面又取下颈中的围脖,解了斗篷,陪坐对面,笑道:“我猜也是如此,故此没敢上门去打搅老太太、太太。”
玉钏儿吃了口茶,点头道:“正该如此,如今,太太还没歇过神来呢!”
琳琅莞尔一笑。
玉钏儿放下茶盅,笑道:“我这回来,可不是空着手,特地给你送东西来的。”
琳琅诧异道:“上元节早过了,有什么东西给我?又不是逢年过节,老太太和太太常赏东西给我。”
玉钏儿命跟来的两个小丫头捧上东西,一样一样点给她看,道:“这是金银锞子四锭,表礼四端,是娘娘前儿省亲时赏给姐姐的,和东府里大奶奶,咱们府里大奶奶、琏二奶奶一样,太太叫我亲自送来给姐姐。”
琳琅感谢不尽,又叫翠儿带两个小丫头下去吃茶,道:“难为娘娘还记得我。”
玉钏儿笑道:“何止姐姐呢?哎哟哟,可惜姐姐没见到那场面,真真是皇家风范。除了主子们得赏,另外有表礼二十四端,清钱一百串,单赐给我们这些老太太房里,太太房里和姑娘们房里奶娘丫头的。还有彩缎百端,金银千两,御酒华筵,赐给东西两府里掌管园中工程陈设,答应及司戏,和掌灯等人。还有清钱五百串,赐给厨役优伶百戏杂行人丁等等。到底是皇家体面,有钱得很,咱们家娘娘省亲如此,别家一样如此,算来不知有多少。”
琳琅淡淡一笑,内帑赏赐再多,也不过是各家建造省亲别墅所花费的零头。忠顺王爷尚且倚仗囤积砖瓦木料大赚特赚,当今未尝就没有命心腹奴才如此。
她亲手给玉钏儿续茶,笑道:“不然为什么人都趋之若鹜呢?”
玉钏儿想了想,点头道:“可不是,谁不想当娘娘?从前宝姑娘进京,不就是想进宫待选,做公主郡主的伴读?可惜竟落选了。”
琳琅道:“咱们家姑娘,个个都是好的,宝姑娘,倒可惜了她。”
玉钏儿笑道:“也未必就可惜了。大姑娘这样身份,当初还是选作女史,服侍主子娘娘,后来才得了福分。宝姑娘进去,还不是作丫头?我听说,从前雪雁便是林姑娘的伴读,可见所谓封为赞善才人也不过是公主郡主身边的丫头,还不如在家里做个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
琳琅点头称是,道:“极是,极是。你如今,也看得明白了好些。只是,宝姑娘到底为什么落选?说是进京待选,也没见动静就说落选了。”
玉钏儿沉吟半晌,道:“这个我也不知,古里古怪地就说落选了。哦,对了,二十一是宝姑娘的生日,老太太说宝姑娘虽不是整生日,到底及笄之年,又是到咱们家第一回过,便要给宝姑娘做寿,已经吩咐琏二奶奶料理了,姐姐去不去呢?”
琳琅笑道:“从前林姑娘生日我也去了,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况且她曾是王夫人的心腹,宝钗可是王夫人嫡亲的外甥女,要比黛玉亲近得多,论情论理,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