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氏面皮涨红发紫,瞧那模样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只待老太太又问了一遍,才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沈钱氏见状马上得意起来,指着沈可母女道:“老太太,这可是您瞧见的,她已经点头认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您就给主持个公道吧!”她这话里隐隐带了威胁的味道,似乎仗着人多瞒不住,所以逼着老太太做出决定。
“你急什么?”老太太语气中含了怒气道,“我不过只问了衬裙可是她的。”
沈可听得老太太的话,这明显是在提点放水,便在身后戳沈云氏的后背,让她赶紧按照刚才自己教的话说。谁知沈云氏却只低头不语,气得她只好自己开口道:“老祖宗明鉴,我娘素来安分守己,进京后一直在家深居简出,万万不可能有那些个……那些个母亲刚才说的丑事。这不仅是我娘与我的名节脸面,更是整个侯府的体面,怎能仅凭一条衬裙便定如此大罪。”
她话刚说完一抬眼,就与老太太满是探究的深邃目光对了个正着,心中猛地一凛,却也不敢在这个当口再掩饰神色,任由老太太打量许久,待其移开视线以后,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满是冷汗。
“将负责清扫那院子的人都给我带上来。”老太太干脆丢开手不再去问屋里的人,直接吩咐下去。
不多时,一个粗使婆子满脸惶恐地进来,还没走到众人面前,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叩头道:“奴婢叩见老太太,叩见大太太、二太太。”
“那么大个院子,就你一个人扫洒?”老太太问。
“回老太太的话,那院子素日都是上锁的,奴婢只负责打扫院子,老爷分赴过,屋内是不许进去的。”那粗使婆子从未见过这个阵势,跪在地上有些瑟瑟发抖。
“既然不许进屋,那屋里的裙子你又怎么解释?那院子里除了你,平素都没人过去吧?”老太太话音刚落,徐妈就将那衬裙丢在粗使婆子面前。
那婆子慌得头都不敢抬起,满屋子都能听到她牙齿格格打架的声音,只砰砰地磕头道:“老太太饶命,奴婢真的不知道。”
“既然是你负责扫撒,还这样一问三不知,还留着有何用处,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打,侯府不用这样没用的人。”老太太闻言也不再问,直接唤人进来。
那婆子许是以为在吓她,就只磕头求饶,直到被两个婆子拖到门口,心理防线终于崩溃,死死抠住门槛嚷道:“老太太饶命,奴婢都说,奴婢都说了便是!”
两个婆子见状便丢开手,由着她爬到屋里哭着道:“回老太太,那院子里,每月初一十五的时候,大太太都会进去,待大半个时辰才走,因为大太太自己有钥匙,老爷也说过让奴婢莫要多管闲事,奴婢便每每都躲开,或是装没看见。”
屋内众人的表情全都微妙起来,沈可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难道真是自己看走了眼,沈云氏竟是个有胆子与男人私通的?
唯有老太太的神情依旧沉静,继续问道:“还有没有旁人去过?”
“老、老爷偶尔也、也会过去……再无旁人了……”那婆子哆哆嗦多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便伏在地上等着发落。
沈可听到最后这句话,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沈霖从来都没到沈云氏房中宿过,弄得她都把自己当作没爹的孩子了,竟是把他这么个内宅自由出入的大男人给忘了。
第一卷 侯府人少水深 第四十五章 偷情(二)
“去请老爷过来!”老太太对着下人吩咐道。
之后屋里就陷入一种沉闷的寂静当中,沈可微微垂着头,但是目光却在悄悄打量着屋里众人的神色,老太太面无表情,只闭目捻动着手中的佛珠,沈钱氏面色阴沉,眼神透出一种让人生寒的恨意。
沈可收回目光,经此一闹,自己与沈钱氏之间,已经连原本那虚假的面子都完全扯破,无论最后结果是怎样的,前头所有的伏低做小也全都白费。自己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老太太这边,不过这也解决了最近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两边都讨好的结果,很可能是两边都落不到好处,还不如踏实下来只管一边。
沈霖在老太太回京之后,渐渐也不似以前那般对沈钱氏俯首帖耳,不知是觉得自己有了新的靠山,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不管怎样,这对沈可来说自然是个极好的消息,如果沈云氏能自己在争气些……想到这儿,沈可在心里轻叹口气。
“母亲找儿子有事?”沈霖大步走进屋里,四下环视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但还是压下疑惑,先上前与老太太行礼。
“来了,坐下说吧!”老太太指指自己西面的位子,示意沈霖先坐下,让于妈将事情大致说与他听。
沈霖闻言脸色就是一变,但随即又换了副神色,似乎略有尴尬地说:“此事是儿子的不是,有劳母亲费心了。”
话虽然没有说明,但是其中的含义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沈霖等于是应下了此事,那沈云氏自然就算不得不守妇道。
沈可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就听老太太语带嗔怪地说:“你说说你们,都是老夫老妻了,女儿都到了快要许人家的年纪,还弄这些个幺蛾子。”
屋里的婆子媳妇们全都抿嘴偷笑,一众丫头各个羞红了脸,沈可朝后挪了两步,尽量掩饰起自己的存在感,她知道这种场合自己这个没出门子的姑娘是不该搀和的,刚才没人说起她也没想起回避,若是这会儿被人扯出去说道,即便不会受罚,也得弄个没脸。
站在丫头身后,她觉得沈钱氏这样安静很不寻常,便又偷眼去看,见沈钱氏面如白纸,看来果真气得不轻。
这时老太太又道:“既然不过是你们两口子闹着玩儿,也用不着再追问什么。”说罢又面带不悦地看着沈钱氏道,“晞儿娘,不是我说你,你如今是咱家的当家太太,遇到事情要知道分寸。凡事要多以侯府的体面为重,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倒好,本来就没什么事情,反倒被你闹得全家鸡犬不宁,你回去好好生反省才是。”
沈钱氏本就憋气,还被老太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一顿数落,眼泪就忍不住骨碌碌地滚落出来,更是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抓起身边的茶盏劈头盖脸地就朝沈云氏丢去,嘴里骂道:“当着婆婆的牌位你都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我今天跟你这个淫妇拼了。”说罢就合身扑上去要厮打。
沈可忙在后面推了安云一把道:“快去拦着二太太。”
说罢她自己也上前抱着沈云氏哭道:“母亲若是心里有气,便再打女儿出气便是了,祖母在上头好端端地坐着,母亲何苦还要说那些个糊涂话。”
沈钱氏手下的婆子丫头全不敢上前,她被安云拦在当中,闻言面色一僵,好在还没完全被气糊涂,嘴唇嗫嚅半晌没说出话来。
沈霖上前甩了她一记耳光骂道:“你还嫌闹得不够?别把你那些个泼妇行径都拿出来,原本是我太宠惯你了,如今母亲回来,自然容不得你这般目无尊长的胡闹。”而后对在一旁都吓呆住的徐妈喝道,“太太胡闹你们不知道劝着也就算了,还跟着煽风点火,待我回去再好生收拾你们,还不赶紧把太太扶回去!”
徐妈闻言不敢怠慢,忙招呼两个媳妇子,将又哭又闹的沈钱氏半拉半架地弄出门去。
沈霖扭头看着抱在一起哭的妻女,心情也很是复杂,再瞧见女儿的手上还隐隐渗出血色,忙问:“这是怎么伤得?”
沈可不想提起沈云氏想要自杀的事情,闻言只是低头抹泪,装出一副不敢言语的模样。
“唉……”沈霖长叹一声,便自以为是地认为也是沈钱氏所为,心里的愧疚更甚,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老太太见状,扶着于妈的手起身走到前头看看,叹气道:“你屋里怎么吵闹,我本不该插手乱管,只是可怜可儿这孩子,小小年纪这般懂事,你个做爹的,也该多尽尽为人父的责任才是。”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朝外头走去。
“母亲教训的是,都是儿子不对!”沈霖躬身领了教训,忙吩咐人去请大夫来瞧,再回头看着妻子女儿削瘦的身子和憔悴的模样,心里也有些疼惜。
沈可的眼泪本就是自己狠咬舌尖逼出来的,一边哭一边偷偷打量着沈霖的神色,见他此时目露关切,便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痕,弱弱地抽泣着说:“爹不用担心,可儿没事。”
这一声爹,把沈霖的心都叫得酸楚起来,竟是想不起有多久没听到女儿这样叫自己,看着她的小脸儿,登时回忆起当年还没进府的时候,虽说日子清苦,可妻子柔顺女儿贴心,一家三口却是过得其乐融融。
想到这儿他再也忍不住,上前将沈云氏和沈可一并揽入怀中,沉声略带哽咽地说:“这几年真是苦了你们,都是我的不是。”
沈云氏心里本就没什么介怀,如今听得夫君这句话,心里登时泛起甜蜜和感激,低头轻声道:“妾身知道您也是身不由己,从没有埋怨过。”话没说完就已经羞不自禁,将头深深地埋在他怀里。
这种柔情蜜意的顺从,是沈霖在沈钱氏身上很少能体会到的,顿时想起原配妻子的诸多好处,将她搂得更紧。
第一卷 侯府人少水深 第四十六章 撵人
当晚沈霖留在沈云氏房中过夜,沈可心中自然很是高兴,但也忍不住叹息,若是沈云氏能多争气一些,自己做起什么打算也会更加得心应手,不过转念一想,若她是个太有主意的,自己会被束手束脚也说不定,便就丢在一旁不管。
手上的伤势虽然没有伤到筋骨,但还是要休养一阵子不能沾水,更不能用力,所以如今做什么事情都要人服侍,这让她很是别扭。
书意正站在榻边喂她甜汤,瞧着她浑身不自在地模样,忍不住抿嘴偷笑道:“偏生姑娘就跟别的主子不一样,奴婢们服侍您是天经地义的,您干嘛这么的不自在?”
沈可干笑两声道:“以前什么都自己动手已经习惯了,如今什么都咬人照顾,倒显得我像个废人似的。”话音未落瞧见书念端着面盆进屋,她的脸色登时就是一沉。
书意见状回头一瞧,忙放下手里的汤碗,快步走过去拦住书念的去路,伸手就要去接面盆道:“哪里敢劳动姐姐,快放着我来。”随即又扬声朝外头道:“安云,你个丫头都死哪里去了?怎么还不知道进来伺候?”
书念往后一缩躲过她的手,抱着面盆,秀眉微蹙的低声道:“妹妹又何苦这般为难于我。”
“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明明是一片好心,姐姐身份尊贵,可不敢叫干这种粗活,还是放着让我们这些不尊贵的丫头做吧!”书意面上带笑,但话却说得极为刻薄。
安云这会儿也从外面进屋,从书念手中夺过面盆,抬手就从窗口泼出去,扭身往外走道:“书意姐姐去伺候姑娘用甜汤吧,我这就去重新打水,这些个不明不白的水,可不敢给姑娘随便乱用。”
书念闻言登时红了眼圈,安云素来是个老实的,连闲话都不传半句,能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想来是心里气极了的。
沈可坐在榻上,只盯着桌上的青花缠枝芙蓉盏看,似乎能看出什么宝贝来似的,对屋内的事儿不置可否。
书念无奈,又偏偏绕不过书意上前,只好就地跪下哽咽道:“姑娘……”
“我这儿庙小,容不下心比天高的人,春芳姑娘若是不想走,那便在屋里好生呆着,左右也少不了你的月钱,若是另有高枝可依,我自然也不会拦着你的大好前途。”沈可依旧是不看她,细细地端详着桌上的盏儿,慢慢地说了这几句话,也不等她再说什么,便挥挥手道,“书意把东西撤了吧,我今个儿倦了,去嘱咐上夜的婆子仔细看好门户,便都歇了吧!”
书念瘫坐在地上,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在衣襟上,她听得清楚,沈可刚才唤的不是书念,而是她以前的名字春芳,将赐名都已经收回,看来是真的无可挽回,想到这儿她突然抬眼恨恨地看向书意,忽然一字一顿地说:“姑娘既然不信我,为何会信春英?她与我一样是老太太赏给您的,没半点儿不同!”
“你发的是什么疯!”书意闻言骂道,“临死还要拖个垫背的?”骂完也略有些不安地看向沈可。
沈可扭头看向瘫坐在地的书念,在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半晌才说:“今儿若是书意与你对调了位置,她定然不会说出这么蠢的话,这就是你们最大的不同!下去吧,别逼我把你送回老太太那边儿!”说罢自己朝里屋走去。
书意将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到托盘内,也不知是怜悯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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