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看不下去,跌跌撞撞地冲出屋,急急地唤他,“元曦。”
我声音虽低,但他耳力似乎甚好,一伸手将我扶住,皱眉道,“你怎的出来了?才将毒驱净,回去睡罢。”
奇怪的是,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怕他,倒像是每一次都是他怕我一般?我只是低低地求他,“元曦,饶了她好不好?”
“她想要你和孩儿的命,你却想要朕饶了她?”
“元曦,我好好的,我们孩儿也好好的,饶了她好不好?孩儿大约也就有个数十日便要出世,我不要有血光……元曦,饶了她,好不好?”
他古怪地看着我,“那,若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儿,就算你还活着,你也会饶了她?”
不知怎的,我很想哭,“元曦,孩儿没事啊,佛家说要以慈悲为怀,你就饶了她吧。”
我一提佛家,眼瞅着下面的人和他都有些变了脸色。
“佛家?”他冷笑,“朕最恨那些和尚蛊惑世人……打!”
我向她那里扑过去,那几个寺人见我过来,哪里还敢再打,赶紧退到两旁。
我站在她身前,流着泪对元曦道,“元曦,若是她真害死了我们孩儿,你便打死她,孩儿也活不回来了不是?能救一命是一命啊,元曦……不要打她了,你若因我和孩儿要了她的命,那便更是我们的罪过。”
元曦的神色更怪,“真的?若是朕害死了你的什么人,你可会因为他反正活不回来了便不来向我报仇?”
这句话无端地让我恐惧,我浑身发抖地望着他,额上的莲花似是又要分一瓣般地头痛欲裂。
我的什么人?元曦会害死我的什么人吗?我为什么要为了别的人去杀了我家孩儿的爹爹?
眼前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模糊起来,我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身子便向下软去。
醒来时,元曦正守着我的榻旁,破天荒地握着我的手,道道清流从他那里流了过来,先是在我额间流转,在缓缓地流遍全身,最后,不知消失在哪里。
哦,原来先前也是元曦救了我。这是什么?莫非便是江湖上盛传的内力?
见我睁开眼,元曦便放开了我手,漠然道,“你既要朕饶了她,那就饶了罢。”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我伸手过去将他的手抓住,“元曦。”
“何事?”
“我……元曦,我做噩梦,你陪陪我好不好?”
他似乎很是有些惊讶,又坐了下来,“什么噩梦?”
“我……”我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刚才的那个梦,眉间那朵花开了,结了一只果子,而果子却变成了一个男子,淡然笑着看我。那是个我没有见过的男子,却熟悉得让我心痛,我刚要扑入他的怀中时,他却在我指尖消散,像是将我整颗心都带走了般,空空的,风吹散云烟后的虚无。
“烟树?”
我怔怔地望了他,却实在是下不了决心将这个梦告诉他,楚夫人已经够让他颜面扫地了,我又何苦用这个梦去烦他。
我笑了笑,“没事的,算了,元曦,你忙去吧。”
元曦的眉头反而皱了起来,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两眼,似乎略想了想,唤人去他的书房取来一应物事。
“也罢。烟树,朕留下陪你。”
那一夜,只怕元曦一夜都不曾睡得安稳。
元曦不但合衣而卧,他的佩剑居然也便放在枕下,将我吓了一跳。我不喜欢长剑,总觉得那上面杀伐之气太盛,会伤了孩儿的元气。元曦见我不安,最后倒也便将长剑收了起来,放在他那侧的手旁。
我知道元曦是在马上得的天下,而且跟江湖的那些剑客们所交非浅,所以,这,大约是为了防刺客?
我倒是睡得很好,虽不曾大被同眠,我依然伸出手去握了他的手,将前额触在他肩头,呼呼大睡。不知为何,我很想在他的胳臂上咬一口,就像我向来都会在他胳臂上咬几口一般,但却又隐隐约约地总觉得古怪,似乎我向来咬的是另外的一只胳臂,靠的,也是另外的肩膀。
从那一夜后,元曦居然开始夜夜都回寝宫睡觉了。
他每日要见不少人,常常,回到寝宫时,我已然睡了。他倒也不叫醒我,忙完了便睡,睡醒了便走,有时候我睡的时候不见他,醒来时他却已走了,真不知道他这两个多时辰回来睡一回做什么。不过,有他陪着,我的确噩梦做得少了,不再梦见那个好看的男子,倒是常常的,会梦见一只极为可爱的小猫,一身青色的如水毛皮,眼睛又大又圆又亮,懒洋洋地伏在窗前,偶尔眼泪流转时居然像美人般顾盼生辉。不止如此,我额上那朵如莲的花也痛得不再那么煎熬,夜里稍稍一痛,元曦的手便会握住我的手送来几道内力,然后额上便是一片清凉。
这些日子,孩儿似乎有些不安,常常地躁动,许是快临盆了。
元曦的内力渐渐地开始压不住我额上的痛楚,噩梦近些日子来开始多了起来。
我实在记不起来我可曾跟元曦**过,但在梦里,却吻过那另一个男人。
作为一国的国母,母仪天下,我怎么能吻过别的男人?
但是,即便在梦中,我也想不起来那个男人的样子。只觉得他的那双黑亮的眼睛,或深情,或睿智,或傲气,或坦然,或淡泊……深邃得如同夏夜的天空,尽管有无数闪耀的繁星,却永无穷尽的尽头。
于是这些天来,我便总是望着元曦发呆。
元曦是极为英俊的男人,很威严,可是,他和我在梦中吻过的那个男人却绝对不是一个人。元曦的强大能让他周围所有的人发抖,而那个男人却是强大得能让所有的人都平静安宁。
那个男人是我在爹爹家的时候遇到的男人吗?不,我是元曦的妻子,我不要自己是那样的女人,如那楚夫人一般,虽嫁了人却还要去和别的男人调情。哪怕那别的男人再强大,再好看,我也应该爱我孩儿的爹爹不是?
可是我却能够越来越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睛,甚至能听到他说的话。他说,梦儿,我要你好好地活着,为我活着,等我。而我的心便随着他的话片片碎去。
那个梦儿,是我吗?我不是孟烟树么?可为何我的心会因了他的梦儿而碎?
这天夜里,孩儿躁动不安地踹着我,额上的花似乎终于要开盛了般想将我的头分作两半,我怎也睡不踏实,翻来覆去半宿。直到元曦上了榻之后,照旧握了我的手将他的内力送过来,我才终于睡得沉了些,随着那只青色的猫在云间蹦跳,飞翔。
“铮”地一声,我不安地抽搐了一下,隐约中元曦似乎用长剑挡下了什么东西,但我实在是困得厉害,接着继续睡了过去,直到女子的声音冷冷地在门外响了起来,我才再度惊醒。我摸了摸身旁,元曦已不在榻上。
“今日你再怎么拦,我都要杀了她!”那声音如此悦耳,却说得怨恨至极。
无人应声。我几乎能想像得出来元曦漠然地看着她,负手而立。
“让开,不然我也杀了你!”
还是无人应声,清脆的金铁之声却响了起来,接着脚步声大起,有人刚刚大叫了半声“刺……”便再也没有说下去,倒是有数声重物倒地的沉响。
接着元曦似乎闷哼了一声,那女子喝道,“走开!别逼我杀你!”
难道元曦真的遇到刺客了?头痛得更紧,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我的额间暴发,突突地跳,我实在不放心元曦,虽然知道我去也没有什么用,还是挣扎着起身向门外走去,头重脚轻。
那……那女子竟然又是楚夫人,一身黑衣,而廊上的侍女和寺人都已经一动不动地死去,圆睁双眼,死不瞑目。
“回去!”元曦的声音里竟有些焦急的意味。
楚夫人娇笑,声音却冰冷至极,“来不及了哦,文梦。”
文梦?我傻傻地看着楚夫人双手齐扬,抛出一片如黑云般密集的东西,元曦似乎急急地说些什么,我却根本听不见,只怔怔地立着。
额间剧痛。
刹那间光华大放,那片黑云竟在我身前数寸纷纷落下,那竟是些细如牛毛的小针,泛着重重黑雾。
我漠然地看了看环在我身前的逸云带,手一翻从发上摘下玉胜。
“楚虞。”我的声音冰冷,如同七重天玄冰海海眼里的万年玄冰。
第四十一章 还你天下
楚虞二话不说,抬手又是无数摄魂针向我射来,跟双刃交击,取的是下盘。
逸云带飞舞,玉胜轻轻一划,楚虞便被击了回去。我并不看她,却望向元曦,冷笑。
“元曦。”
他皱着眉,不再像以往一般我一唤便答,只冷冷地看我,不答。
“元曦,你以为用了麒麟香,我便能永远沉沦在这个梦里?”
重羽。
我漫不经心地捏了重羽诀,青鸟的长鸣迅即响彻临安城的夜空,然后那青羽赤首黑目的大鸟便倏忽而至,轻盈地落在我的面前,将她的长颈搭在我的肩上,欢快地鸣叫。
竟能唤出青鸟?我伸出手去抚了抚她头上炽热如火的赤色羽翎,三足青鸟其实并非我们昆仑神兽,而是历任西王貘忠诚不二的朋友和伙伴,这是少鵹吧?她和大鵹、青鸟一起,向来住在清凉界的三危之山,只有西王貘才能召唤。
我心下一阵茫然。原来,无梦其实很容易,心死即可。不知不觉间,我的人身劫居然过完了。
谁说人身劫需要百年?一回首,纵非百年身,心却已然老去千年。
仰头长啸,我几乎感觉得到那个他和我的孩子在我腹中不安地动,似乎已经知道了我想要做什么。
手向腹部挥去,却拍上了一柄长剑,长剑寸寸碎开。
原来,元曦的这柄长剑根本不是用来防刺客,却是用来防我。
而我,哦,我居然夜夜都在与杀夫仇人同眠,还有了他的孩子!
我冷笑,我可不会留着杀夫仇人的孩子,哪怕那孩子同时也流着我的血脉。
动作很快啊,元曦,只可惜啊,人身劫过了,我再非昔日文梦,这凡间的兵器可再也拦不住我。
楚虞却在拍手,“他现下没有剑可就拦不住你了,文梦,再来一下啊,这般的孽种,就不该存于世上。”
我看了她一眼,倏忽而至,玉胜挥出,取的是她的咽喉,“最不该存于世上的,是你。”
楚虞倒是应变迅速,我话音还不曾落她便急急地向外翻去,玉胜落下,只不过在她胸前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血流如注。
我正待再追上去,却听得元曦冷道,“陷仙罗和金乌魂是我借给她的,你还是冲我来的好。”
楚虞依旧在笑,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哟,元曦你对我倒也是情深意长啊。既是如此,为何还要娶了这个人尽可夫的贱人?更要生一个孽种出来?”
我想都不用想,玉胜向她那处掷去,楚虞在地上狼狈地一滚,堪堪逃过,手臂上又是一道血痕。
我伸手一招,玉胜回了我的手心,正待向她扔去时,腹中却是一痛,一股温湿的感觉顺着股间流淌。
果然是个孽种,我恨恨地想。这孩子早不出生晚不出生,居然便在这时候要出世!
这个孽种倒也罢了,额上的那朵花刚刚开了,此刻却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凋谢。我自然知道这花便是我识海里的那朵花,无咎**我须从第一片花瓣落下之时便给它足够的仙灵之气让它结出果来,我虽过了人身劫,法身再不受时限,但全身的仙灵之气都在向识海里涌去,想是我跟无咎的孩儿正在长大?
无咎没了,我不能再失去他给我的那棵树。我突然一愣,那棵树?无咎离去前便是化身为一棵巨大的树,似是丹木,也非是丹木。
我唤过青鸟,将手搭在她的背上,冷冷地抛落一句话,“元曦,楚虞,你们运气不错。不过,你们欠我的,终有一天我会回来要你们还。”
刚坐到青鸟背上,我却想起无咎临去前大风却是在我身旁,此刻我既然是在元曦这里,只怕大风已然遭了不幸。
我瞪视着元曦道,“大风何在?”
元曦并不答我,只是随手抛出一物,那物见风便长,却是九条龙围成的笼子,大风盘坐其间,神情淡然,却只有一只胳臂。我心头大恨,当初为了将我从大风手中抢过来,只怕是场无比惨烈的大战。
“玄冰笼?元曦你真是好本事,竟然用九条七重天的玄冰龙来对付一只凤凰?!”
元曦不理,手一挥那笼便化作九条玄冰龙,飞入他的袖中。
大风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我隆起的腹部。青鸟走过去,亲切地用她的头蹭了蹭大风的脸。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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