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说该怎么做?”
“当然是像小媳妇那样咬着手绢缩在墙角眼泪汪汪楚楚可怜的等大侠来救——”
“呕……”
“喂,别吐呀!按俺这招肯定有效——”
“再呕……”
“好了好了别装了。”咬金歪着头,“你看,是谁指使的?”
敬德郁闷道:“十有八九是东宫或齐王那边。”
“看来你上次没收礼把人家惹毛了。如晦说得真是准哪!”咬金摇晃着脑袋:“哎,说曹操曹操就到。”
敬德转回身去,却是秦王和杜如晦一起走了过来。
“殿下,杜司马。”两人一同抱了抱拳。
世民道:“刺客之事,尉迟将军劳神了。”
“谢殿下关心。”
如晦笑道:“刺客反被目标吓得不敢进门之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咬金道:“炭团倒是真心诚意想跟人家干一架——这个,刺客真是东宫那边派出来的么?”
如晦看看世民。世民沉吟一下道:“应该是齐王招揽的手下吧。如果是太子派下的人马,即使功夫高不过尉迟将军,也会用别的手段达成目的,决不会接连三天都无功而返。”
敬德想原来秦王早洞知一切。
咬金道:“如此说来,倘若东宫嫡系行动,黑炭团不是很危险?”
敬德心中小小温暖了一下,一边瞪眼道:“你瞧不起我咋地?”
咬金吹吹胡子,回个鬼脸。
世民笑道:“不用担心,太子不是齐王。”
半个时辰后,世民与如晦单独坐到了文学馆专供人研读史籍的一间小偏房内。
“说说,”世民道:“对敬德之事,你怎么看。”
“齐王在胡闹,太子坐壁观,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言道尽我现在的处境。”世民不知是无奈还是好笑地认可:“今日朝堂大议,皇上除准拟山东道行台设立之外,还想建一个比山东道更大的行台悉理洛阳以东州郡,同时似有意废除我陕东道大行台一职。这是个什么意思,你明白么?”
“洛阳以东,淮河之北……此行台一建,即可遏制关中,与京城呼应。皇上属意谁担此大任?”
“目前人选尚未定下。不过此为何意,明眼人看就知道。”
如晦道:“殿下有何打算?”
“打算?”秦王抬了抬眼皮,随意翻起案桌上的书:“有时我还真想知道,如果放弃这炙手军权,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如晦笑笑,没有应话。
“关于杜伏威之死,安儿去找明璧了?”片刻后他又道。
“我怕她乱来,干脆给她点线索。”
“你啊,与其说尊重,倒不如说是在纵容——不过,说不定她还真查出些什么来。”
“起码明里,明璧不会伤害她。”
“你已经跟‘紫藤’联系过了吧。”
“……是的。”
“如有需要,可适度调派‘玄隐’。”
“谢殿下!”
明璧落尘
荡着银色水纹的浅灰纱幕。
“将军真是够胆。爽快!”
“我只问一句:杜伏威是不是你杀的?”
“将军火气忒大。”帘幕后的声音啧啧:“说话是要凭证据的。”
阚陵注意到男人的声音经过刻意的压低,纱幕上只能隐约看出一个坐着的大概轮廓,他皱了一下眉:“有人说看到过‘血滴子’。”
“仅凭一面之辞,‘紫藤’部众便轮番上门‘拜访’,我们茶水可准备得不够啊……”
“所以用这种方法把我‘请’来?”
“言重。据我所知,杜大人走得极为淡然,他的意思,也是希望部下保持冷静。今天邀将军前来,一是盼将军不要武断行事免得双方皆伤;二是想跟将军谈谈‘合作’的可能。”
阚陵啜了一口茶。
男人看看他:“……将军的意思?”
徐徐放下茶盏,他没什么表情:“免谈。”
“将军可以多想想——”
“想也可以,只是你先老老实实回答我,杜伏威到底是不是你杀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咱们再谈其他。”
“好,好!”男人不怒反笑,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请问那个目击者是谁,将军如此相信他?”
其实阚陵自己也并不清楚到底是谁提供的消息,只是前几日阿朱召集了“紫藤”各部首领说有可靠之人提供曾看到黑衣人的线索,希望大家能协助调查是否是“血滴子”所为。照例调动“紫藤”与“上募”必需“紫上令”,然各部一听伏威有人为害死的可能,群情激愤,且阿朱又是一直跟随伏威的大丫鬟,说话总有几分份量,当下纷纷出动,各方探寻。
“紫藤”是杜伏威以强大财力作铺垫而培植起来一条打通多个领域的情报及商业网络。随着后来的发展,还从“上募”抽出表现优良的士兵再次特殊培训而后组成护队,专门应付那些棘手而不得不用特殊手段解决的事情。由此可以想见,其规模和影响力该有多大。
经阿朱之口了解这些,阚陵不由打心里对那个自幼便患有心疾的男人头一次生出丝敬佩。
全才之人,老天也会嫉妒的么?
“将军不想说,我也不勉强。”男人打断他的思绪:“希望将军好好想想,与我合作,对‘紫’‘上’两部将来的发展,不啻更好的选择。”
“合作的前提,只有一个。”阚陵站起来往门外走:“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看着那挺直的背影,一旁的侍卫上前:“公子,不如干脆——”比了个杀的手势。
男人没听到他说什么似的,掸了掸衣袖站起来:“少说废话。赶快找到‘紫上令’才是正经!”
“是!”
“喂。”
他转过身来,看见了抱胸自墙角阴影里走出来的她。
“……”他觉得奇怪,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庭中有一株覆盖了大半个院子的樱花树,天气冷,故而没有半朵樱花,只有古枝在空中纷乱交错。
“只是随便过镇国寺来看看,没想到……”
“……”
“你是什么人。”突兀的话,难测的语气。
“啊?”
“你自己都不知道么。”
“……什么……”
“有琴……伏威的死,和你有关吧……”
“……”为什么看到她这种神情,听到她这种口气,他会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
明明是才见过一面的人哪。
“……是血滴子做的吧……”
“……你怎么知道。”
他指的是“你从哪得知是血滴子做的”,却被她从头到尾连接起来理解成“果然是你勾结太子下的手”。少女整个人都僵硬起来,遽然抽出腰间长剑,毫不留情的指向他:“为什么是你……”
“……诶?”
“……混帐——”一朵激烈的剑花挽了开来,仿佛一直被什么压抑之后的爆发,带着不顾一切的愤怒。
从头至尾没有掉一滴眼泪。
从伏威死之时起,一直到现在。
她平静着,平和着,甚而微笑着。
也许她对他有着莫名的亲切感,也许那杆亮银镔铁枪足以让她对他另眼相看。
——但是,阚陵……你要知道……
她的剑越挥越快,没了章法,紊乱淋漓。
——我整夜整夜都不能入睡,一闭眼,便是那个黑衣人的身影,便是他仿佛返过头来对我晦暗不清的嘲笑……
玆,一枪刺到手腕,“护天”当的拦开,手臂发麻,瞳孔紧缩。
——我恨不得杀了那个人,我恨不得他以命抵命,我甚至恨死了自己,为什么没带回天珠……
嚓,“护天”再挡一枪,好像有什么碎了。
——所以你怎么可以公然站在我面前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怎么可以来探试我已经快要崩溃的忍耐?
在我认为你跟他也许相似的时候?
——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
“够了,小逝。”脑后一痛,所有的激烈,瞬间消失。
他找到她时,她已经在后院水池边独自坐了很久。
开春的风力不弱,将她的脸吹出含混的微红。
“进屋吧,会着凉的。”
“……”
“在为我打晕你的事生气?”
她把目光焦距调回来:“不会。”
“阚陵跟杜伏威,绝对是过命的交情。”
“……我怀疑错他了?”
“假若你相信我的话。”
她用手拨了拨冰凉的寒水:“那么……我会去道歉。”
他低下头来凝视着她:“不要再追究下去了,好不好?”
“就是他指使人干的吧。”
他,自然指太子建成。
如晦道:“你也并没有看清那个黑衣人衣角上到底有没有品字形鲜血印记。已经冤枉过人一次了,先静下心来,不要再弄错第二次。”
是不能再错判了,她想。可是,她有预感,只要再往前一步,必能纠出真凶。
“公子,上次来的那个人在房间里等您。”秦青踏进院门,小翠迎上来道。
“上次来的那个人?——安?”
“就是那位小哥。”
“我知道了。”秦青笑笑,往房间走,边道:“你在前边守着,有人过来记得大力咳嗽两声。”
“晓得嘞。”
秦青点点头。上次听完安的话后他便把这小姑娘调到了身边,虽然有时犯些迷糊,可该懂的都懂。
“小翠说你跟封大人出门了。”房中座椅上,安逝正蹲在上头百无聊赖的嗑花生。
“是呐。”秦青掩门:“要不要再加点炉火?”
“不用了,小翠帮加了好多。”她跳下来:“外头可真够冷的,是不?”
他将外套取下来,搓一下手:“还好,已经习惯了。找我什么事?”
“喏,想问问你,‘血滴子’除了一身黑衣跟三滴血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什么特征?”
秦青想了一会儿:“好像没有了吧。我也就见过一次。”
“这样——”她长叹口气,坐下。
秦青脸上浮起关心:“你见过血滴子?”
“我见到穿黑衣的人,却不知他到底是不是血滴子,所以十分苦恼。”
“跟太子有关?”
“啊?嗯——如果是血滴子的话,总归脱不了关系吧。”
“……我刚才碰见了他,在丰色搂。”
“嘎?什么?封德彝带你去丰色搂?去见太子?”没听错吧!
秦青微微一笑:“封大人一开始只是携我去买些字画,半途却碰上一个叫陈叔达的侍中大人,陈大人好像是接到了艳搂楼主的邀请函,大伙哄着他去,他一见封大人,便一同拽着去了。结果在艳搂里就碰到了便服的太子。”
“他一开始就在那儿吗?跟明璧在一起?”
“没。明姑娘先是请两位大人喝茶听琴,又布了些菜,临开桌之际,太子进来了。”
“……商量好的。”她道:“陈叔达想必很惊讶吧?”
“刚见的时候很是尴尬了一阵子,后来那明璧姑娘说说笑笑,气氛也就热络起来。”他想着觥筹交错间封德彝频频观察的眼神,不由苦笑相爷想多了,太子从头到尾就没看自己一眼:“三人都喝了很多,陈大人最先醉倒被扶进内室,接着封大人也醉了,我扶他出门上了马车,突又想起前头买的一幅画没拿,便折回去,却正巧听到他二人讲话。”
“讲什么讲什么?”她的眼睛冒绿光。
秦青心想这咋跟老鹰抓小鸡时的光那么像。咳一咳,道:“明姑娘说了句:‘殿下,奴婢今晚可得到消息,到时即知紫上令在谁手中。’太子惊讶了一下,夸她有办法,却没问消息是从哪儿来的,答:‘子时三刻,嘉福门外见,可好?’明姑娘抱怨了句什么,我没敢听下去,就退了出来。”
“哦秦青,我真是爱死你了!”少女果真以老鹰捉小鸡之姿扑来,抱住他:“我今晚去看看!”
秦青满脸通红的任她抱着:“可是,你要小心——”
“嗯!我知道。”她点头,想起从什钵苾那里要来的人皮面具,心中有了主意。
嘉福门外,北风呼啸。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没有声音。偶尔传来的,也是强风冲击着一扇扇纸窗发出的扑扑声。
“殿下为何改成了亥时三刻?有要事吗?”
“宫里突然出了点事。”建成披了件很大的斗篷,翻盖遮住了大半张脸。
明璧雪白粉嫩的脸上依旧是一张描得极红的唇。
她慢慢朝他靠近。
左眼皮突如其来一阵跳动:“站住。”
“怎么了?”明璧无辜的停在三步外,顺风吹过来一丝胭脂特有的香味。
“你可以说了,谁,拥有紫上令?”
“殿下不要着急嘛,我们有的是时间——”
“说。”
明璧嘟起嘴,撒娇似的蹭半步过来,小声地咕哝了两下。
“谁?”根本听不清楚。
她朝他笑一笑,红唇贴了上来:“阚陵——”
伴随着“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