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谁”埂在喉间,又退缩回去,既然说明奉命,站在不同阵营,就不是自己该问的,也不是自己能问得出来的。
“那……上次在长安外的驿站,你为什么掉头就走?我叫你了,你没听见?”
他随意靠在了树干上,把枪抱在怀中:“上次啊——”
“怎么样?”
“上次一路都有人监视我,你那时身后跟着秦王李世民吧,我怎么跟你见面?”
她呆了一下,王世充派人监视他?不会——把程伯伯他们都一起监视了吧?
“现在呢?”马上将周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扫射一番:“监视你的人呢?在哪儿?”
士信笑:“我把他们打晕了。”
她注意到他用的是复数。天,“王世充这么不相信你们,干嘛还为他效力?”
“要走,也要找到机会才行啊。”他侧头看着她:“你——过得还好罢?”
“你们都不在,一点都不好。”突然有了兴致跟他闹:“我还没说呢,我让小鸢给你送信,你怎么回我张白纸?我想了半天,都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啊。”
“信?”士信难得皱起了好看的眉:“你叫鸢鸟给我送信?我未曾收到过呀。”
她瞪大眼:“你没收到?不可能,我写的信明明没有了,铜管里分明是一张白纸!”
他沉默的看她。
她摇头:“难道……难道被谁发现了,看了我的信,然后故意放一张白纸,让我自己猜度?”
“你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她平息:“还好也没什么,只是胡乱一句罢了。”
他松口气:“以后千万别乱来了,我……我们不在你身边,自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嗯。”
一点冰凉滴到她鼻头:“嗳?下雪了?”
青黑色的夜空,映着如水的月光,一点,两点,三点……细小的雪花洋洋洒洒飘落下来。
扬起头,看着白雪温柔地盖在石头及树枝,忽而竟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静得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喂——”
他低头,看见一双如醉的迷蒙的眼睛,似烟似雾。
脑中突然想起了一句诗: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受了蛊惑般,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呼唤他倾过去。
雪一般清冷的容颜越来越近。
好像被定住了,不能动弹,也无法言语。
自己,自己真的……
“你那句写了什么?”少年嘴角忽尔有藏不住的笑意,帮她拂落发间的绒花。
“啊?哦,这个啊~~”迷咒突然被打破,不安起来:“没什么,没看到就算了。”
耳朵有些烧,老天,千万保佑他没看见。
他笑一笑,放过她,不再说话。
两人静静的看着雪花一点一滴地积起,丝丝缕缕地融化,然后,消失不见。
尘心如洗。
“你知道,雪花是什么形状的吗?”她笑起来。
“什么样子?”
“它们是六瓣的星状啊,晶莹剔透,而且,没有一片是相同的。来,”她伸手托住一片:“拿在手里想象一下。”
他看看她。
见他没动静,她抓过他的手,将自己的翻盖在上面:“再不接就化掉了。”
似乎有凉凉的落入了手心。
她一看:“快快快,融了融了!”
他蓦然向前一扑,将她拢入怀中。
这这这……这是干什么?
一支小箭呼啸着从耳边飞过,啪地钉入了他身后的树木。
是谁?!
士信迅速站起来,将她护在身后,又一支箭过来,“叮”一声,他飞快的用枪格开,同时找到了箭的来向:“阿良,你出来。”
她从他背后悄悄看过去,沙沙沙,似是故意踩着重重的脚步,一个身形较矮、长着奇怪的鹰勾鼻子的男人从树后转了出来。
士信盯着他。
他忽尔一笑:“我是打不过你的。要杀便杀罢。”
“你们认识?”她轻问。
士信点头,“你以为我舍不得杀你不成?”
阿良握着短弓:“我从不认为你会念着旧情。”
“那好,”士信也笑了,银枪一抖,刺到他面前却突然转了个方向,飞身斜往左侧探出,只听“哎哟”一声,另一人从捂着肩膀从树丛中滚了出来。
阿良收起了笑,蹲到那人面前:“怎么样?”
那人咬牙站起来,原来是个年纪跟士信差不多的少年,头上沾了两根枯草,大声道:“你……你竟然真的打我!”
“阿让,”阿良喝道:“现在他是什么人?我们又是什么人?你以为还是从前吗?”
阿让嘟着嘴,只看向士信。
士信一动不动。
“你……”阿让跳脚:“你倒是说句话呀!我相信你!”
“没什么好说的。”
阿良冷笑:“一直都是这样。好,今夜要么你就把我们都杀了,要么就等着偿命吧!”
阿让叫:“我知道,阿温不是你杀的,对不对?”
安逝注意到他的手一直在抖,而士信的指甲忽然压白,最终说道:“是我杀了他。”
“你——你——不可能——不可能的!”少年倒退两步,蓦地又冲上来,银华一闪,冰冷的枪尖指住了他,他看向士信,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相信,最终双腿一软,竟是放声大哭起来。
阿良扶起他:“哭什么哭!”
士信深深吸了口气,“你们走吧。”
阿良看他一眼:“希望你不会后悔。”
“不关你们的事。”
男人似是叹了一声,拉着还在抽噎的阿让,渐渐走远。
士信久久没有回头。
安逝看着他,如琢的脸上不见了之前的放松,又回复到了平日的不可亲近。
自己真的应该花些心思来了解他的过去呢。
“他们——不是王世充的人。”
好久,士信才把目光转向她,像是做了某个决定。
“说话呀。我猜的对吧?”她笑。
他突然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好好的做什么男孩打扮,丑死了。”
她咧嘴:“方便!方便懂不懂?”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好了,我送你回去吧。”他幽幽说了一句。
是啊,好像已经很晚了。
可是心里却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那个……咱们这么久没见了……反正我也没事……不如……”
斜飞的眼睛溢出丝丝笑意。
“走了走了!”莫名恼怒起来,她背转身子就走。
那人也不出声,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难道在小孩子的身体里面住久了,思维也开始跟小孩子同化?
不然怎么像闹别扭似的。
甩甩头,她开始注意周围的环境,虽然好像不太熟悉,不过有身后那人在啊,什么都不必怕。
认真辨认着方向,嘻嘻,找到路了。
转转眼,脚下一拐,却朝另一方去了。
士信未出声,仍是跟在身后走。
来回转了几圈,他仍无动静。她起了好奇心:有些地方走了好几遍了,他没发现?以他的聪明,不可能啊;除非——他是个路痴?
她笑着转头,发现他也正笑着看她。
吞吞口水:“你——我——”
“转完了?”
为什么她身边尽是些聪明人?而且还不是一般聪明的那种?
“……”无语。
“回去吧。”
她低头:“不知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呀?”
“不会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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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掉了~~~
无垢受伤
回到营地。
火已经灭了,一名士兵看到她,叫道:“公子回来了!房、杜两位参军正在找您呢。”
她应一声,走两步回头:“刚才帮我喊救火的是不是你?”
“是啊,”小伙子摸摸头,“我还跟着您后面去抓那三个刺客了,不过刺客没找到,等我们回到军营时,发现您还没回来,杜参军又支使我们找,附近都快找了三圈了,再找不着,就等着挨批了。”
“杜大哥脾气很好,这次是我自己太大意了,不会怪你们的。”
“唉,我还没见过杜参军这么沉的脸色。公子您还是快去吧。”
“哦。”又记起刚才那个替自己挡了一箭的人:“救我的那个士兵到哪儿去了?有没有送到军医那儿治疗?”
“公子放心,他已经教人给背走啦。”
“那——不会死吧?”
士兵笑:“哪那么容易呢,箭只是射中了肩膀,应该没事。况且我们受伤受习惯了的,挺得住!”
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他叫什么名字?”
“常何。”
她点点头,复看他一眼:“你呢?你叫什么?”
士兵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我叫张亮。”
掀起帐帘,正巧听一人道:“如晦你别急,史安那么大个人总不会凭空就这么没了,说不定是迷了路。”
如晦叹息一声,浅浅的,几不可闻,她心头却是一震。相处这么久来,还从未听到过他发出这种声音,他一向都是安然的、自若的,仿佛什么事都乱不了他分毫。
故意咳一声。
帐中两人立即回过头来。
一个是脸色明显一宽的房玄龄。另一个,只紧紧看着她。
“我一时没找到路,所以……”
房玄龄拍拍她肩,对如晦道:“果然是迷路了啊。如晦,我就说你是太担心你这个小弟了,关心则乱。”
如晦不发一言。
她突然有些烦乱起来,为着这不知意义的目光。
房玄龄又道:“刚才幸亏有你到这边主持大局,万幸,万幸!”
注意到他俩衣衫不整,还沾了些血,她道:“秦王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如晦收回目光,开口:“来了一帮非常厉害的贼人,大家都以为目标是殿下,等粮仓失火时才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可惜那时我们俱被缠住,根本抽不出身。还好有你。”
“凑巧罢了。秦王没事吧?”
房玄龄摆手:“殿下没事,只是长孙小姐反而为救殿下受伤了。”
“啊?伤重不重?要不要紧?”
两人面色沉重。
这么严重?她马上抬脚:“我去看看。”
“我陪你去。”如晦说着,看房玄龄一眼。
老房笑笑:“去吧去吧,这儿我来处理。”
无垢帐外聚集了一大群人。
安逝和如晦赶上去,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见红拂掀帘而出,端一盆热水,水中殷殷红丝,几条白布上血迹斑斑,煞是吓人。
世民满脸关切,无忌急道:“怎么样啦?”
“正在尽量止血。”红拂匆匆应一声,倒掉血水,到隔壁帐中又取了一盆清水和一些白布出来,复进去。
安逝安慰道:“没事的,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世民看看她,没说话。
无忌只顾盯着帐帘。
她叹一声,回头低声道:“长孙小姐伤到哪儿了?”
如晦将声音放轻:“背部被砍了长长一刀。军医见她是个女的,起初还不肯医治,是公主殿下和李夫人拿刀逼着他进去的。”
三娘探出头:“二哥,烦你再叫人烧个旺些的火过来。”
世民应着,马上吩咐下去。
她又道:“大哥想是颇受震动。”
“确实。当时那一刀速度之快,谁也来不及防,长孙小姐却毫不犹豫的就迎了上去……真是个有勇气的女子啊!”
“殷将军。”世民沉声道。
“臣在。”殷开山单膝下跪。
“传令下去,今晚之事给本王彻查,到底是哪边派来的人马!”
“是!”殷开山不待稍疑,领命而去。
她附到如晦耳边:“如果我现在溜走,会不会显得太不仁道?”
“好像是。”
“那如果我说,我确信长孙小姐不会有事,而我实在睏得慌呢?”
“这样啊……那你找个好点的借口吧。”
偷瞄下世民,正好世民也朝她看来,她赶紧别开视线,踌躇着:“还是开不了口啊~~”
“要不我帮你?”
“好好好。”她赶紧点头。
如晦正要开口,世民说话了:“安弟,这里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去休息吧。”
她如鸡啄米似的点头,后又连忙摇头:“不不不,我还是——”
“去吧。”语气中似是夹杂着疲惫。
她不由看他一眼:“相信我,长孙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世民点头。
她不再说什么,对如晦挥挥手,慢慢去了。
三天后,美良川捷报传来,唐军大破敌军,斩首二千余级,救下了李孝基、唐俭等五名被俘大将,不过并没有擒获尉迟敬德。世民欣喜之余,不免遗憾,道:“天不遂人愿,只好再待来日了。”
无垢伤势逐渐脱离危险,这也是令众人大为欣慰的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