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痴淡淡一笑:“世间万物都是空的。”
“那么感情呢?也是空的吗?”
念痴呆了呆,才答:“人就是因为有了七情六欲,才无端地生出许多烦恼。颜儿,需要将此事告诉皇帝吗?”
诺颜摇头。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了吗?”念痴见她精神尚好,问她。
诺颜黯然说:“爹,你可知道当年灭了塔塔部落的人是谁?”
“是宁王。”
“你已经知道了?”诺颜惊讶地问。
“是。我还知道是他设计挑拨我造反。”
“爹,你不恨他吗?如果不是他,你和娘,还有我,我们一家人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太后也死了。逝者如云烟,颜儿,放下心中的仇恨吧,只有放下,你才能得到快乐。”
从此了结吧
“可是,可是他的身上流着他们的血,叫我如何能够释怀?”诺颜最痛苦最矛盾的就是这个。她可以不恨他,也仍然爱着他,但是她还能象过去那样爱他吗?
念痴指着她怀里的孩子说:“那么,这个孩子呢?他的身上也流着他们的血,你对他也不能释怀吗?为何你要将他抱得这样紧?”
诺颜闻言将孩子抱得更紧,象是生怕他会被念痴夺走了似的。
“颜儿,这个孩子的出生,还不能解开你心中的枷锁吗?就让一切恩怨情仇,从此了结吧。”
能就此了结吗?诺颜心头无比的惶惑。
念痴又说:“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亲眼看着他临幸别的女人,你依然爱着他,原谅了他。他以为是你亲手杀死了太后的时候,他依然无法不爱你,不但不惩治你,还要违护你。这样的爱情难道还不值得你珍惜吗?”
诺颜回味着念痴的话,半天才说:“其实我也基本上看开了,可是如今因为我,害得洛叔他们丧命。洛叔想找熠瞳报仇,他没有做错什么,他不致丧命。我不愿报仇已经对不住冤死的族人了,我,我真的很难过。”
念痴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离开了房间。流萤一直在看着诺颜,这时也随了念痴出去,一个字都没说。
诺颜在床上将息了几天,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
这天风和日丽,诺颜来到院中,看见流萤正负手立在院内,眼望着天边的悠悠浮云。相处几天了,她还没有认真看过他呢。他已经剃了头,穿了僧衣,宛然一幅高僧的样子。
听见脚步声,流萤回过身,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问道:“诺颜,你不想知让皇帝知道你的消息。那么,你想知道他的消息吗?”
他的语气很奇怪,诺颜突然感到阵阵不安。
“他的什么消息?”
“听说,他以为你被火烧死了,太过伤心,一时想不开就去撞墙了。”
随他而去
“撞墙?要不要紧?”诺颜的心都快被揪出了胸膛,他竟然为了她撞墙。
流萤淡淡地笑:“他的力气那样大,又是一心寻死,你说要不要紧?”
天空象是骤然暗了下来,明明有太阳的,为何她感受不到阳光的温度?诺颜呆呆地站着,不知站了多久,猛然发现流萤已经不在身边。
房中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诺颜象是才醒觉过来似的,冲进房里,抱起了孩子,给他喂奶。孩子一定是饿了,拼命地吮吸着乳汁。
诺颜象是一个没有思想的玩具,愣愣地看着孩子。看着他吃饱了,心满意足地重又睡去。
她把孩子放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懵懵懂懂地走出房外。心中只有一个声音,他为她而死,那么她也随他去吧。
她该怎么去呢?既然他撞墙,那么她也撞墙好了。
诺颜站在一处石墙前,闭上了眼睛,运足了力气,朝墙壁撞过去。刚跨出一步,身子却被人从后面牢牢地拉住。
是谁?诺颜睁开了眼睛。
拉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念痴。而石墙前也多了一个人,流萤站在她想要撞过去的墙壁跟前。他们两个显是早料到她会来撞墙,商量好了分头防着她。
诺颜木讷地问:“爹,你为何要拦着我?”
“你甘愿为了他去死?”象是她的行为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念痴一点也没有露出惊讶之色。
“是。”诺颜痛苦地说,“你们别拦着我,他不在了,活着更痛苦,让我去吧。”
念痴叹道:“他没有死。他同你一样,被人救了。”
“他没有死?”诺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向流萤,“是真的吗?”
“是真的,他没死,连伤都没有。”流萤肯定地回答。
诺颜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掩住了脸,喜极而泣。他没有死,真是太好了。
诺颜放肆地大哭,象是要将所有的彷徨、忧郁、伤心、恐惧全都冲刷出来。
为什么要骗我
哭了好一会,她才擦干眼泪,怒目瞪着流萤,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这样很好玩吗?”
流萤无辜地摊开双手:“是师父要我这样说的。出家人不打诳语,为了你,我都破戒了。”
流萤说这话的时候,又回复了些许当初的轻狂模样,说他是个出家人,还真有点不伦不类。
诺颜惊奇地望着念痴:“爹,你为什么要骗我?”
念痴语重心长地劝:“颜儿,我就是要你看明白你自己的心。你既然肯为他去死,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何苦要折磨自己,也折磨他?你想想,如果他没有被人救下,而你刚才也撞到了墙上,什么仇恨,什么爱情,还不是全都化作一场空。”
念痴的话仿佛当头棒喝,让诺颜在重重阴霾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心头却如乱麻般理不出个头绪。
“爹,你再让我好好想想,好吗?”
“好,你不要再钻牛角尖就好了。”
三天以后,诺颜来到念痴面前,她的眼睛无比的清澈和坚定。
“爹,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如果单是因为我自己,不论他如何待我,我都不会怪他。可是我只要一想到有那么多的族人在地下含冤,特别是如今洛叔也因我而亡,而我却在同他在一起,就觉得那幸福好象是偷来的,不应该属于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念痴忧虑地问:“你到底准备怎么办呢?”
“我想暂时同他分开一段时间,算是告慰族人和洛叔的在天之灵吧。我也好再理理自己的心绪。可能是我太贪心了,我不甘心仅仅是同他在一起,我想象过去那样,与他心无嫌隙,亲密无间,呼吸着同样的呼吸,再不分彼此。”
“你打算分开多久?不怕他伤心吗?”
诺颜面上露出柔和的微笑:“以前确实想一走了之,不过现在想来那种做法太自私了,没有设身处地为他考虑。所以,我决定,将我从大火中逃出以及顺利生下孩子的消息告诉他,这个就要靠爹爹你了。”
释怀
念痴一口答应:“没问题,我会替你传达。”
“爹,你告诉他,等我可以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交给他的时候,我会回到他身边。至于期限,少则三月,多则三年。也算是考验我们的爱情吧,能经受得往考验的爱情,才是真爱,对吗?”
念痴放心地笑了:“颜儿,你终于长大了。”
转身进屋,拿出一块雪白的绸布,绸布上面钉满了黑色的扭扣。
将绸布递给诺颜说:“颜儿,这上面有三十六颗黑色的扭扣。这块布就象是你的心,而这些扭扣就象是你心头的阴影。你问问自己,你心中的恨意,你对族人的愧疚是否减少了一些?如果是,你可以剪下一颗扣子。你再问自己,你还爱他吗?如果爱,那么你在原来剪下扣子的地方绣上一颗红色的心。等问过三十六遍以后,你该明白自己的内心了。至于多久问一次,要看你自己了。”
诺颜接过绸布,将它折好,贴身藏了。
当晚流萤做完晚课后,一抬眼便看见诺颜抱了孩子坐在他门前的走廊上。流萤出去,逗了逗刚刚睡醒的孩子,问:“找我有事?”
诺颜笑看着他:“流萤,你当真打算出家了?”
“我这不是已经出家了吗?我已经不叫流萤了,贫僧释怀,乃念痴大师座下唯一大弟子。”
诺颜这时才知道他的法号,嗤笑道:“既是唯一,又何来大弟子之说?”
“现在是唯一,以后可能就是大弟子了。女施主,找贫僧有何贵干?”
“你当真能够释怀吗?”
“我能拜念痴大师,也就是间接的杀父仇人为师,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
“莹露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该知道的。”
释怀眼望长空,眼神澄澈无尘。
“那是堕落在红尘中时做下的错事,我在剃度前已经替她安排好了,使她终生衣食无忧,至于别的,我再不能为她做什么了。你若想去看她,我可以告诉你地址。还有幕风,他也找到他的归宿了。”
我也该进宫去了
“你知道幕风?你知道他们是两个人?”诺颜惊讶地问。
“当然。”释怀神秘地一笑,“你都不知道你爹的本事有多大呢,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否则他也收伏不了我。”
念痴收伏他的过程可谓惊心动魄,当然,这个就没必要告诉诺颜了。
诺颜感慨着回到自己的房间。早晨天才微亮,她便拿起已经收拾好的行李,抱了孩子离去,只留下一封书信在枕边。
门廊的暗处,释怀望着晨曦中诺颜的背影,问身旁的念痴:“师父,当真由她自去吗?她还没满月呢。”
念痴微微一笑:“她的性子我了解,她铁定了心要走,只怕未必留得住。放心,如今天下太平,以她的本事,不会有事的。我也该进宫去了。”
皇宫,熠瞳刚从早朝下来,回到御书房,便听到韩公公来报:“皇上,雪惮寺的主持念痴大师求见。”
按例,象念痴这样无品无级的僧人是没有资格求见皇上的,但皇上皇后刚去过雪惮寺,皇后娘娘又在寺里失踪,因此宫人不敢怠慢,赶紧禀告熠瞳。
熠瞳一听见念痴大师几个字,马上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连声叫:“念痴大师来了吗?快请,快请他进来。”
韩公公很少见到熠瞳如此紧张焦急的样子,忙小跑着出去传宣。
熠瞳等不及,从御书房出来,跑到阶前等候。
远远地看见一个大袖飘飘,身形高大的僧人在韩公公的带领下进来,然而,他的身后并无旁人,熠瞳不禁失望。
待念痴刚走到近前,熠瞳便迫不及待地问:“念痴大师,您知道诺颜的下落吗?”
当时在雪惮寺,大火后的前殿中,他命人撬开松动的地板,发现了下面的地道。但是从地道一路追踪出去,并未见到任何人的踪迹。后来,向寺里的僧人调查,得知念痴大师曾在当天出现过,但事后便不知所踪。
因此,熠瞳猜测诺颜是被念痴给救了。
(即将完结。嘿嘿,不会让亲们失望的。)
义无反顾地离开
念痴含笑打量面前这个英俊洒脱,气度非凡的年轻人,暗暗点头,赞赏诺颜的眼光。
也不行礼,打了个手讯说:“皇上,贫僧此来,正是有诺颜的消息相告。”
熠瞳将念痴请进御书房,听他讲了所有的情况,无奈地说:“我尊重她的选择。她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她也确实有她的难处。”
念痴起身告辞。
熠瞳又叫住他问:“大师,孩子叫什么名字?”
一向睿智明理,能言善辩的念痴这回却张口结舌回答不上来,孩子都生下来十多天了,怎么从来没有想过要给他取个名字?
诺颜抱了孩子,义无反顾地离开。伸手摸了摸胸口的绸布,昨晚她已经剪下了一颗扣子,绣上了一颗红心。还剩下三十五颗了。
按照释怀给她的地址,她去看望了莹露。莹露即将临盆,身体状况很好,她的心境也十分平和。
她说,是佛祖把流萤抢走了,而不是别的女人,她也没有法子,只好认命了。幸好,他留给了她一个孩子,这是他唯一的孩子,她已经很满足了。
幕风同一位温柔娴淑的女子隐居在一处风景绝美的梅林当中,看得出来,那个女子很爱很爱他。
幕风看起来也很满足,他说:“活了二十多年,都是我在爱别人,现在,我想尝尝被人爱的滋味。此间没有纷扰,没有俗世的尘垢,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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