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他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诺颜的口气有些躲闪。
只是好朋友吗?看那年轻人的样子,对诺颜的感情只怕非同一般呢。念痴又问:“据我看,那个年轻人绝非常人。据你的描述,你的丈夫也不是普通人。他们到底是谁?颜儿,我们父女好容易相聚,你就跟爹说实话。”
说实话?实话不知会让爹惊愕成什么样子呢。老少两代人纠缠不清的宿孽。可是在这样一个睿智的老爹面前,她能不说实话吗?
诺颜轻声地回答:“我的丈夫,是宁王的嫡子。同我一道来的这个人,是宣宗的儿子,当年的太子炎。”
诺颜的回答很轻很轻,却无异于一个炸雷响彻在念痴耳边。
宁王的儿子,就是刚被赶下台的皇帝了,难怪受伤极重。宣宗的儿子,刚刚夺了皇位,正是当今圣上。而被这两位帝王宠爱的女子,唯有一人。
“你就是玉妃?”念痴问。
“是。”诺颜黯然回答。
念痴无言喟叹。
十几年前,他和阿静被卷入皇室纷争。如今,他们的女儿也被卷入皇室纷争。为何他们一家三口总是摆脱不了皇室这张巨网呢?看来,他十几年的清修生活将要告一段落了,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怎能坐视不理?
差点连命都送了
何况,造成这一切恶果的根源就是他。如果当年他不造反,太子炎将会顺利登上皇位,不至有今天的动乱。宁王依然是宁王,他的儿子依然是他的世子,他们不会做什么皇帝。
看来他念痴尘缘未尽啊,也许这就是他在尘世的最后一个劫难吧。
他和诺颜不知道,此时,在距雪惮寺几十里外的一个隐蔽的山洞中,一个五十开外,面容清矍的男子正在洞内的一张石床前忙碌着。
阳光照射不到山洞中,所以尽管是在白天,洞内依然点着两支明晃晃的蜡烛。山洞不大,两支蜡烛的光芒足够了。
洞内的陈设十分简陋。一张平整的石台充作是床,床前另有一块平整的大石充作桌子。石桌上堆满了瓶瓶罐罐,山洞中弥漫着浓烈的药草味道。
石床上安安静静躺了一位年轻男子,他紧闭着双目,面色惨白而又宁静。他一动不动地躺着,甚至连胸口也看不出起伏。
床前的男子一边调试着药石,一边愤愤地嘟嚷:“熠瞳,你这混小子,都几天了,还不肯醒来。前几天采的那株百年人参全都灌到你肚里了,你要是死了,岂不是白白糟蹋了那么贵重的药材。”
男子解开熠瞳胸前的绑缚,将碗中调好的药抹到他的伤口上,絮絮叨叨地说:“混小子,三年前不声不响就离开山庄,原来是当皇帝去了。你以为皇帝好当么,这不,连命都差点送了。要不是我那天正好路过,看你还保不保得住小命。”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熠瞳提到过的山庄的药师,当年常拿他试药的那位。
几天前,药师采了一株百年人参,兴奋极了,一路走一路笑。突然发现路边的大树下坐了一个人,模样十分眼熟。仔细一看,可不正是三年前离开山庄的熠瞳么。
药师心情大好,正要上前同他抬呼,却见他正在为另一个人输送真气。以药师专业的眼光立刻判断出,那个人受了极重的伤。
别怪我又拿你试药
药师走近了些,想帮助熠瞳替人疗伤,却赫然发现,受伤的那个人竟然与熠瞳长得一模一样。
到底哪个才是真熠瞳呢?
药师偷偷弹了一粒药过去。那药无色无味,闻到的人却会立刻沉睡。这就是慕风为何会睡过去的原因。
药师多年拿熠瞳试毒,对他的体质再了解不过。一把脉,立刻认出受了重伤的那个人才是熠瞳。为了不至引起纠纷,耽误治疗时间,药师干脆私自将熠瞳带走,带到他之前无意中发现的这个山洞中。
而慕风在药物的影响下,睡得很沉很沉,对药师带走熠瞳的事毫不知情。
药师将熠瞳带到山洞,立刻着手医治。然而熠瞳的伤势实在太重了,凭他的医术再高超,几天过去,熠瞳仍是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药师将熠瞳的伤口重又包扎好,瞧着毫无生气的熠瞳,叹了口气坐在石床边上,拍着他说道:“小子,你再不醒来,别怪我又拿你试药了。你十六岁那年,同我比试我失败了之后,我答应过你再不拿你试药的。可如今你这个样子,只怕我要食言啦。小子,你哪知道,当初我都是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拿你试药,而且那些药都是对你身体有好处的,否则,你以为你这次能挺这么久吗?”
熠瞳依然一动不动地躺着,象是没听见他的话。
药师站起身,手背负在身后,在山洞中来来回回踱着步。他的步子越迈越急,越迈越快,终于他猛地刹住脚步,下定了决心般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混小子,今天不拿你试药不行了。这是我花了十年工夫才研制出来的疗伤圣药,可惜还从未给人试过。你就来做第一个服用它的人吧,治好了你,它就取名叫还瞳丹,治不好你,它就是杀人毒药,我这辈子再不用它了。”
药师倒出瓶中的药丸,塞进了熠瞳口中。
父亲的小女儿
雪惮寺中,念痴面色平静地对诺颜说:“颜儿,你去吧,今后的路还得靠你自己。爹已入空门,应当斩断尘缘,以后你再不能叫我爹啦。”
诺颜今日终于找到了爹,还得知了爹娘惊天动地的爱情往事,心里正激荡着呢。满心想要同父亲好好聚聚,谁知爹张口就赶她走,还要同她断绝父女关系,本能地使发了小女儿脾气。
眼眶一红,委屈地叫:“我就这么讨人厌啊。从小没爹没娘,好容易遇到了爹,爹还嫌弃人家。我不干啦,我就要呆在这儿,哪也不去。”
诺颜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孩,本来很体谅父亲,这么做也就是想在父亲面前撒撒娇而已,谁知说到伤心处,眼泪当真骨碌骨碌滚了下来。她一赌气抓起念痴的僧袍就往脸上擦拭,眼泪鼻涕将僧袍弄得一塌糊涂。
念痴空有一身本领,在女儿面前却是束手无策。劝又不知该如何劝,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任由诺颜拿他的僧袍出气。
门口却传来流萤惊奇的声音:“诺颜,你在干什么?”
原来流萤喂完了小鸟和马儿,又在寺院中转了一圈之后,见诺颜迟迟不出来,因此回到念痴的惮房找她。谁知竟瞧见她对着念痴撒娇弄嗔的这一幕。
诺颜心里正不痛快,闻言叫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叫你办的事呢?”
“都办好了。”流萤踏进房中,看见念痴僧袍上狼狈的情状,挖苦道,“原来你有弄脏别人衣服的癖好啊,我那件衣服你还没给我洗呢。”
心头不免酸酸的,诺颜明摆着与这个和尚的关系不寻常,莫非她真的看上人家了?不是不可能啊,有些小女人就喜欢成熟的男人。
诺颜丢开念痴的僧袍,迎向流萤,正要反唇相讥,突然想到了她和流萤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也就住了口没说。
流萤的父亲宣宗灭了外公全族,还逼迫娘嫁给他,可自己的父亲也夺了宣宗的江山,还害死了他。
别来搅和
虽说宣宗是于战乱时死在刺王部下的手里,不是刺王亲手所杀,但毕竟是因他而起,这罪责是推卸不掉的。
用平和的口气说:“这是我爹,我们父女之间的事你就别来搅和了。”
念痴是化外之人,本想着暴露自己的身份对诺颜不利,因此想劝诺颜回去,自己以后在暗中相助。
但见她毫不避讳说出与自己的关系,还自豪地将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恋恋的小女儿态暴露无遗,心头立刻被骄傲和宠溺塞得满满的,婖犊之情油然而生,微微笑看着流萤,没有否认。
流萤乍一听见她说眼前这位和尚竟然是她爹,象是听到了天下最稀奇的事似的,细眼张得大大的,半天才说:“难怪你要来雪惮寺烧香,原来是为了省亲。你什么时候找到你爹的?都没告诉过我。”
当初刺王攻进皇宫之前,流萤就由忠实的护卫护送着离开了都城,因此没有见过刺王,不知道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僧人便是他一直在寻找的杀父仇人。
诺颜更加依恋地靠在念痴肩头,抱住了他的胳膊说:“今天才找到。所以今天你自己到寺院中去游玩吧,我和我爹都不能陪你了。”
流萤还能说什么,只得独自闷闷地出去,在寺院中无聊地遛跶。
念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时候不早了,你晚上想吃点什么?爹这儿可是只有素食。”
诺颜歪着头想了想说:“我要吃爹亲手做的,随便什么都成。”
念痴宠爱地揉了揉诺颜的脑袋,说:“行,爹这就去做,你在这儿歇息一会吧。”
“不,我要随爹一道去。”诺颜拉着念痴的胳膊不肯放开。
念痴本也不愿离开她,也就答道:“好,我们一道去,你看爹做。你可别小瞧了爹,爹的厨艺好着呢。”
“我知道,爹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
念痴微微一笑,轻轻拉开诺颜的手,带着她来到厨房。
其乐融融
厨房刚做好了斋饭,正闲着呢,念痴叫人备好必要的菜蔬,亲手操刀掌勺,制作菜肴。
厨房的僧人从未见过他亲自下厨,无不暗暗纳罕,但也知趣地不多置一词。
诺颜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同念痴闲聊。有外人在旁边,诺颜也就不再称呼念痴为爹,这些僧人不比流萤,若是被他们知道她和念痴是父女,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念痴果然擅长厨艺,不大工夫便做好了一锅香喷喷的小米粥,还有几样精致的斋菜,如酥皮豆腐丸子、芝麻甜山药、红油耳丝和黄瓜卷等等,清爽可口。
父女俩把饭菜端进惮房,边聊边吃,其乐融融,诺颜的饭量足足比平时增加了两倍。
晚饭过后,诺颜瞧见念痴的僧袍上泪痕湛然,皱皱巴巴的,刚才下过厨后僧袍上更多了些油烟味,便说:“爹,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给你洗了。”
念痴不允:“颜儿,你身子不便,这些小事你就别操心了。”
念痴尽管长年呆在雪惮寺,可是并不是不问外事,既然知道诺颜就是玉妃,自然也知道她有了身孕之事。
诺颜才不听他的,不由分说将念痴的外衣脱下来,说:“爹,做这点事不要紧的。女儿长这么大,还没替爹做过什么,就让我为你洗一次衣服吧。”
抱了衣服出去,来到井边,打了井水洗涤。
念痴拗不过她,只得随着她来到井边,陪伴着她。
冬天的夜晚是寂静的,没有虫鸣,也没有风吟,今晚的风也知趣的不来打扰这历尽磨难,好容易相聚在一起的父女俩呢。
水是冰凉的,但是诺颜的手毫不犹豫地伸进水中,一点也不觉得难受。她认真地洗着衣服,上面的每一点污垢都不放过。偶尔她会抬起头来看看念痴,每次都能对上念痴关爱的目光。
如果,这不是寺院,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小院,该有多好啊。
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那样,她就可以伴在父亲身边,一起寻找熠瞳的下落,一起抚养肚里的孩子。可惜,这是寺院,而且流萤还在寺院当中。
此生注定了她要孑然一生吗?母亲和丈夫先后离她而去,父亲又出了家,不能与她长聚。她剩下的,只有孩子了。
眼泪又涌向了眼眶,诺颜垂下头,努力把眼泪迫了回去。当她再度抬起头,念痴看到的,是她灿若春花般的笑容。
念痴等诺颜洗完衣服,催促她:“颜儿,你今天忙了一天,太累了,去休息一下吧,我已经让人为你准备了惮房。”
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明天她会在哪里呢?流萤说过的,明天就要回皇宫,她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了。
诺颜仰面望着念痴说:“好的,爹,你带我去吧。你给流萤也准备房间了吗?”
念痴答道:“有啊,就在你隔壁。”
隔壁?流萤武功高强,如果就住在她隔壁,她今晚还怎么逃啊。
诺颜找了个借口说:“隔壁啊。爹,你给他安排远一点吧,最好别在同一个院子。他那个人很烦,别让他来打扰我们父女。”
念痴想了一下,也就答应了,他压根就想不到诺颜会有逃走的意图。他已经从诺颜口中知道了流萤的真实身份,他是宣宗的儿子,如果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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