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颜颓然在凳子上坐下。心头万念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熠瞳为了她才中了萧贵妃那一刀,而她却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不过,正因为没有见到,也就多了一分生还的希望。有人及时救走了他,说不定哪一天,他又能出现在她面前呢。
可是,希望是那样渺茫,渺茫得几乎看不到希望。
诺颜默默地坐着,脸上看不出悲喜。
流萤不知该如何劝导她才好,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好好休息,你身上有孕,别太伤神了。”
诺颜手下意识地抚着小腹,黯然说:“你都知道了?”
“当然。”流萤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她昏迷了一天一夜,他如何不着急,唤了宫内的御医一遍又一遍地诊疗。刚刚夺了皇位,上上下下乱成一团,到处都要打理,他仍是不时抽空来看望她。
而她,却已经有了别人的孩子。
诺颜手心紧紧贴着小腹,心里默默地说:“宝贝,不要害怕,爹爹会回来的,他一定不会死的。娘会保护你,娘不哭,娘一定要坚强。”
眼眶为什么潮潮的,诺颜竭力睁大了眼睛,把眼中不听话的液体迫回去。
宝贝,看娘多坚强,娘说了不哭就是不哭,你也要向娘学习,好好长大,长成爹爹那样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门外传来一声轻唤:“皇上。”
诺颜马上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皇上,是在叫熠瞳吗?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耳边却传来流萤的声音:“什么事?”
诺颜重又跌坐到凳子上。是啊,现在的皇上是流萤了,再不是她的熠瞳了。依稀听见流萤走到门口,与门外之人说了几句话,大概是有什么急事要等着流萤去处理。
流萤回到诺颜面前,以难得的轻柔的语气说:“诺颜,我还有事要办,你先休息一会。累了就到床上去躺躺。”
物是人非
诺颜打量了一下卧室,卧室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也没有改变。甚至连她刚才躺过的床上也还是原先的衿枕,上面还残留着熠瞳的气息。
可是物是人非,这个房间的主人已经换了。龙渊宫是皇帝的寝宫,她不是这个皇帝的妃子,她还赖在这儿做什么?
淡淡地说:“流萤,龙渊宫是你的寝宫,我不能住在这儿。”
流萤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关系?你现在身体虚弱,不适合搬来搬去的,就暂且住在这儿吧。”
昨日他接住昏迷的诺颜,要赶着抢救她,又知道她之前是住在龙渊宫,因此将她抱到龙渊宫的床上。他压根就没有想过合适不合适的问题,也没有想过别人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
诺颜坚持道:“不行。我的身体不打紧,我一定要搬走。”
流萤被她的固执惹得不耐,又换上了平日里嘲弄的口气说:“你怕什么?放心,我对孕妇没有兴趣。皇宫这么大,我有的是地方住。”
诺颜苦笑:“流萤,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已经不是玉妃了,我想搬到宫外去住。”
“不行,”流萤一口回绝,“兵荒马乱的,你义父不在都城,你一个女人,身体又不便,搬到宫外不安全。”
兵荒马乱,他也知道啊,还不都是他造成的。诺颜这么想着,但是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说:“如果非要住在宫里,我想搬到寒蕊宫去住。”
这回流萤倒是爽快地答应了:“行,我马上派人帮你搬运物品。你需要些什么尽管提,现在事情太多,我怕考虑得不周全。”
诺颜指着床上的卧具说:“别的都不需要了,只这些东西,估计你也不会用到它们,送给我带到寒蕊宫去好吗?”
流萤脸上的神情变得黯淡,她别的什么都不要,单只要这些东西,当然是因为这是他用过的,是他们两个共同用过的东西。
又得回到冷宫去了
诺颜没有发现他的变化,她在抬眼打量卧室内的每一样物品,每一样都留有她和熠瞳的回忆。她不会带走它们,但是她要把回忆牢牢地装在心底。
流萤迅速调整好心态,装作无所谓地哈哈一笑,调侃道:“你要什么尽管拿好了。还怕去了那边没有被子盖啊?我有那么小气吗?当初我还不是皇帝的时候都给你送了不少用品呢。”
说到这儿流萤陡然住了口,想起了上回在寒蕊宫,诺颜执意不肯跟他走,他一怒之下已经将那些物品全都摧毁了。
诺颜收回了目光,不在意地说:“谢谢你。”
流萤难受得象是吞下了一只活苍蝇一般,他在想办法逗她开心,可人家的心思根本就没在他身上。
以前的诺颜会同他针锋相对,从来不会在口舌上输给他。而如今的诺颜形同槁木,一点活力都没有。
流萤轻轻叹了口气,她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能这般冷静已经很难得了,要她回复成以前的那个快乐的诺颜是需要时间的。
朝门外唤道:“凝霜。”
凝霜闻言进来,站在一旁听候指示。
流萤吩咐:“凝霜,你家娘娘要搬去寒蕊宫居住,你随她过去服侍她吧。”
“是。”凝霜简单地答应,同情地望着诺颜。皇上不在了,娘娘又得回到冷宫去了,她现在有孕在身,能吃得了那苦吗?
诺颜淡淡地说:“凝霜,你该知道寒蕊宫是什么状况,你可以不去的。”
凝霜想也不想便答:“不,娘娘,你到哪,凝霜就跟到哪,凝霜一定会好好服侍你的。你可千万不能嫌弃凝霜,赶凝霜走。”
流萤在一旁听见,大声说:“谁说寒蕊宫就该是现在这个样儿了?我说过的,我会把它变成皇宫里面最奢华最热闹的地方,我说过的就一定会做到。凝霜,你尽管过去,好好服侍你家娘娘,别的什么都不用操心。”
别为我操太多心
凝霜讶异地望望流萤,又望望诺颜。听流萤的口气,再加上他这一天来的表现,他对娘娘的感情很不一般啊,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疑惑在脑中闪了闪,凝霜也就把它丢在了一边,这些事不是她这个婢女该过问的。她只在乎诺颜,死心塌地跟随诺颜,新皇帝肯对娘娘好,娘娘不至吃苦就是天大的幸事了。
诺颜婉言劝道:“流萤,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些,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你还有很多大事要管,别为我操太多心了。”
流萤不置可否地说:“我明白。”
诺颜又问:“你刚才说我义父没在都城,他在哪呢?还有莹露也没有随你一道来吗?”
流萤答道:“莹露和你义父一道,都呆在后方,等都城安定了再接他们过来。要不我让莹露先来,可以多一个人照顾你。”
诺颜推辞:“不必了。从我放莹露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恢复自由,不再是我的婢女了。流萤,莹露是个很勇敢很专情的女孩,请你对她好一点。”
流萤恼火地横了诺颜一眼,随即嘲弄地问:“要我如何对她好一点?”
诺颜呆了呆,这个问题她该如何回答?莹露对流萤一往情深,但是并不能因此而要求流萤回报她同样的感情,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微叹了口气说:“谢谢你之前保护了她的安全。至于以后,随缘吧。”
莹露今后的路就要看她的造化了,自己是帮不上她什么忙了。
流萤的脸上却露出奇特而深沉的笑容,他说:“你放心,我会对她好的。”
诺颜见再没什么牵挂,便向流萤告辞,同凝霜一道搬到寒蕊宫去了。
寒蕊宫还是老样子,阶前长满了野草,阶上是几间破旧的屋子。苔痕湛然,门漆剥落。凝霜看得直皱眉。
说起来,凝霜也是个小官宦人家的女儿,从小衣食丰足,三年前刚进皇宫便被派到龙渊宫去任职,还从未住过这般寒碜的房子。
搬回冷宫
若不是亲眼看见,谁能想得到,皇宫里面还有这等破败的房子,跟个贫民窟差不多。
“娘娘,这就是寒蕊宫啊?你曾经在这儿住过?”凝霜站在阶前,颇为震惊地问。
“是啊,”诺颜喟叹,“那个时候我才刚进宫,只有我和莹露两个人住在里面,不过我们过得很快乐。”
住在冷宫很快乐?凝霜似懂非懂地听着,从台阶上去,来到门前。门没有上锁,凝霜轻轻一推,门便吱吱呀呀地开了。
诺颜走进门,门内一如既往空荡荡的。自莹露离开皇宫后再没有人来照料,仅有的几件简单家具上都蒙上了一层灰尘。
清冷的风卷起一室的凄凉,诺颜拉了拉衣衫,来到洞开的窗户前。她和莹露住在寒蕊宫的时候,这扇窗户还是好端端的,如今却只剩下一个空洞洞的窗框。窗框上的断痕尚新,诺颜知道,那是熠瞳的杰作。
她曾在寒蕊宫私会慕风和流萤,每次都被熠瞳抓到,他可没少为这事发脾气呢。
诺颜的手指轻轻抚着窗上的断痕,想象着熠瞳盛怒之下掌击到窗户上的情形。她的唇边露出淡若菊花般的笑容,眼神空濛地望着窗外的一抹微云,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凝霜摸不透她的心思,见她顾自走神,也就不去打扰她,卷起了袖子打算先将房间整理干净再说。
然而还没等她开始干活,就听见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凝霜疑惑地走到门口,只见一大帮人抬着各色物品,涌进寒蕊宫的大门,在门外的院落内停了下来。
为首的一位公公躬着身跨上台阶,含笑问凝霜:“请问您是凝霜姑娘吗?”
凝霜答道:“我是。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公公答道:“我是管内务的徐公公,皇上派我送东西给玉妃娘娘。”
瞧见那一大堆物品,凝霜其实早明白他们的来意,因此没有多问,转身回去禀报诺颜。
变成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诺颜听到门口的说话声,已经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听了凝霜的禀报,也就无可无不可地说:“随他们折腾吧。”
她了解流萤的脾气,向来是说到做到,他已经将东西送过来了,她再怎么推辞也是没用的。
然而流萤不仅仅是送来东西,他还派来了不少的工匠翻修房子。诺颜无奈叹息,流萤还真打算把寒蕊宫变成皇宫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啊。
她没有见徐公公,也没有查看流萤送来的东西,让凝霜转告徐公公,皇上怎么吩咐的,他就怎么做,不必再来向她请示。
她只交待了一件事,前院和房屋随他们怎么处置,她不过问,但是后院不许任何人破坏,连涉足都不许。
然后她去了后院。
后院杂草丛蔓,一如既往,只不过颜色变得越发黄了,冬天来了,连草都枯败了。草丛中的小动物也少了许多,大概天冷躲起来了吧。
诺颜突然觉得周身发冷,那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让她躲无可躲。
前方有一堆碎石,诺颜走到石头跟前。石上的开裂处隐隐透出血迹,那是当初熠瞳心头憋闷,用肉掌击石头造成的。窗户太腐朽,不够他打,所以来找石头发泄。
他总是那样骄傲自负,结果受伤的总是他自己。
诺颜鼻头一酸,不敢再看下去,扭过头走开,来到小溪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来。
身后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单调而沉闷,显得这个寂静的后院更加的寂静。
不大工夫,凝霜走过来,说道:“娘娘,有一个房间已经整理好了,你可以先到里面休息一下。”
诺颜摇头:“我不想进去,我就呆在这儿。”
凝霜知道她心里难过,见劝了几遍她不肯听,执意要呆在后院,也就在后院陪着她。
黄昏的时候,流萤踏着夕阳的余晖走了进来,他当然是可以进后院的,诺颜的禁令对他无效。
凝霜瞧见流萤朝她挥了挥手,知趣地退开。
被你诱惑了
流萤来到诺颜身旁,同她并肩坐下,随手扯了根枯草拿在手中把玩。
“诺颜,”他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是说你长大以后,被震山虎劫上山的那次。也是在一条小溪边,你中了迷情香,想洗洗脸清醒一下。那时的你好可爱,竟然想毁掉自己的名声,以免嫁给皇帝。”
流萤原本脸上微露出笑容,回味沉醉的笑容,说到这儿声音却转为苦涩。
“没想到还是躲不过,你还是做了他的妃子。当初你中了迷情香,站在溪水边,就那样傻傻地看着我,而我,就被你诱惑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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