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直接去塔楼,再次来到寒蕊宫。寒蕊宫一如往常那般凄清,杂乱的野草踩在脚下软绵绵的,草丛中不时有一只受惊的小动物窜过。
穿过门廊,来到后院。有什么尖利的东西硌了脚,脚底生疼生疼的。低头一看,原来是块碎裂的石头。记得后院虽然荒凉,但是并没有什么乱石,风影那天刺穿的石头在另一侧。
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碎石的来源。院中一块正对着窗口的原本平整的大石现在已经变得四分五裂,满目苍夷,地下零零碎碎布满了从大石上裂下来的碎石。
那晚熠瞳回到甘泉宫,手上布满了伤口,血迹湛然,有些伤口上还残留着石屑。
诺颜走到大石跟前,轻轻抚摸着石头的开裂处,以及石上隐约可辩的血迹。要心中有了多大的怨和恨,才能发出这般毁灭的力量啊。
要定他了1
风中隐隐约约传来如泣如诉的箫声,如同当初的夜晚,声声召唤着她。诺颜不由自主地提气离开后院,往塔楼的方向奔去。那一刻,她就象扑火的飞蛾,不论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要不顾一切地奔过去。
箫声听得更加清楚了,还是她熟悉的吹奏方式,还是那般的缠绵,但是比起以往,多了几分怨怒和悲凉。
诺颜来到塔楼下方,静静地注视着塔顶上迎风而立的那个人。依然是那一身白色的长衣,依然是丰神如玉的英姿。他没有回头看她,甚至连箫声也没有些微的改变,他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她,只沉湎在他自己的情怀中。
但是诺颜知道,他一定察觉到她的到来。她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等待他奏完这一曲。
箫声终于止歇,塔上的人放下了洞箫,却仍然背向着她站着,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风中只传来他一声怅然的叹息。
诺颜纵上塔顶,站在他的身旁,微微偏着头,打量他线条优美的侧面。
熠瞳直视着前方,好一会才僵硬地转过头。他的眼中闪烁出喜悦的光芒,他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诺颜,真的是你来了吗?刚才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是我太想你出现的幻觉。”
“你想我吗?”
“当然。以前有过好多次,我仿佛听见你的脚步声,回过头看时,却又不见你的人影。所以,刚才我以为,我又产生了幻觉,我离开的时候,你明明呆在甘泉宫睡觉的。我不敢回头,我怕看见的又是空荡荡无人的小巷,我怕带给我的是又一次的失望。”
熠瞳的面容怎么变得模糊了,诺颜狠狠地眨了眨眼,迫回不听话想要脱离眼眶的泪水,说:“想我为什么要躲着我?你每晚都等到我睡了才进来,我还没起床你又走了。你连面都不让我见,连话都不跟我讲,你还说你想我。”
一连串的话不听使唤地从口中钻出来,连诺颜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分明是怨妇的口气。
要定他了2
她一直以为自己恨熠瞳,怨熠瞳是因为他以卑劣的手段夺取了风影的皇位,却不想原来更多的是因为他冷落了她。
“你这是在怪我吗?”
“我哪敢怪你。”诺颜转过身不看他。
熠瞳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你又来了,你总是这样,总是拿话堵我。好象我当了皇帝是天大的罪过,你总是不肯如常人一般待我。”
他又不是寻常人,别的人她才懒得伤神又伤心呢。诺颜紧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诺颜,你知道吗?这些天我躲着你,是因为我不敢见你。我是个冒牌的皇帝,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恨我夺了风影的皇位,恨我同他长得一样,恨我曾经欺骗了你,强迫了你。你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他。但是我无法控制我对你的想念,只好每晚趁你睡了之后看你一眼,然后到这塔楼上来缅怀我们的当初。当初是那般美好,即便你把我当做了是他,那也是美好的。”
诺颜回过头,惊异地看着熠瞳。几天不见,他的形容显然憔悴了许多。他的眼神不再如过去那般深不见底,而是非常的坦诚,坦诚得让她相信他说的全都是真的,他的心里只有她,而且,他绝对不是个令人不耻的小人。
又是一句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风影只是我的朋友。真正让我心动的,是在这座塔楼顶上吹箫的那个人,是骗我诱惑我还欺负我的那个可恶的家伙。”
熠瞳的眼眶顿时热了,一把把诺颜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抱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个坏家伙再也不会欺负你,再也不会骗你,他只会爱护你,一生一世爱护你。”
他贴在她的耳边颤声说,他的气息吹在她的耳畔,直吹进她的心底。
诺颜将头埋在熠瞳的胸前,依偎着他。她不管了,管他是什么人,管他是好是坏,她要的就是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声音,随心而走。
要定他了3
熠瞳紧紧地抱着诺颜,好久好久,才轻声唤:“诺颜。”
“嗯。”诺颜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仍然沉溺在他的怀抱中。
“抬起头呀。”
“干什么?”
“送你一个礼物。”
礼物?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拥着她,象是粘在她的身上,连动都没有没有动一下,能送她什么礼物?
诺颜恋恋不舍地从熠瞳胸前抬起头,仰面望着他。
他的面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的笑容,他深情款款的眸子直视着诺颜,他缓缓地俯下头,他的唇试探地停驻在诺颜的唇上。
唇上象是着了火一般,诺颜闭上眼,紧张得连呼吸都似停顿了。
熠瞳见她没有抗拒,一点一点地吻下去,吻下去。
轻轻的一声脆响,一管通体碧绿的洞箫滑落在屋脊上,顺着屋瓦滚出去老远,一直滚到塔顶的边缘,才被翘起的一角飞檐挡住去势。洞箫静静地躺着,没有人注意到它。
终于,熠瞳抬起头,满足地叹了口气,含笑看着诺颜娇羞的面容。
诺颜将脸藏在他的怀里,不敢抬头看他。
“诺颜,我们早就是夫妻了,还害什么羞呀。”
“你还说。”诺颜抬起头,怒瞪着他。
熠瞳本就在后悔说错了话,被诺颜这一瞪,更是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诺颜见他惶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如今她一点也不在乎了,熠瞳当初本就不是故意要伤她的。
熠瞳拍了拍胸口说:“刚才吓死我了。以后可不能再吓我了,我的心比较脆弱,经不起你吓。”
“你还脆弱?”诺颜又瞪他一眼,“脆弱还会去抢别人的皇位?抢了不说还忌恨人家,追杀人家。”
虽说不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都要定他了,但心里毕竟还是在意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呢?
若是换了以往,熠瞳一定又会醋翻了天,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诺颜的心里装的是他而不是风影,因此面对她的质问,一点也不着恼。
要定他了4
只是面上喜悦的笑容渐渐转化成了苦笑,他的眼中是深深的悲哀。他拉了诺颜在屋脊上并肩坐下,艰涩地说:“皇位原本不是他的,而是我的。”
诺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想狡辩吗?明明是他三年前抢了风影的皇位,而且他自己也承认了,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曲折和不为人知的隐秘?
熠瞳转首看了看诺颜眼中的疑惑,又回头望着黑暗中的皇宫。深夜的皇宫依然闪烁着华丽的彩灯,映衬出殿宇威严神秘的轮廓,象是在向世人宣告着它的无可替代的地位。
但是有谁知道,在那令人目眩的权力的外衣之下,隐藏了多少的罪恶啊。
熠瞳看着前方问:“你只知道三年前我抢了他的皇位,你可曾想过我是谁,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一直都想知道。”
“这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种不同的面孔,偏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长得一样也就罢了,竟连性情喜好也都一样。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那只有一个原因,因为我们是孪生兄弟。”
“孪生兄弟?”诺颜失声道,“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人说过?而且连风影自己都不知道?”
上回风影告诉她熠瞳使用调包计抢了他的皇位时,还惊异于世上有这般巧合的事,竟有人同他如此相似,他显然并不知道熠瞳的真实身份。
“这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这件事,我和萧宰相。罗宰相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太后也不知道吗?”
这世上应该不会有那样糊涂的母亲,连自己生下的儿子是一个还是两个都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她生下的是双胞胎,但是她一直以为,她的大儿子自出生那天就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诺颜急迫地问。
“好吧,我就跟你从头说起吧。”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深夜,夜阑人静,除了巡夜的卫兵和更夫,几乎人人都沉入了梦乡。
二十年多前的调包计1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深夜,夜阑人静,除了巡夜的卫兵和更夫,几乎人人都沉入了梦乡。
宁王府中却是灯火通明,丫头仆从穿梭来往,面上均带着紧张而又兴奋的神情。位于宁王府中央的主房前,更是聚集了一大堆人,就连宁王也没有入睡,焦燥地在大门外走来走去。
“怎么还没有生出来啊?”宁王望着紧闭的大门,倾听着屋内传出来的压抑的痛苦的喊叫,紧锁着眉头抱怨。
旁边一个大夫模样的人立刻禀道:“王爷,娘娘这是头胎,难免费的时间长点,请王爷宽心。”
“嗯。”宁王低低地应着,眉头却皱得更紧。
终于,房内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声,生生刺激着众人的耳膜,象是要将耳膜都穿透了似的。那根本不象是刚出生的婴孩的哭声,而是狮吼,是龙啸,是雷霆霹雳。
宁王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喜道:“真是个好孩子啊。”
目光热切地注视着房门,然而等了好半天,房门纹丝未动,屋内却又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这次的哭声较轻,较为斯文,缥缥缈缈的,有着一种离尘索世的味道。
宁王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渐渐聚拢在一起。
不多时,门被打开了,产婆抱着两个婴孩出现在宁王面前。
“恭喜王爷,娘娘产下两个小王爷。”
宁王接过婴孩,并排举在面前细看。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一般粉白的肌肤,一般乌溜溜的眼睛,一般好奇地看着他,说不出的可爱。没有哭泣的他们,看不出丝毫的不同。
宁王看了半晌,问:“娘娘呢?”
“回王爷,娘娘产后体虚,已经睡着了。”
“这两个孩子,哪个是先出生的?哪个是后出生的?”
“回王爷,金丝绣牡丹的襁褓包的是大王爷,银丝绣荷花的襁褓包的是小王爷。”
之前并不知道娘娘怀的是双胞胎,因此并未准备相同的襁褓衣饰。
二十年多前的调包计2
宁王点点头道:“你们都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好好照顾娘娘。”
侍女想要接过婴孩,宁王不肯,说:“本王刚刚得了儿子,想多看看。”抱着两个婴孩到书房去了。
不多时,宁王的亲信罗干办悄悄来到书房。
罗干办跪下磕头:“王爷,深夜叫小人来此,不知有何吩咐?”
宁王严肃地说:“有件十分机密的事要你去办,你得发誓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
“小人发誓,小人一定保守秘密,尽心尽力替王爷办事。否则,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好,你起来吧。”
待罗干办站起身,宁王看了看怀中两个已进入梦乡的婴孩,绝然说:“这两个孩子,只能留一个。你将小的这个带走吧。”
罗干办吓得脸色惨白,匍匐在地,劝道:“王爷,使不得啊。两个小王爷都是您的亲骨肉啊。”
宁王叹道:“怪只怪他们中的一个是我的长子,怪只怪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这不利于我将来的计划。”还有一点他没有说,他十分中意他的那个长子。
罗干办不敢再劝,他是宁王最信任的亲信,自然知道宁王的野心。宁王根本不满足于做这个宁王,他的目的是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倘若真有那么一天,皇储便成了问题。向来都是长子继承皇位,这世上怎能有人与皇帝长得一样呢,那会出乱子的啊。
罗干办小心翼翼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