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子并未出宫,是来喜跟小全子说想带个要好的宫女出宫去玩玩,让小全子谎称家中有事,求娘娘请得懿旨,再将宫女打扮成小太监模样,拿着小全子的腰牌混出宫去。小全子得了来喜的好处,便不顾宫中规矩,应了此事,奴婢听闻此事心中疑虑,来喜入宫多年,熟知宫中规矩,私自带宫女出宫,一旦暴露,轻则驱逐出宫,重则就是杀头的死罪,以住并未听说他与哪个宫女要好,到底是谁能让来喜不顾自身安危舍身犯险?而那天娘娘正巧身子不适,奴婢担心娘娘的身体,整日守在寝殿之外,娘娘一日都未曾出来,谁知傍晚之时,娘娘却与来喜一同出现在坤宁宫外,奴婢心中疑惑,当时也未做他想,只道是奴婢一时没留意娘娘出来,直至奴婢得知了小全子的事,才觉蹊跷,娘娘本应在寝殿之中,为何突然出现在外面?又为何与来喜同时出现?来喜带出宫的人又是谁?”
听着沧海娓娓而述,我的心渐渐下沉,一股凉意从我心底直冲四肢百胲,那种感觉,就像就像在寒风凛冽的冬天喝下一杯冰水。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顺治冷笑着看着我,朝沧海问道:“那你以为,与来喜出宫的人是谁?”
沧海依旧是低头垂目的样子,嗓音平缓:“奴婢大胆揣测,那日来喜带出宫的,并非什么宫女,而是我的主子,皇后娘娘。”
顺治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道,你这么说会有什么后果?”
沧海抬起头来,直视前方:“奴婢原本念着娘娘平日的宽厚,本不想将此事说出,但又怕娘娘平时随性惯了,会不顾宫中规矩一再为之,奴婢虽然卑贱,但也知道皇上的龙体乃是大清的国之根本,娘娘素来与皇上亲近,如若再三任性而为,在宫外染上什么不洁的东西,传给皇上,奴婢知情不报之下,岂不成了大清朝的罪人?所以奴婢今日终于痛下决心,宁被娘娘视为叛徒,也不愿见皇上受到丝毫伤害。”
顺治笑道:“你倒是一片忠君之心,不过你若是只凭想像,便做出此等推测,恐怕皇后娘娘会给你定个抄家灭门之罪。”
沧海依旧是那副淡然之色,她双膝跪倒,说道:“奴婢既已将此事说出,便已有赴死的准备,奴婢曾去问过当日值守宫门的待卫,他说虽然没看清拿小全子腰牌人的长相,但却认得那人的身体形态,皇上圣明,可让娘娘穿上太监服饰,混入人群之中,再召待卫指认。”
沧海的话冰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我的心越收越紧,紧到窒息,一股烧灼的疼痛让我几乎失去知觉,我身上好冷,冷得发颤,冷入骨髓。我伸手撑住了桌子,以支持我微颤的身体,顺治走到我面前,欣赏着我苍白的脸,笑道:“朕早与你说过,人心隔肚皮,你知道这些奴才们都是什么心思?”他伸手勾起我的脸,看进我的眼中,冷声道:“如何?皇后的心也会痛吗?”
顺治的心思掩饰得很好,我从他的眼中再读不出一丝情绪,他果然还是回到了重前那个淡漠的顺治吗?原来被自己信任的人出卖是这种滋味,痛彻心扉!那日在慈宁宫,他的心也像我一样痛吗?还是说,比我更痛?
“后妃私自出宫,皇后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顺治冷冷地说:“朕说过,这件事一旦败露,别说太后,就连朕,也不能保你周全。”
他还想保我吗?他只怕会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教训我吧?我的心已经揪成一团,勉强深吸了口气,轻声说:“臣妾任凭皇上处置。”
顺治的唇边泛起一丝胜利的嘲笑,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出门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无论他将来如何对我,这都是他最好的报复。
看着顺治消失的背影,我的手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软,跌坐在方凳之上。袭人从门外飞快地跑了进来,她大概是从常喜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见到我的样子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沧海一个耳光,沧海没有躲,也没有站起来,硬生生地受了这一巴掌,秋水和湘云也跟着进来,见到袭人的举动不由得呆了一下,接着便来到我身边,将我扶到旁边的炕上去,秋水问道:“主子,您没事吧?”湘云也急道:“主子,皇上又生气了吗?沧海姐姐怎么了?惹主子不高兴了吗?”我没有出声,只是看着跪在那里的沧海,心中涌起一股陌生的感觉。
我没有出声,只是看着跪在那里的沧海,心中的痛意已经过去,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感觉。
袭人狠狠地盯着沧海,忿恨地道:“这个贱婢,居然敢在皇上面前污蔑主子!”
沧海平静地说:“有没有污蔑主子,主子心中清楚。”
“你……”袭人的手又高高举起。
“袭人。”我淡淡地喝住她,“你们先出去。”
袭人带着满是疑惑的秋水和湘云不甘愿地退出门去,我倚在软垫之上,看着沧海没有一丝表情的脸蛋,深深地吸了口气,再重重地吐出来,可心中的郁闷丝毫不减。
“你为什么不跟着皇上走?”我盯着她,问出我心中的疑惑,我听到,我的声音在抖。她出卖了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难道等我赐她一口井投吗?
沧海淡淡地道:“奴婢在坤宁宫当差,自然得留在坤宁宫。”说这话时,她的脸上竟带着几分绝决。
“我对你不好么?”我轻声问着她,也问我自己,沧海虽不像袭人那样与我形影不离,但我自觉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
“娘娘对奴婢的关照爱护,奴婢一天也不敢忘记。”沧海还是那样,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也就是说你今日这么做,并不是看我不顺眼的缘故?”
“奴婢今日所为,是为皇上……”
“你主子是谁?”我没有让她说完,为皇上?这后宫中有几个人是真的为了皇上?
沧海看着我愣了一下,道:“奴婢的主子自然是皇后娘娘。”
我看着她淡淡地道:“我可没让你去皇上面前污蔑我。”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淡然,“你主子也算是胆识过人,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也敢叫你这么做,如果皇上相信你,自是要处罚我,如果皇上不相信你,那倒霉的也只会是你,不会是她。”
“娘娘说的话奴婢不明白,”沧海平静地说:“奴婢并非受什么人指使,只是一片忠君之心,况且奴婢没有污蔑娘娘,那日守门的侍卫可做人证。”
“侍卫?”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放平,故做讶异地看着她,“恐怕现在翻遍整个北京城,也找不到他了吧?还是说,想要找他只能去黄泉路上?”什么侍卫认得我的身形,真是扯蛋!我并没真的想过沧海会说出她主子是谁,她脸上的表情告诉我,她这次是舍身成仁来的。
沧海的脸微有些苍白,她笑着道:“娘娘的动作果然迅速,这么快就有办法让人证消失。”
我的心痛得快没了失觉,却还是轻笑:“这不正是这件事最妙的地方吗?想要认人,人证却不见了,无疑就是皇后为了不露出马脚而做的补救之举了?到时,就算有百条黄河,也洗不清这私自出宫兼带杀人灭口的罪名了。”
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背叛的滋味
私自出宫兼杀人灭口,任何一个罪名都够我受的。如果这时再有人恰到好处的煽风点火,朝中再有大臣上折子弹劾,我这个皇后想不被废都难。
不待沧海说话,我又说道:“这的确是个不错的计划,不过可惜苍促了些,这应该是你向你主子转述了我的话,她才这么急着动手的吧?”我在苍海面前说过:如果现在给皇上一个能罚我的机会,说不定皇上会马上废了我。
沧海的脸色更难看了些,没有说话,我笑道:“可惜,得让你主子失望了,如果是别的事我不敢说,但这件事……皇上是不会为了一件子虚乌有的事而废了我的。”
沧海沉声道:“娘娘忘记了吗?刚刚娘娘说任凭皇上处置,已经承认了这件事,就算皇上之前再怎么宠着您,那都是以前的事,现在皇上跟娘娘别着气,再加上私自出宫非同小可,就算娘娘求太后出面,也未必能保娘娘平安。”
“嗯,果然算计得不错,如果这两件罪名都坐实了,你主子是不是还得给我加个‘出宫偷人’的罪名,让太后也帮不了我,将我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沧海指证我的时候说什么?不是说私自出宫会染上不洁之物么?这不洁之物指的是什么?是脏病!我心中不禁喑骂指使之人的恶毒,缓缓地道:“那你可知,我为何明知你没有真凭实据却没在皇上面前否认,或是为自己辩解?
沧海狐疑地望了我一眼,又将目光收回,直直地看着地上的青砖,我起身走到她面前,轻声道:“如果我说这件事,皇上早就知情,你会不会惊讶?”
沧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没有一丝血色,我笑道:“皇上当初亲手压下的事,现在如果旧事重提,岂不是要皇上自个儿打自个儿的嘴巴?不过,你也不算白白牺牲,你宁可留在坤宁宫受死,也不愿暴出你主子是谁,这份忠义很让我欣赏。我也不逼你说出你身后究竟是谁,你且听听我说的对不对,”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将我的猜测缓缓说出:“如果我能被废,那是最好,如果不能,我也难逃个治下不严之罪,无论如何这罚是免不了的,不过我既有太后担着,相信也不会罚得太重,顶多是罚俸禁足,后天是秀女初选,十日后就是复选,这些秀女虽然现时地位低下,难保他日不会成为一宫之主,不容小看,如果皇后被禁足,皇上自会让其他妃子代替皇后出席,界时这个代替皇后的妃子不仅可在所有秀女前立威,更可以乘机拉拢秀女,让秀女只知有她而不知有我这个皇后,这样就算我保住了后位,今后也再不能与之相抗了。”
沧海略带讶异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想不到娘娘看得如此透澈。”
我也讶道:“难道我平时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很蠢的事情吗?”我不参与这些事情,不代表我就是个傻蛋,《金枝欲孽》这样的经典我可不止看过一遍,那里边的桥段我随便使使都够后宫这些小丫头们喝一壶的,你古代人再聪明、再有心计还高得过后世看过无数经典查过无数资料的金牌编剧们?跟我来这套,哼!
真是累!我揉揉有些疼痛的额角,说道:“话说到这,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能代替我出席选秀大典的,只有一人,就是那个清朝最负盛名的千古一帝的妈!真是!亏我平时还为她可怜短暂的一生感到唏嘘呢!
沧海没有说话,我将她的行为看成是默认,我又忍不住问道:“那位真的觉得我是个傻瓜吗?”
沧海一动不动地看着地面,就在我以为她还是会沉默的时候,她开口道:“娘娘如果平日里表现得像今日一样清醒,就不会眼看着大权旁落了。”
我有些不爽的看着沧海,这就是她们觉得我这个皇后好欺负的原因吗?大权旁落?谁稀罕要什么大权?天天忙活这点破事也不怕皱纹提前长出来!
我的头好像更痛了,我轻声道:“你出去吧,我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置你。”
沧海漠然一笑,起身离开,我站在原地,不一会,袭人走了进来,袭人的眼睛红红的,很明显刚刚哭过。
袭人痛心地道:“主子,沧海到底是为什么?就算她知道了那件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看着她淡淡地道:“你觉得呢?”
袭人、沧海、秋水和湘云,沧海是佟妃的人,她们三个呢?又是哪一宫派来的眼线卧底?坤宁宫上上下下近二十人,到底有没有我能相信的人?
我挥了挥手道:“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呆会儿。”我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个时候,可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袭人没有说话,面色有些凝重,开口道:“主子,那沧海,该怎么处置?”
我看着袭人,半晌才道:“你看着办吧。”
袭人退出去后,我长长地出了口气,头晕得厉害,刚一迈步,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我跌坐在地上,我看着眼前的青砖,一连串苦涩的笑声从我口中逸出,几滴晶莹的水珠滴落在地,那是我的泪水,我的内心,远不像表面上那样坚强,一直以来,我都扮演着“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角色,旁人的忽视让我乐得其所,做自己喜欢的事,吃自己喜欢的东西,爱自己喜欢的人,这样悠然的日子让我差点忘记,我待的地方是紫禁城,是规矩繁多,一不小心就会丢脑袋的皇宫,是人吃人还要将骨头都吞下去的地方。你不算计人家,人家就会反过来算计你,我虽不是什么风头浪尖上的人物,但却有一个令人嫉妒的身份——皇后,只要我一天顶着皇后的帽子,我便一天要防备着这些看似温婉可人,实则如狼似虎的后宫嫔妃。
来喜说得对,明枪易躲,暗箭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