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显然有些吃惊。阿篱嚅了嚅唇,却也赞同了南香弥子的话。偶然看到街边散落了一付弓箭和箭筒,不知是谁遗失的,小跑过去捡起来,自己带上,然后继续跟在她后面。
她还不想死,她还想要回家……绝对不能死在这种莫明其妙的地方。这样一想,她的脸色也是极其严肃。
前面的人转过头来,看到她这付样子,有些失笑。
“呵呵——阿篱,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你一定很害怕吧——”为了缓和气氛,南香弥子勉力扯出笑容,温和说道。
“嗯……的确是很可怕。为什么要杀戮呢……”阿篱喃喃回答,有些失神。无法理解这个时代。
“那是不可避免的事,阿篱。无论是哪种生命,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都不得不做出一些事情。”南香弥子专注于前面的道路,低声说道。“只要习惯就好了。只要习惯……”
为了好好活下去,不习惯也得学着习惯。
“怎么可能习惯……”阿篱看着前面那个背影,脚步顿了一下,喃喃说道。至少,这种可怕的屠场,让她非常非常不舒服,无论是从身体上还是从心理上,都是无法接受。
一时的低声交谈的当,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走到了街的拐角处。
嘘——前面的南香弥子突然缓缓转身,食指竖在唇上,目光凝肃。
嗯?她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绷紧了背。
南香弥子原本放在唇上的手指移开,手放在耳侧,示意阿篱倾耳听一下。
沙沙的风声还有鸦叫声里,传来细细咀嚼的声音,隐约还有滴嗒水声。闷热的风送过来的血腥味道更加浓重,是新鲜的血味。她咬紧下唇,想到,如果那水声其实是血滴落在地的声音……脸色一阵发白,心怦怦乱跳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是妖怪。”南香弥子直起身,平静说道。而且,刚刚的那一眼已经让她知道了足够多的信息——屠村的凶手,挖心脏的妖怪,吃心脏的恐怖行为。
我……要……心……背对着街角的黑色身影发出恐怖的低吟,听不真切语调,只隐隐约约猜出是这个意思。
我……要……心……
恐怖的执念。
阿篱腿一软,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惨白。已经被吓到了……
若不是南香弥子提前张开了结界,封住两人的一切气息和声响,恐怕此刻两个人都变成妖怪的腹中之物了。
南香弥子看着她瘫坐在地上,没有说话,只是冷静地抽箭,搭弓,上弦,吱啦一声,箭在弦上。她缓缓走出两人的隐匿之处,无声无息,瞄准了那道黑影。守之结界,可以让巫女隐身。当日她就是以这样的方法偷袭成功,杀死了攻击阿篱的蛇妖的。
在阴影里慢慢转身的凶手,一双血红的眼眸无神地看向她这边。似乎发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南香弥子知道,他什么也没发现。因为守之结界的缘故。
果然,妖怪又开始大嚼那一堆血肉模糊的球状物——
阿篱看着她的身影,微微启唇。南香弥子……很勇敢,似乎无所畏惧……
就在阿篱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毫不犹豫地松开勾弦的手指时,她却垂下手臂,转头向这边看过来,眼眸在昏暗暮色中微微发亮。
“阿篱,随时撑好你的守之结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过来。”
“香弥子?”阿篱看着突然变得有些怪异的南香弥子。“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过来。不要插手。”南香弥子避开了她的询问目光,重新看向前面,侧脸严肃冷静,唇线平直。
“香弥子?”
“阿篱,这件事我自己会解决。”她回头,微微一笑。“没想到……那个凶手……是我认识的……”
有些悲伤意味的笑容——阿篱的眼神颤了一下。难怪……香弥子认识那个凶手吗……
“你自己小心。”她轻声说道,挪了挪身体,坐在地上,背紧帖着自己硕大的旅行包。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而已,不是伪更。
往事
阿篱缩在墙角,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休,屏神静气,侧耳听着南香弥子离开的脚步声。看着她缓缓移动脚步,往前走去,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阿篱抿了抿唇,眸光一闪。
南香弥子竟然自己撤了守之结界,连原本上了弦的箭也插回箭筒,只是手握弓,缓缓向妖怪走去。
鞋底与粘腻的血土分离时,嘶嘶的声音。妖怪的咀嚼声和血滴落的声音都低了下来,似乎已经发现了突然出现的南香弥子。
“嗯……”阿篱紧咬下唇,悄悄探出眼睛,窥视着那边的景象。然后怔了一下——
南香弥子背对着她而站,与缓缓转身站起来的妖怪对峙着。风里的血腥味浓重,令人作呕。
站在阴影里的妖怪外形似人,身形欣长,一双血红的眼眸阴冷地看着南香弥子。昏黄的暮色里,只隐约看出是张俊秀的男子脸庞,只可惜半张脸都被或黑或红的血迹沾染,看上去诡异又阴森。
“哼哼哼——好久不见了。”妖怪发出几声冷笑,丢下手中抓着的人类心脏肉块,舔了舔唇,将周围的血卷进口中,吞咽入喉。“香弥子——”
南香弥子一阵沉默,只是紧抿着唇,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看,握着弓的手用力过度,指关节处发白,连隐在宽袖底下的那只手也紧紧攥拳。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吧,也很不高兴吧?嗯哼——”妖怪走了阴影,站在暮色中。垂落身侧的两只手掌指甲尖锐,滴滴嗒嗒淌血。
“啧啧,你竟然是这付神圣的巫女打扮,怎么,被妖怪养大的人类竟然要回过头来除妖吗?真是嘲讽啊——哼哼。”又是一声冷笑。
“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吗?好歹,我们也算是故人重逢,一定要这样冷淡吗?哼哼——或许,你更希望看到的是其他人——”他的手捋了捋自己被血染红的长发,笑得诡异森冷。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南香弥子。
结果……嗖一声,一枝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再度添了一道血痕。一缕红发散落在风里。
南香弥子俐落地抽箭上弓,射了出去,严肃地看着终于止步的男妖。
“……哼。”他邪气一笑,手背擦过自己的嘴唇,伸出舌头一舔。“这样对待老朋友,似乎是很不好的行为——香弥子。”
阿篱奇怪地看着那男妖。话里话外都让人心生疑惑。他似乎跟南香弥子很熟,但是……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他身后那堆……肉块堆积成的小山。
“呃!”手紧捂着唇,强忍住冲到喉间的恶心。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南香弥子垂手,拧眉看着他。声音里是不易觉察的颤抖。“你明明……明明……”已经死了。眼神颤了一下。
“没错,我的确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全新的我!”男妖双臂抱胸,冷笑道。
“不可能!”南香弥子冲口而出,有些激动。连身体都微微颤抖。“死掉的妖怪怎么可能又复活过来!”
“为什么不可能。”他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她,唇边噙着嘲讽的冷笑,血红的眼眸中溢彩流光,耀若夕阳。哼哼——“不用怀疑自己的眼睛,香弥子。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认识的那个我没错。”
“为什么要杀这些无辜的人类,还把他们的心脏挖出来?”她敛了一下表情,严肃问道。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紧咬下唇,南香弥子看向那张熟悉却又陌生无比的脸,脑海深处封藏的记忆一下子苏醒。记忆中的那个他,和现在这个残忍的凶手,完全对不上号。
“哼哼——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事情。”他再度冷笑,嗤道。“怎样,你这个圣洁又正义的人类巫女是想再一次用破魔之箭来对付我吗?”
“……”南香弥子的脸色瞬间惨白,原本眉目间的淡定散去,换上惊痛的神色。连手中的弓箭也摔在地上。
“怎么这付表情?被我说到痛处了吗……哼哼……原来你也会露出这种表情……”目光扫过她掉落的弓箭,他的唇角弯起,一步一步缓缓走近。眸光森然,闪烁不定,看不清是什么情绪。
阿篱看到南香弥子僵在那里毫无反应,心下一急,担心那个男妖会伤害到她,连搭箭上弓,探出身来就是一箭。
嗖一声,箭从他头顶飞过,非常不给阿篱面子地落在他身后。幸好原本一直走向南香弥子的妖怪终于停下了脚步,往她躲的那边看来。
“竟然还有一个,哼哼——香弥子,没想你竟然有了人类同伴——”
随着箭射出,守之结界消失,阿篱自己也暴露了。她忙冲了出来,依旧搭弓上箭,箭头直指着他,大声说道:“别、别再靠近香弥子。否、否则,这一箭一定会射中你!”
她严肃正色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在虚张声势。
哼哼——他冷笑两声,目光转回南香弥子脸上。原来……她也会为他露出这种表情……半刻过后,他几个跳跃,飞速离开了。
就在阿篱怔愣的当,南香弥子已经回过神来,朝着他远去消失的背影大喊一声。“修木!!!”
“我们还会见面的,香弥子——”一句话远远地随风送过来。
暮色更沉,进入夜。阿篱放下弓箭,却看到南香弥子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红裙染上血污,背影颓丧悲伤。
“香弥子!你怎么了?”她跑上前去,蹲下身要去扶起对方,却看到那张脸上满是泪水。
¥¥¥
两个人在三天的露宿之后,不得不又再度在森林里过夜。一堆篝火通红,火焰散发的热度,使人在微凉的山林夏夜感觉到一阵一阵的温暖。
阿篱往火中加了根树枝,然后抬起头来,看一眼坐在火堆另一侧的南香弥子。她沉默无语,从黄昏到现在,几乎没跟自己说过什么话——除了……
烧了村子。当她扶着南香弥子离开那个被屠杀殆尽的村子时,听到她这么对自己说。
烧了村子……
阿篱听到那句“烧了村子”时,僵在那里,无法动弹。而南香弥子平静地把火把扔进茅草房中,然后转身走开。
因为死人太多,凭她们两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将他们好好安葬,只能一把火烧了。让尘归尘,土归土,也落得个干净。只是,那火烧得通红,整个人类的小村庄,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两个人的脸庞都被那枳红色的火焰映红,布上了浅浅淡淡的阴影,随着火焰跳动,脸上的那些阴影也随之偏移不定,仿若有了生命似的。
松木在火中燃烧,偶然间发出一声爆响,噼哩啪啦。在虫鸣声声的夏夜特别刺耳。
“对不起……今天我有点失态……”沉默许久,南香弥子突然开口。语气有些虚弱,似乎还没从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
突然听到她主动开口,阿篱怔了一下,抬起来头来,微微一笑。“没关系。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时候吧……”
“阿篱……”南香弥子看着她温暖的笑颜,张了张唇,自己也扯出温和的笑,眼神哀伤。“能帮我个忙吗?”
“请说。”她点了点头。“如果我能帮得上忙。”
……
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或幸福或不幸,悲伤与泪水同在,快乐和欢笑也不少。南香弥子和那个名叫修木的妖怪,确实有一段渊源。
七岁失去所有家人的人类女童在山林里迷路晕倒,是个妖怪将她带了回去,给了她一个家。与其他性格暴戾阴冷的妖怪不同,救了她一命的那个男妖温和善良,给了孤女温暖和亲人式的关心爱护。
而总是感情丰沛的孤女,善于表达喜恶的天性,也给男妖带去了不同的温暖。
自然而然的,孤女长大后,跟男妖在一起了。虽然人类和妖怪的爱情是禁忌的,但是,只要双方觉得幸福就好。当时一妖一人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情。
……故事说到这里,南香弥子突然停了下来,手停在心口的部分,轻轻按着,表情温柔。
“那个孤女就是香弥子你?”阿篱轻声说道,俯身往火堆里加了根树枝。
昏暗中,惊起几点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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