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紫依去外面小店买羊绒线的空档,她到超市楼下的周大福给紫依挑了一个小钻吊坠又配了条白金链,她打算作为紫依和卓青成亲的贺礼的。在云阳,没看到有钻石呢。
她在超市里买了两本书,有DIY肥皂的,有DIY润肤乳的。心想,这些云阳的材料都有,恐怕还更原生态些。
她回去的时候,辛追已经回来了。两人在房里苦想还有哪些是必须而那边又没有的,牧冶拉开抽屉,瞟到了那些花花绿绿的安全套,便指着说:“你把这个收了吧。”
“这个,那边可以不用吧?”辛追不情不愿。
牧冶咬唇道:“你那个……那么强,我可不想老是生孩子。”
辛追哄道:“顺其自然嘛。在云阳你想怎么生都可以啊,又不象这里还搞什么计划生育,生孩子都管着。”
“你知道计划生育啊?”
“我看报了。”
“那你知不知道优生优育啊?还是得计划啊。”
“咳,我们的孩子肯定是优生的嘛,象瑞瑞那样的多好。再说,有孕了,你就不会老想着跑回来。”
牧冶拿了个枕头扔了过去。辛追笑着在抽屉里拿了几盒:“好了,带上带上行了吧。”
下楼吃晚饭时,牧冶无意间看见客厅电话的屏幕上有一个陌生的来电,便问王婶:“下午有人打电话来过了吗?”
王婶摇头:“这个我不知道啊。我抱瑞瑞去小公园玩了。”
牧冶也不在意,只是全家都在等牧华,他还没回来。
七点钟时,牧冶听到了铁门开启和悍马驶入的声音,大哥终于回来。
可是,进门的牧华却是神色凝重。洗手入座后,他对牧冶说:“吃了饭,和辛追到书房来吧,大哥有话对你说。”
离别
牧冶傻了。
她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因为大哥是不会开玩笑的。
但她知道不是,因为二哥和辛追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刚才她听到的那个消息是那么地真实。
牧华的话如一颗颗钉子,结结实实地敲进了她的心,让她鲜血淋漓,痛得无法呼吸。
“小冶,你坐好。有件事必须和你说。今天下午我刚得到消息,文姨,文姨她逝世了。空难,法航的飞机,从里约热内卢飞巴黎,从机场起飞后没多久就失踪,一天后在海上找到了残骸。前天的新闻,相信你也看到过了。”
是的,牧冶看到过,当时还跟辛追卓青解释了飞机这种交通工具,除了战机还有民航客机,几千公里的路一两个时辰便能到。但是也有出危险的时候,比如坠机,爆炸。她当时还指着报纸上的照片说:“喏,象这种空中解体的,最可怕了,肯定是无一生还的。”她怎么会想到,她亲爱的妈妈正是那“无一生还”的人中的一个。
她喃喃道:“可是妈妈,怎么会在里约热内卢呢?”
“文姨现在的男朋友是巴西华侨,她是到那边度假的,再从那里飞巴黎。”
“妈妈说,要从巴黎给我带裙子的……”牧冶已有些呆滞了。
牧华又说道:“当时大舅一家也都不在,都去渡假了。文姨的资料都是那边的,所以找到我们就晚了一天。小冶,你是她唯一的女儿,要准备一下去巴西办后事,舅舅他们从新西兰过去。”
牧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的唇在一张一合。她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了,脑子里全是生日那天妈妈打来的那个电话:“等我从巴黎回来,给你带新的……”
牧华站起身来,走到牧冶跟前,摇晃她:“小冶小冶,你听到我说没有?你要去巴西把文姨带回来。”
牧冶机械地重复着:“嗯,我要去巴西。我要把妈妈带回来。”
牧放将她搂到自己怀里:“小冶,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牧冶扭头看他:“我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了。都被堵住了。”
牧放的眼眶红了。
书房里一片沉默。
良久,牧华说:“我明天就托朋友开始办签证的事。牧子明那里去说一声,看看他要不要也去。”
刚才还神情呆滞的牧冶听到这句话忽然发作:“不要叫上他,不要!叫上了他妈妈会不高兴的。都是他!都是他!如果不是他,妈妈就不会离开我到新西兰去。不是他,妈妈就不会碰到那个巴西人,就不会上这趟飞机!”说罢,放声大哭。她突如其来的爆发让在场的人都怔了一下。旋即,辛追心痛地将她搂在怀里,任她的眼泪鼻涕沾湿他的衣襟。倒是牧放,嘘了一口气:“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在客厅里的几人听见了她的哭声面面相觑,程夷非担心地看着书房的门。
牧华牧放相继从书房出来,只留了辛追陪着痛哭的牧冶。牧放对程夷非说:“你们的行程恐怕要变了,小冶的妈妈去世了。”众人很吃惊,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合适。
那晚,辛追将牧冶带回房后,只搂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痛哭的牧冶渐渐地转为抽泣,辛追拿来纸巾,为她擦泪,又去卫生间里给她拧了热的毛巾轻轻地为她洗脸。牧冶睡去后他却是辗转难眠,他忽然觉得自已的无力,面对亲人的离去,他不能给小冶一点点的帮助。
早就过了国师所说的六十五天,他也感觉到卓青三人日渐衰弱,如果再不走,恐怕都无力走到那个山洞。而小冶此时正是最需要自己的安慰,难道他也要走吗?这样弃小冶不顾,岂不是跟那个聂江一样?他想留下,但卓青三人如果没有他,恐怕是再没有办法回去。
第二天,牧冶的情绪好了一点,辛追陪着她慢慢地下了楼。
早饭是王婶做的,紫依也只比牧冶早一点点下楼,此时正面色苍白地坐在餐桌边。看看她和神情都有些萎蘼的卓青和程夷非,牧冶的神志回了过来。
她转向辛追坚定地说:“你明天就带他们走吧,再不走,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去了。”
辛追却很犹豫:“可是你这个样子,我不能把你丢下。”
牧冶摇摇头:“辛追,我去带妈妈回家。去巴西,很远,需要很多证件,你没有,你帮不了我。”
辛追还要说什么,牧冶指指卓青他们说:“他们的情况不太好,二哥都说查不出原因。看来真的只有回云阳一条路了。我不想看到他们因为我而有什么意外。你们走吧,你放心,我会好好的。”
辛追上前揽她入怀,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牧冶只从行李中取出了自己的内衣裤,其余的都留给了紫依。当她将那根缀有钻石吊坠的白金链送给紫依,跟她说是给她的婚礼贺礼时,紫依泣不成声。她知道牧冶的无奈,却是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
最后一个晚上,辛追和牧冶都有些疯狂,仿佛只有激烈的发泄才能舒展心中的块垒。那些悲伤,那些不舍,那些爱恋都在他们肢体的交错中散发了出来。辛追的吻落得沉重有力,一个一个的仿似印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小冶记住自己。而牧冶在交缠着的痛苦和快乐中用牙齿在他的肩头留下自己的爱恋。牧冶觉得两人已近乎要回归人类的动物性,但这样也好,起码不用思想,一切皆凭本能,只用身体就好。
归于平静后,辛追看着她郑重地说:“小冶,那别忘了我们的两年之约。你要相信我会回来的,也许用不了两年。”
牧冶将头抵在他的胸前:“我会等你的,毕业之前,我什么也不想。”
牧冶忽然要求道:“你再吹《游龙逐凤》给我听吧。”
“好!其实这曲子,原本就是为你而作的。”
辛追的笛悠悠地响了起来,楼上楼下,睡不着的人都在听。
他们几乎一夜无眠。两人相拥着静等黎明。
第一缕曙光终于洞穿窗棂,应该是个好天呢。“在这种日子告别,也许也算是能留下美好回忆吧。”牧冶在心里默默地想。
牧冶兄妹三人送了他们四人上山。车照例是停在横逸村,先让王婶回了家,七个人抱着瑞瑞就上了山。卓青三人因为和辛追牧冶在一起,情况好了很多,但也不复来时那般矫健,上山的时间便长了一些,到北麓时,太阳已到头顶了。
牧冶忽然想起滕毅所说的穿越时间,忙叫住辛追:“你不是说要找到通道,必须是月圆的日子么?”
辛追摸摸她的头:“傻姑娘,你是不会算阴历的么,今天还真就是十五呢。月圆的日子,但也没说必须月圆之时。我们这就要下去了。”
瑞瑞被辛追用一个婴儿背兜兜在胸前,上山的时候东张西望的十分好奇,间或还喃喃自语地叫着“妈妈”“爸爸”,此刻却是被辛追点了睡穴,熟睡着。牧冶恋恋不舍地在他粉嫩的小脸上亲着,忍不住鼻子发酸,泪花直在眼眶里打转。
辛追伸手抬起她的下颏,俯身吻上她的眼,吻去那还来不及落下来的泪花。又一路往下,在她的唇上辗转。放开她时,轻轻而坚定地说:“等我下次再来,还是会带着瑞瑞。”
紫依也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了抱牧冶:“小姐,我会带好小王爷,你可一定要回来。”
卓青带着紫依先下了崖,接着是程夷非,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牧冶,道了一声“节哀,保重!”辛追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返身掠了下去。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绿色中,牧冶的心霎时便空了。
忽然,崖下传来辛追的声音:“小冶,记着,两年!”山谷将他的声音重播了很久。
牧冶含泪将手拢在嘴边答了一句:“我知道啦……”
牧冶只觉双腿无比沉重,在当初摔下去的那块石头边坐了很久,直到刚才退到别处的牧华和牧放找了上来。
回了家,牧冶在辛追枕头下发现了一支簪子,翠绿的玉石质地,雕了两只蝴蝶,正是方沐野十七岁生日时收到的辛追的礼物。她捏在手里,决定从现在起养头发,总有一天,她会用到这簪子。
别后
二日后,牧华带着牧放牧冶从上海出发去了里约热内卢。其实除了那个名单,什么也没有了。
巴西的事了结后,牧冶又随舅舅去了奥克兰的家,取回了妈妈的一些东西。她将妈妈常穿的衣服烧了,收入骨灰盒,带回了家。
兄妹三人回来时,牧子明已经在家里了。墓地是得知了消息的牧子明买的,在晨江边的一座小山上。虽说是公墓,却风景独好,也并不挤挤挨挨。牧子明带他们去时,说:“我买了双穴”。牧冶很想说:“妈妈现在想和他在一起的人,并不是你。”但看看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父亲,话竟是说不出口。上次见到他,五十出头的人保养得光鲜年轻如四十许,而今却显出老态来,他毕竟也老了。父亲对母亲也许并不是没有感情的,牧冶忽然想,假如当年不是那些女人们闹上门来,父亲最后是不是还会回到母亲身边呢?以母亲的心性,是多么容易地会原谅一个人啊。所以将来,如果知道父亲想陪在她身边,也是会允许的吧。
牧冶住回了自己的房间,三楼的房间,充斥着辛追的味道,她在里面站一站,就会觉得有泪要出来。在自己的房间也住不了一日,她最后还是逃回学校去了。因为这座房子曾经这样热闹,有辛追唤她时浑厚的声音,有卓青惊奇发问时低沉的声音,有程夷非讲医院趣事时沉静的声音,还有紫依唤他们吃饭时清脆的声音,还有瑞瑞兴奋时尖叫的声音,而今都掉落在逸阳山的那个山谷里,庭院里只剩下寂静。她,受不了这份寂静。
学校里也不能让牧冶躲避很久,因为要放假了。田园先是在学校里陪了她一段,放假后回了一趟老家,又搬到牧冶家里陪她。田园暑假里还是要去父亲的公司帮忙,而牧冶则想着办法填实自己的每一段时间。她去原来的体校接了游泳助教的活,又在晚上到众安广场教轮滑。可是空下来的时间她还是忍不住要思念。她把手机中那次在逸阳山上拍的照片都倒到电脑里,又把瑞瑞生日那日的照片放到了桌面。看看辛追那略有些严肃的脸和瑞瑞流着口水的可爱的照片,她的心时甜时苦。
冬去春来,田园她们都面临着毕业,显得分外忙碌。牧冶从去年夏天辛追他们离开起就又重新加入了攀岩俱乐部,断断续续地开始训练。新年过后,俱乐部又新开了岩降的活动,牧冶找了个教练,踏踏实实地开始了她的训练。牧华虽然担心她的安全,但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便也默许了。只是牧冶每次出门参加实战,他总是千叮咛万嘱咐。
这一年,在山西的本省企业联合搞了个公司参与了那边的煤矿改革,田家、牧家、冯家、王家都有份,终于在那边的煤产业中分得了一杯羹,牧子明的危机算是度过了。
这一年,田园与牧华的关系走得挺平顺。这是最让牧冶感到高兴的事。她已经改口叫田园“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