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冶惊疑:“不会吧?前几日刚来的癸水。”
“什么?那你上个月有没有来癸水?”
“好象没有,这个月也只来了两天,而且很少。不过我一向不准的。”
程夷非又仔细把了脉,“没错,是有喜了,只是胎象不稳,所以前几日才流红,那不是癸水。我给你开点安胎的药吧。”他一边开方子一边说:“你本来体弱,怀上了不容易,可得当心点。让将军给你多补点。另外,房事可得注意了,胎象不稳,要禁房事了。”
牧冶听他仔仔细细地嘱咐,心下却想:“这孩子,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程夷非写完方子看到牧冶呆呆地不知道看哪里,不由问道:“沐野,你怎么了?”
牧冶猛一回神:“没事。嗯,你先别跟辛追说这事,我要自己告诉他。”
“好。”
“另外,你那药有没有丸剂啊?我不耐烦喝汤药的。”
程夷非哄劝道:“你先喝几贴汤剂啊,我给你制丸剂,制好了给你送来。”
“也不急。快过年了,你年后给我吧。”
程夷非把脉时,牧冶身边只有紫依在。程夷非一走,牧冶便严肃地对紫依说:“今日之事,绝不可以透露给辛追。你若说一个字,便回南郡去。”紫依郑重地点点头。
牧冶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想着自己跟辛追还要不要继续下去?这份感情绝然割舍,她做不到。可要是中间夹个迟艳委委屈屈地过下去,更是做不到。就算辛追真是酒后失德,她可以原谅,但他与牧冶之间现在不但隔了迟艳还即将隔一个孩子。辛追可以安排迟艳,但孩子总是他的亲骨肉,这要如何是好呢?如果自己不要这个孩子,那与辛追自是走到头了,打掉孩子,辛追的怒气可想而知,爱恐怕也要变成恨了吧。留下孩子,如此尴尬的情况下迎来他,实在是前程未卜。
别院
大年初一,辛追带了牧冶、丛华、迟艳三人进宫请安。辛追不是王族,原本无须此礼,但他因为深受皇上喜爱,一向来等同于皇子,便也有了此等礼节。
进宫时,辛追还是携了牧冶走在前面,丛华和迟艳跟在后面。人前,牧冶也不好违逆他,由着他牵手进了宫。她心里有些悲哀:自己也终于沦落到人前假装恩爱,背后白眼相看的地步了。
见过皇上后,牧冶三人循例要去皇后处请安。辛追将她们送到坤宁宫后淡淡地对牧冶说:“稍后就在坤宁宫口等。”牧冶微微点头。
出了坤宁宫,牧冶抚着酸痛的膝盖,脚步有些微趔趄,丛华见状搀了她一把,牧冶朝她感激地一笑。迟艳被皇后留了下来,还在里面说话。
坤宁宫口没有辛追的身影,却站着滕毅。丛华见状,对牧冶道:“我先到那边花园走走,王爷来了叫我一声。”滕毅关切地看着牧冶:“皇后给你小鞋穿了?”
牧冶苦笑:“嗯,变相罚跪了呗。”
“她总要找人出出气。你们府里正妃的金碟已经下来了,就是你。”
见牧冶惊讶,又说:“她为迟艳争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落了空。你们家辛追还真不错。他当时递上的金碟居然只有你一个名字,说是另两位后一步考虑。朝中迟相和丛太傅都指使人提出异议,辛追可是一概不理,索性以一句‘此乃辛某家事’让那些老头闭了嘴。最后皇后亲自出马,说你的身家份量不够重。没想到皇上倒是为你说话,说你在北疆时,青龙山遇敌示警,守龙城击鼓励志,地震中示警救人,忠勇可嘉,当得起王妃之称。”
牧冶没有出声。滕毅敏锐地发现她有问题:“你有心事?跟辛追有关?”
牧冶道:“谁稀罕什么正妃?我们都要掰了。”
“怎么了?二个月前还爽爽利利地承认你喜欢他呢?”
“哼,他呢,就跟某位明星说的‘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当然他是不承认那是错误的。可是我,最恨的就是这一点。你说家庭影响是不是真的那么深远,我妈妈当年怎么样,难道我就一定会那样么?”
“真的?你弄清楚没有?”
“他说自己喝醉了,不记得自己干什么了。可那艳夫人都说有他的孩子了。如果他一向是个胡里胡涂的人,我还会相信。可他是那样的人么?”
“小冶,你要知道这里人的观点,男的大概从来是没想过一夫一妻的,尤其是贵族,他们是以多妻妾为荣的。”
“这我知道。可当初在北疆时,我曾跟他说过我的观点,我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他也答应了我,说他回来会处理好另外两个夫人的。没想到就是这样处理的。而且,刚才皇后说了,让我大度点,说靖北王府还将迎接新人,说是西平的公主。”牧冶不由想起刚才在坤宁宫中皇后的斥责:“方氏,作为正妻,岂可专宠善妒,妇德何在?……王府日后即将迎来西平的公主,与你们同侍王爷,希望你不要再蹈前辙,能够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啍,我不合格,我不做了还不行么?
滕毅看她忽然不说话了,心知她又被那西平公主所困扰,便说:“这事还没定呢,皇后怎么就跟你这么说?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刚才跪久了?”
“还好。七王子进来解救了我。你叫七王子去的?”牧冶睁圆了眼看着滕毅:“我说你怎么站在这里。你终于找到你的爱人同志了?”
“管别人的闲事就这么敏锐,自己的事就象是根木头。”滕毅又好笑又好气。
牧冶一下子泄了气:“我回去就问问他那啥西平公主是怎么回事?反正如果她进门,我就一个字‘离’!你可说过要帮我的啊!”
滕毅还待说什么,牧冶却已经看到巷道那边转过来辛追的身影,跟他道了个别就去花园中找丛华了。
回了府,牧冶果然去逐云院问了西平公主的事,辛追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谁这么多嘴?”牧冶见他并未否认,心已冷了,淡淡地说了一句“皇后说的。”便转身离去。辛追本以为她又会大闹,已经神经绷紧准备迎战,却见她不哭不闹地转身走了,心里倒是忐忑不安起来,待要叫住她,却又拉不下那脸,只好由她走远。
第二日,牧冶又来找辛追,提出要到逸阳山的别院去住一阵子。
辛追道:“为什么?山里冷。”
牧冶说:“那里清静,空气好。我胸闷得很,想静一静。”
辛追无语,想了想说:“你带了惊墨去吧。”
牧冶摇头:“不要。我不想看见跟你有关的任何人!”
辛追怒道:“你还没闹够吗?”
牧冶笑得有些悲凉:“你觉得我是在闹吗?那好吧,就算闹吧。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在想什么。你离我太远了。”
辛追怔住。俄尔有些冷淡地说:“那好吧,你打算去几天?”
牧冶含混道:“总得有一阵子吧。”
正月初三,靖北王府驶出二辆马车,一辆十分华丽,一辆却是简简单单的青呢小马车。两车往南而去。牧冶带上了眠风居的四个丫头两个小厮。走前她问过眠风居众人,说她要去别院,可能不回来了,愿意跟的跟着,不愿意跟的可以到邀月斋去或直接到迟管家处报道,结果院里众人都愿跟着。
丛华来送,有些难过地说:“怎么会到这个地步?你看着柔顺,性子倒比我还烈些。”牧冶凑到她耳边说:“你的事我已跟辛追提过了,他已答应放你走,但要想个办法。”丛华的泪滴了下来。
牧冶还是舍不得打掉孩子。在那世,她便喜欢孩子,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总是件神奇的事。她决定先在别院里安定下来,再慢慢为以后作打算。走前,她已经在逐云院的卧室里留下了求去书,自求做下堂妇。同时又给方沐云写了封信,信中说明了自己的境况,要求回南郡待产。吩咐一个小厮送到方家在京城的分号,让他们急速传给方沐云。
王管家看见她还是很高兴的,将别院又重新打扫了一遍,尽量让牧冶觉得舒服。冬日晴好,牧冶喜欢在廊下晒太阳,她会不自觉地摸着未显形的肚子和肚里的胎儿说说话。渐渐地,心情倒是平静下来了。牧冶笑着和紫依说,在这里的日子倒教她想起七渡。
牧冶真的走了,辛追忽然觉得有些无措。还在年假中,无需上朝,他却不知往哪里去好。在府中,走着走着便会走到眠风居。院中一丝人气也无,他却仿佛还能听到她往日的笑声。自冷战以来,他只在她生辰那晚悄悄去看过她,便不肯踏进这里。如今却是日日要来造访这座空院子,后来便索性逐云院也不呆了,住进了眠风居,却因此没有看见那封求去书。
隔了八九日,云逸和滕毅相携来访,问起牧冶,辛追不想瞒两人,便说她自己要求去别院了。滕毅当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忙问:“她是不是问起你西平公主的事?你承认了?”
“我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没定的事你干吗不否认?这下要糟,以她的性子,估计要回方家了,不回方家也不会再回京城。”
辛追怔住了:“她不想回来了?”
滕毅急道:“初一她进宫时,皇后跟她提起西平公主的事。我当时在坤宁宫门口遇见她,她说如果是真的,那她只好请求休离,她一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人。我若不是看在你以往对她还算深情的份上,也不会来帮你。”
辛追还有些怔忡:“我没想到。前些日子我们有些争执,我只是气她不肯低头。”
滕毅道:“你看小冶是恃宠而骄的人吗?男子汉大丈夫先低头又怎样?你如果爱她就去找她回来。她如果要走,肯定会有交待,你不如找找看她有没有留书。”
辛追先想到的是眠风居,找遍了也没找到什么,才想起自己的逐云院。他返回逐云院,问下人正月初二或初三有没有看到沐夫人来逐云院,一个小厮说:“我在沐夫人走的那天看见她来过,好象是去卧房了。”他急步回房,果然在床边小几上发现一封书信,已薄薄地蒙了一层灰。他打开来,大大的“求去书”三字出现在眼前,底下也只得几个字“悍妇方沐野,专宠善妒,无心改悔,自求休离。从今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颓然坐倒在床上,整个人都僵了:“小野,你好狠!”
正呆着,赤晴来报:“主子,程公子来访。”
他木然道:“请进。”
程夷非进来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将军身子不适么?”
他勉强摇头:“没有,夷非好久不见了。”
“我来是给沐野送药丸的。还想再给她诊个脉,不知上次给她开的安胎药,吃完后效果如何?”
辛追蓦地抬头,双眼炯炯地看着程夷非:“你说什么?安胎药?”
“沐野还没告诉将军么?腊月二十我给她诊过脉,她已有孕二月,只是胎象不稳,因此给她开了安胎药。她说要自己告诉将军的。现在都快正月十五了,我以为将军早知道了。”
辛追心头五味杂陈,又惊又喜:“她有身孕了?!”既而又懊丧地说:“她去逸阳山的别院了。明儿我便去接她回来。”
第二日,辛追吩咐了迟管家备好马及沐夫人喜爱的糕点,他下朝后要去逸阳山别院接沐夫人回府。
然而,辛追当日却没走成。北狄递来国书要求休战并开通边贸,皇上召他商议此事直至
亥时,城门早闭了。
逸阳山别院当日午后却来了不速之客。王管家讶异地看到艳夫人带了绿萍等仆从来了别院。
迟艳倨傲地说:“怎么,沐夫人来得,我便不能来么?”
王管家有些迟疑地问:“王爷知道您来这儿么?”
迟艳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平静下来:“我是替王爷先来看看沐夫人的,顺便也告诉你一声,王爷晚上便会到,你好好准备一下。”
王管家答应了一声,先安置了艳夫人。
别院不大,迟艳来的那点动静自然也惊动了牧冶。福儿来报时她正在自己的小院廊下晒太阳。不过她可没打算出去迎接。不管是谁,她都懒得见。
但酉时,迟艳却是上门来了,说是王爷派她来看沐夫人的。牧冶只好起身迎了她进屋,神情却是淡淡的。
迟艳故作亲热地问候道:“这里比京城还冷些,妹妹有孕的人,在这里怕是不能习惯吧。王爷也是惦记着你,所以让我过来看看。你若是不习惯,我这就跟王爷说去,早些迎了你回府。”倒显得近日与辛追很亲密,又拿出掌事者的派头来。
牧冶听她提起自己“有孕”,未免吃了一惊,知道这事的也就是自己、紫依和程夷非三人,不由向紫依看去,却见紫依也是一付受惊相。忽然想起自己叫程夷非年后送丸药来,自己却来了别院,估计程夷非来过了,却不知怎么被迟艳知道。
但她已却失去了与迟艳虚以委蛇的心思,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