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冶到底还是将丛华的事透露给了辛追。
她还从来没有如此婉转地表达过一件事情。
先是在给卓青他们讲故事时讲了梁祝,众人自然是对梁祝坚贞不渝的爱情表示了同情,对棒打鸳鸯的行为表达了痛恨。这些是在书房外晒太阳时讲的,牧冶相信,以辛追的耳力必是一字不落地连带着众人的议论都听进耳朵里去了。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聊天,牧冶状似无意地提起梁祝。辛追道:“那祝英台倒是坚贞,两人死在一起,化蝶而去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局。”
牧冶故意说:“嗯,在我们看来,祝英台是坚贞,在马文才看来,祝英台岂不是不贞?”
辛追道:“也不能这么说,毕竟祝小姐认识梁公子在先,只是梁公子木讷了一些,错失了良机。倒是祝员外为权,硬逼得两人分散,使两人之情成了悲剧。”
牧冶又道:“那祝员外固然不好,那马文才也可恶,人家祝小姐都不愿嫁了,他还拿权势逼人,强娶,以至于逼死两人。你说两人化蝶而去结局尚好,可我却觉得这样死在一起,怎么比得上活在世上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不过一个故事,何必这么认真?”
“如果这故事在我们府里真实存在呢?”
辛追撑起身子,定定地看着牧冶:“小野,你不会觉得是我用权势逼你吧,难道你心里还有程夷非?”
牧冶懊恼地推了他一把:“又不是我!我说你逼我啦?都快一年了,你还怀疑我?”
辛追舒口气道:“那是谁?我们帮她作主好了!”
牧冶双眼紧盯着他:“真的?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你说话要算数。”
辛追懒洋洋地躺下:“说吧,只要不是你都好说。”
“是,是丛姐姐啦!”
“你说丛华?”辛追朝她转过身来。
“说了不许生气的。”
“我没生气,只是吃惊而已。不过我隐约知道她在赐婚前,名满京华,是有不少士子追求她的,好象她与太傅的一个门生走得较近。”
“你知道啊?知道还娶?”
“我以我们的婚约推过了,太傅坚持,皇上也赐了婚了。我那时又不了解你,多娶一个于我也无害嘛!”
牧冶很想拧他一把,但也忍了。还是将丛华的事跟他慢慢道来,也说了那太傅门生如今的态度。
辛追沉默地听完,开口道:“你想让我放她走?”半晌,又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想个妥善的办法。”
牧冶起先一直有些紧张地关注他的态度,现在听他答应了,不由转身高兴地搂住他的脖子:“我就知道你不是那马文才。”辛追搂紧她在她耳边低低说:“如果换了是你,说不得我就做了那马文才。”
又过了半个月。一日,牧冶从邀月斋回来,刚到逐云院门口,就差点与一人撞个满怀,仔细一瞧,竟是梨花带雨的迟美人。那迟艳一见牧冶,恨恨道:“好一个沐夫人,倒看不出表面清纯,背地里狐媚。你得宠也罢,竟霸着王爷不放,缠得王爷别的院子都不肯去了。一个商家女竟有如此手段,倒是小瞧你了!”
牧冶见她现在说话虚词套话也不用了,倒是直抒胸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和她吵,便往旁边让了让,想绕了过去。迟艳见她不答话,更是愤恨,伸手便要来抓牧冶,牧冶倒是不自觉地用了那小擒拿的身法躲了过去,迟艳见抓不着她,愈怒,正待再冲过来,被院中听到声音出来的卓青拦住。
迟艳出手打了卓青一记耳光,怒道:“凭你一个小小侍卫也敢拦我?”
卓青沉声道:“我是王爷的侍卫,不是你的。王爷让我护着沐夫人,我就得护着。我看在你是小夫人的份上,受了这一记耳光。你再动手我便不会相让。”
迟艳已经撕破脸皮,说话便不再顾忌:“你看看,你看看!一个个都护着。长得不怎么样,倒会勾人。王爷、国师、神医程氏都勾着了,如今连侍卫都搭上了!”
牧冶终于火了:“心中有屎,看别人都是屎。莫不是艳夫人心内都是狐媚之法,故看起人来,人人皆是狐媚勾人啊?”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院内响起:“迟艳!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你回去的么,在这儿吵什么?”是辛追听到声音出来了。
正待反击的迟艳噤声,恨恨地带了绿萍走了。走了几步,到底是不甘心,冲着辛追道:“王爷,我怀了你的骨肉,你竟如此对我。我,对你一心一意,哪里做得不对了?”
牧冶听着她这一句,犹如冷水浇头,霎时便呆了,耳内只剩下“我怀了你的骨肉……”
争执
迟艳走后,牧冶僵立院门口。辛追出来牵她的手要带她进去,她却默默地挣了出来,木然地往前走。她只觉得心被什么揪住了,几乎要无法呼吸。
辛追跟在她身后,脚步有些沉重。进了房门,辛追挥退了众人,拉了牧冶坐在床上,叫了一声“小野!”
牧冶抬头冷冷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脸上的神色竟是悻悻的,却没有什么不安和愧色。牧冶自知比冷比默不作声自己是比不过他的,便开口道:“你要解释么?”
“小野,我也是刚才才知道这事的,她跑来说她有喜了,是我的。就是一个多月前那次家宴的时候。”
“上次,你让我相信你,你说你什么也没做。那这回呢?你要我如何相信?”
“那日我醉了,不太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我记得好象是没有,可现在她有了身孕,我会去弄清楚的。”
“醉了便是毁诺的借口吗?自我们成亲以来,你喝酒也不在少数,我从未见你醉过。自你封王以来,你赴了多少次宴了,有时喝多,但也没有一次糊涂过。怎么偏偏那日就醉得上错了床?”
“小野,我那日以为是你在一边,只记得我没有碰你……”
“还要骗我!你没碰我倒是碰了她了?什么不记得了?那你还记得在龙城时跟我说的话,许的诺吗?你说我们中间没有别人的,就是这样的没有?”她的声音渐渐尖利,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心只想发泄出来,丝毫也不想放过他。
辛追张嘴相解释什么,却终究没说,沉默了下去。
见他不再解释,牧冶只觉心里被堵得要背过气去:“没话说了?那好,你毁诺在前,你让我走!”
辛追一下子拦到了她前面:“你休想!”又气道:“小野,你别过分。我是说过你是我唯一的妻,答应对她们另作安排。你说我毁诺,可我并没有主动去找她们,只是酒后不察而已。再说,她说到底也是我的平妻。我母亲身为云阳长公主,都没有限制我父亲去侍妾那里。你就一定要这个样子么?”
牧冶火气上冲:“你的意思是,你没有雨露均沾已是对我很客气了,是不是?你母亲出身高贵所以有肚量容忍,可我是商家女,我就是小气!你如此不能忍受当初就不该答应,我也好另寻出路。你既已答应了,就该做到,不要做出了事就千方百计找理由。”
辛追从来没被人如此指责过,也有些火了:“另寻出路?方沐野,你早就想这么做了吧?你想寻哪个出路?程夷非吗?”
牧冶怒极反笑:“辛王爷,你以为我除了你便再也没有依靠了么?你扯到程大哥身上做什么?难道我的出路只在他身上么?你怎么不再多扯几个,怎么不扯上滕先生啊?”
辛追怒极,一把握住了牧冶的双臂:“方沐野!”
却看到她因愤怒而通红的脸,心里忽一动。想起在龙城,两人偶有龃龉,小野性倔不肯理他,最后总是融化在他的吻和激烈的爱抚中。此时便也想着照搬,便收紧胳膊将她拢入怀中,低头寻了她的唇吻了下去。牧冶此时面对的却是自己的原则问题,心里本已愤恨不已,哪有心跟他玩卿卿我我,于是便挣扎起来,一边推他一边说:“你走开,你脏,你别碰我!”辛追一听火上心头:“脏?那你就跟我一起脏!”说完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压倒在床,动手去脱她的衣服。牧冶奋力反抗,却又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进入,由着他动作,一声不吭,连泪也不流,心中只愤恨地想:就当是被狗咬了!
辛追从房里出来就后悔了,自己以前从未对女人用过强,偏偏两次都对小野用了强。他走进书房,又对躲得远远的惊墨道:“去叫赤晴来。”赤晴和蓝雨自他被封王后便回了京,上次夜宴时他便已在府中了。
赤晴很快便来了,小心地看了一下呆坐在书房内的辛追,站在一边。
辛追开口道:“一个半月前,府中宴客,我醉了的那次,是谁当值?”
“我和雷橙。”
“是你们将我送回逐云院的吗?”
“是,还有艳夫人。”
“这我知道,只是她是如何跟过来的?”
“那日沐夫人走后,艳夫人便坐在您身边,为您筛了酒,主子您又多喝了几杯。后来便醉了,是您自己说要回逐云院的。我们来扶您,艳夫人坚持要跟着。回到逐云院后,艳夫人说,沐夫人必定早就睡了,爷醉成这样没人服伺不行,便要我们将您送到书房。又叫人打水来为您净脸,您叫了沐夫人的名字,艳夫人就把我们都打发出去了。”
辛追点头:“那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赤晴道:“有,当时我就觉得主子的眼神有些不对,比寻常醉酒要木一些。但因为在府里,我们又都守候在外,里面又只有艳夫人一人,故而没有多心。再说次日,也没发生什么事。”
“那只有艳夫人在内时,你们可有听到交欢之声?”
“没有。约四更时,只听主子说‘怎么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不过片刻,艳夫人便出来回流芳馆了。”
“哦?我中间醒过?我只记得第二日醒来已迟,小野坐在一边看我。我只着里衣,以为是小野帮我换的。”
“五更以后是卓青和惊墨当值了。”
“那酒有问题!”
“属下当时留下了主子未喝完的酒……”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些喧哗,接着便是惊墨的声音:“主子,沐夫人要搬回眠风居。”
辛追忙走出去,看到牧冶带着四个丫头搬了东西已走到院门口了,卓青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他叫了一声“小野,你要做什么?”
牧冶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没看到了吗?搬回去!”
“你!”辛追愣愣地看着她跨出院门,一拂袖回了书房。
牧冶搬回眠风居的第三日,辛追忽遣人送了一个锦盒过来。牧冶打开一看,是一付白玉耳环,上雕牵牛花,倒跟去年的簪子是一套的。然而她却是没心情欣赏,叫过翠儿让她送还逐云院去。翠儿看看她的脸色压下了本想出口的话,去了。
在逐云院口,碰到卓青和惊墨,两人忙问:“这两日,夫人如何?”
“睡了一整天,我们还以为病了,却又起了床。”
“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让我还这耳环。”
“这要送回来,主子的怒气谁能承受?你们怎么不劝着点?”
“不敢,你不知道,夫人随和时好说话得很。可是生起气来神情倒是越来越象主子,我都不敢说话了。”
惊墨道:“主子又差我给夫人送白炭去。说不定有回旋余地。你先别还,放赤晴那儿几日,看情况再说。”
惊墨的白炭自然也是没送成。牧冶说:“眠风居有炭,虽不是什么好炭,商女这等小气之人用用也够了。”听了回话的辛追,脸黑得象是块炭。逐云院内下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下午,牧冶忽然收到了方家在京城的铺子送来的贺礼,才想起来今日是腊月十八,方沐野的生辰。她自己是不记的,辛追倒是没忘,可没忘又如何?她是没什么心情过这个十八岁生辰的了。
牧冶总觉得自己这几日很烦燥,以为大姨妈要来,偏又没来。反正到这儿后她的大姨妈是很不准的。那日被辛追强要后,大姨妈倒是来了,但也只有两日,且量又少。与辛追大吵后,她大睡了一场,总算觉得心中郁垒稍散,但不久便又觉得心里堵得慌,神情便又厌厌的了。辛追这几日也不上眠风居来了,看来他对这事真的是无所谓,牧冶更觉气闷。
紫依见她这样子,担心她又要病了,便悄悄找了程夷非来。程夷非已经很久没来侯府了,自上次送了药丸,与牧冶在后园中闲话被迟艳盯了很久后,他便自觉地回避了,免得给牧冶带来麻烦。这次,他不知她和辛追间的争吵,倒是先去访了辛追,但辛追进宫去了,程夷非便来了眠风居。给牧冶把完脉后他面露喜色:“沐野,恭喜,你有喜了,二个月了。”
牧冶惊疑:“不会吧?前几日刚来的癸水。”
“什么?那你上个月有没有来癸水?”
“好象没有,这个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