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算是我的朋友嘛,看到卓青和惊墨,自然会想起他们。”
“是么?”辛追的声音有点淡:“他们俩留在无刃门处理事务了。我没有什么可隐瞒你的。我名辛追,独迁是我的字。我的字是皇上特赐的,因为未到弱冠。我在西北跟随父亲征战时一贯用辛独迁三字。无刃门是我师傅留给我的。”
牧冶“嗯”了一声,心想,我猜也是这样,可这终究不关我事,你爱叫啥叫啥。
辛追被她无所谓的态度弄得有点烦燥,伸手抬起她的下颔:“赤晴、蓝雨、卓青、惊墨算是你的朋友,那么,无刃门辛追可曾是你的朋友?”看着他有些冰冷的眼神,牧冶有些发冷,不禁瑟缩了一下,又被他语气中的一丝痛苦弄得有点迷惑。心里想,大哥,那四位都是你的手下,我跟他们做朋友你也不高兴?
辛追感觉到了她细微地动作,问:“你在害怕?你怕我?”牧冶赶紧否认:“没有,我就是觉得我们还不是太熟,那个……”
“不是太熟?”
“啊,也不是。是接触的时间还不够长,我还没习惯……”牧冶的声音越说越低,她觉得自己有点欲盖弥彰。难道直接跟他说,大哥你转型太快,我有点接受不了。你对我搂搂抱抱地吃我豆腐,我很不自在?
“你到底不喜欢我哪里?”
牧冶心里却在想:你到底喜欢我哪里?她在考虑要不要实话实说,但是说老实的,她对他的不喜欢很大部分来源于传言,还有那第一印象。她低声说:“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觉得你难以接近,你,好冷。还有,我不喜欢你乱杀人。”
辛追觉得自己恨得牙痒痒,看着她害怕又心疼:“我是杀人,但没乱杀人。那是战场,我所杀的都是敌人。”
“那颀峰上,总不算是敌人吧?”
“你是因为这个一直不愿和我亲近?”辛追长叹一声,上前搂住她:“我们没杀光他们,是把他们都杀散了,再成不了一伙山贼。我答应你,以后不轻易杀人。”牧冶心道,还不是要杀?但却知道他已在让步。两人都沉默着。良久,牧冶终究是有点困了,被他搂着便靠在他胸口闭上了眼,迷糊之际,听到辛追问:“以后,我叫你野儿可好?”牧冶咕哝道:“叫我小冶,家里人这么叫。”
当晚牧冶是被辛追抱回绣楼的,冬夜,手脚一惯冰冷的牧冶窝在辛追怀里觉得格外温暖。
次日,辛追带着牧冶回府。牧冶回房的时候,又经受了迟美人的眼刀洗礼。晚上,牧冶看着辛追走进丛华的房间,便松口气,放心地上床睡觉了。自昨日后,她虽然觉得和辛追的关系有所改进,但也有点怕他的表白,觉得令自己尴尬,如此不见倒有个缓冲。这会儿牧冶倒想,亏得他娶了三个。刚刚入睡却又被一只大手的抚摸弄醒,她吓了一大跳,睁眼一看,身边的不是辛追又能是谁?牧冶奇道:“你怎么又在这儿,丛姐姐会不高兴的。”辛追道:“怎么个不高兴,她身子不便。”又道:“我喜欢陪你,你看你手脚又冰冷。”牧冶睡着前想,有这以个暖炉也不错的。
以后几日,辛追要上朝,晚上有时来有时不来,但每日早晨牧冶醒来,总能看到辛追,有时是早朝后。她也弄不清他是不是象以前那样又是半夜过来。反正他要是到了迟艳的房里,那是全院子都知道的,迟艳自会叫得惊天动地,牧冶忍不住想起滕毅的评价:很猛的。她也发现这迟美人着实开放,每当辛追在她房中呆过,她第二日便脸泛桃花,有意无意地在丛华和牧冶面前透露辛追是如何宠幸她的,她都要受不了了,每每要弄得她下不了床云云。牧冶心想,明明是满院子蹦达还说自己下不了床。丛华还是那样淡淡的,但牧冶渐渐发现她有些忧伤,便怀疑辛追也没有宠幸过她。对迟艳,牧冶倒还没觉得什么,下人们对此却是传小话的很多。有一次,牧冶听到自己的另一个丫头翠儿在和丛华的大丫头红儿说话:“听说艳夫人以前一直说要嫁给侯爷,侯爷都置之不理,丛夫人被指婚后,她闹着也要嫁,皇后才给她想办法的。”
“我听说啊,艳夫人听说可以嫁给侯爷了,请了楼大姑娘作特别的教习嬷嬷呢?”
“楼大姑娘,不是青依楼的当家的么,她如何做得教习嬷嬷?”
“她能教的当然是那个啦。”
翠儿恍然大悟:“哦,是这样。难怪侯爷一在她房间里她便叫得盍府都知,这样哪里象是丞相府出来的千金小姐?”
“会叫又如何,我看爷着紧的还是你们那位沐夫人。”
牧冶听到丛华房间里响起几声重重的咳嗽,两人便分头走散了。牧冶也觉得无趣,整日围在这块小天地里,自然是要生出事来的。
牧冶与府内的下人们却是混熟了,上至四娘王管家下至看门的,牧冶都已能说出名字,在她的概念里,凡人,总有可交之处,待人便客气一些,也从未呵斥过下人。下人们见她随和,对她倒也没半分不恭敬。牧冶是跟着四娘学习管家,其实家被王管家和四娘管得妥妥贴贴的,她哪有什么事情要做。四娘隔几天便要回老侯府一次,自然是向长公主汇报定远侯府的琐碎事。四娘后来自紫依嘴里听得牧冶先前的一些事迹,回去便跟长公主说了。长公主感叹道:“这孩子性子倒是跟她娘一样,心善,也有侠勇之风。”又问辛追对待这三位夫人如何,四娘便将辛追送牧冶回府且住了一晚的事说了,又道:“以前只怕小将军冷落了少夫人,而今看来小将军是挺上心的,只是少夫人却有些淡。”长公主不语,又问另两位,四娘便将迟艳的事说了,长公主的眉头皱了一下:“这个,你得空要提醒一下。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朝里好象有什么事发生,辛追变得很忙了,牧冶经常只有在早晨才能看到他,或是早晨才感觉到他来过的痕迹。原本说好正月十五陪她看灯的也没有实践,丛华和牧冶带着各自的丫头由卓青、白涛陪着去看了一次,迟美人前日回门去了也不见回来,估计是跟家人过元宵了。丛华有点才女的清高,对牧冶初时也疏离,后来无意中看见牧冶写字,对她的笑容便真挚了起来,牧冶心想,也是个性情中人吧。只是却不见她回门。
这期间,侯府里各主子的居所倒是闲置得差不多了。辛追指给牧冶的是一所靠湖的小院,临近他自己的逐云院。院子不大,里面仅一架藤,几株梅花,倚墙处几杆修篁,另一墙边却遍植蔷薇,蔷薇不知从哪里移植过来,修长的枝条已探出了院墙,虽是冬日,也有着盎然的生机。几块太湖石在临水处搭成假山,山上一小亭。如此一隔,便又在湖边绕出一条小径来。辛追让她自己取名,她便题了“眠风居”三字,写得痛快淋漓,辛追看了说:“小野人如此娇弱,字倒写得颇为豪放。”丛华的院子则要靠东些,离得有些远,院子里也很素净,倒是以竹居多,一小片竹林里围着一池荷塘,野趣横生,她为自己的院子题为“邀月斋”,迟美人则占了南边的一个大院,在一片桃林边上,院中遍植牡丹芍药,依于假山边,亭台下,可以想见花开时节的莺飞蝶舞,富贵逼人。迟艳请丛华为院子取名,丛华想了想便道:“不如叫流芳馆,沐妹妹字好,就由她写下来。”于是新居的匾额都都由牧冶包了。从地形及院内布置看,都是流芳馆最佳,房内设施也皆华丽。迟艳志得意满,娇声向辛追道谢,辛追淡淡道:“你喜欢便好。”牧冶却是很喜欢自己的小院,辛追在卧室边给她设了一个书房。她房内设施倒也简单,但牧冶却看得出从幔帐到熏笼,每样东西都价值不菲,房内是一种低调的奢华。
隐龙镯
正月二十三,方家离开京城。辛追只是前一晚在侯府设了饯行宴,并未去送。牧冶带着惊墨、紫依送到了城南的十里长亭,却发现滕毅竟然也来了。牧冶依依不舍地看着方家的车队走远,心里象是空了一块。从现在起,她便要一个人应付今后的种种情况了吧,虽然大哥二哥都说有事即可在京城的分号里托人传书,但真有事,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
滕毅微笑着请牧冶在长亭边的茶寮里坐一会儿,牧冶也想和他说会儿话,便坐下了。看着他们有话要说,紫依和惊墨乖觉地站在了远处。卖茶的老汉给他们倒上水,滕毅问:“半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牧冶喝了口水:“还好。跟你说的一样,帅哥加酷哥。”
“怎么?还没感觉?我可觉得他很在意你啊。对你很好呢。京城的市井都在传定远侯如何宠爱沐夫人呢。”
牧冶失笑,自己也终于成为传闻的女主了。
滕毅将头凑近了一些说道:“你们婚礼当天我也去了,他对你还真不一般。娶三人,只到你们一家亲迎,另两家都是叫弟弟去的。”
“嘻,我不是大老婆么?”
“那也不一样,那丛夫人到底是皇上指婚的,跟你应该地位是相等的。这也算了,可是花轿到的时候,是他亲自给你掀的轿帘,看上去很急切。你知道这里新娘的轿帘一般只是喜娘掀的。”牧冶忽然想起那日听到的抽气声,原来边上人惊讶的是这个。
“如果以这里的标准看,他对我是很好的。十分关心我,做什么都惦记着,衣食往行都考虑我的爱好。”
“那不是很好,看来他对你一见钟情啊?”
“可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还是,只是宠爱。你知道我小时候养过一只贵宾犬的,十岁左右吧。喜欢它喜欢着不得了,为了养它上网去查资料,买书,买狗粮。给它洗澡,天天带它散步,冬天还怕它冷,让权婶给它做衣服,有时还要抱着它睡。我以为我是很爱它的。可是后来家里亲戚又送给我一只波斯猫,我也很喜欢,自然对猫也很好。可是猫狗却是天生的对家,天天打架。我一开始还作公正裁判,偶尔惩罚一下始作俑者,可后来却被它们弄得烦死了,两只都送了人。一开始还想念,偶尔会去看它们,时间长了便忘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现在想来,宠物么,我只是宠爱罢了。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被当作一只宠物般宠爱着,所以丝毫不敢懈怠,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也许是真的爱呢?”
“这……可是我自己的感觉我知道,我对他有感激,也有些感动,但不是爱。而且,你不觉得如果只是单方付出的爱,那不爱的这方也会觉得是种负担吗?有良心的,会觉得煎熬和不安,怕最终会成伤害;没良心的也许当是种享受和虚荣,最后还是会离去。”
“那你打算做有良心的呢还是没良心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被爱的也能爱上呀。小冶,你不会因为你母亲而不敢爱了吧?”
“我没有。我想我只是谨慎一点,不会轻易爱吧。”牧冶急忙道,又苦笑道:“我倒宁愿做那没良心的,也许活得轻松一点。现在看到他会有点不自在。”忽然,她眼睛一亮:“啊,我想到了,说不定你前面说的那种可能也许会发生在迟艳和辛独迁身上呢,嗯,这两天迟美人老来我这里晃荡,估计辛追上她那儿比较勤,来示威来了。”
滕毅嗤笑道:“切,怎么可能。他一看就是那种意志力比较强的人,哪这么快转移?而且最近北狄有动静,皇上天天召他进宫,他也常去京郊北营练兵,不会有那么空的。她明摆着是上你这儿找老公来了。再说,迟艳,那也不一定是爱,我看是花痴加虚荣的成份多一点,人家侯爷不会那么没眼色看不出来。”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意志不坚定,容易转移?还有,你是国师,又不是太师,怎么军事行动也有你参与的啊?”
“你心软嘛,应该能被真情打动。这国家大事哪有国师不参与的。等真的开打,还得设坛祭天呢。”看着牧冶一脸“你会么?”的神色,他又说:“别拿那眼神看我,当我是江湖术士啊?我是能夜观星相啊!在这儿我好歹也拜过一个师傅的。”
滕毅走时告诫她:“虽然那迟艳扒着侯爷不放可能是虚荣心,不过由虚荣而产生的妒忌也是很可怕的,你也得保护好自己。”
牧冶玩笑道:“所以我不能爱嘛,爱了不是更糟糕,现在我好歹只是不自在,那时候可能就是痛苦和找死了。”
晚上辛追倒不是半夜回来的,不过那时牧冶也已经睡下了。他搂着牧冶躺下,在昏昏欲睡的她的耳边说:“明日起,我便要住到北营练兵去了,朝中有事,可能快要打仗了。”牧冶一边将身体偎向他汲取他的温暖,一边敷衍地呢喃:“唔,去多久?”辛追因着这句问话有点开心,搂紧她道:“也许半个月也许一个月。不过中间我也会回来的。”他去寻找牧冶的唇,却发现怀中的人已经睡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