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妃阅却并未如他意料之中那班反应,她一扬眉,红唇微微撅起,甚至,带着几分狡黠,皓洁的瞳孔一缩,语气无谓,“我自己的夫君,作何要让?”
一下反问,却让厉王爷吃了闭门羹,他十指敲在蜷起的臂弯上,跟着笑道,“嫂子说的极是。”
他的笑,虽然张扬开,却并不达眸底,风妃阅站在身前,面上总是警惕万分,以为他不会纠缠着,便要离去。
然,厉王爷却长臂一伸,望着这条横在眼前的手臂,风妃阅想要退开,却眼看着他伸出另一手,将自己困在一墙之间。
他的举动,一如往常般大胆轻佻,风妃阅底线被触,怒气氤氲,“厉王爷,这是何意?”
“嫂子,本王可否问你一个问题?”笑面狐狸眼角轻眯,倒是颠倒众生的样。
“但说无妨。”风妃阅无意酒厂,吐字明快。
“皇兄他,真是不愿见人?”他话语疑惑,却显犀利。
“这是自然!”风妃阅娇兰吐息,回的越发笃定。
“哦。”他点下头,双目垂下,只是望着地面,风妃阅看着他前段发丝无故落下,漾在胸前,即将贴上之际,男子却猝不及防抬起脑袋,目光炵炵,凉薄之唇恶意拉开,“他米不是,得了什么疑难奇症?”
眼如锋,笑里藏刀,她心突地漏去半截,唇畔生花,肆意妄为,“厉王爷真会说笑,平白咒上皇帝,可是国法不容。”
男子随口扬笑,双手收回,靠在她身侧,“嫂子,有朝一日你不做皇后,可以做戏子。”
“众生芸芸,厉王爷是哪三千看官之一不成?”风妃阅绝地反击,“外头不比皇宫,纵然是皇亲国戚,帝王兄弟,说话,也要有个思量,皇后沦为戏子,那我炫朝大国,莫不是,要沦为阶下之国?本宫斗胆问一句,这出戏,厉王爷您还看得下去么?”
她眉间染上不屈英气,原先憔悴的面容因激动而昭显酡红,厉王爷张了嘴,语气黯下来,“不过是玩笑罢了。”
风妃阅本觉得心头郁结,如此一番言语,惊觉那梗塞已然轻快,望着她嘴角扬起的恶意,厉王爷皱下眉头,邪魅俊脸倒觉无措,不知她心里打着什么主意。
“厉王爷天香国色,”风妃阅由衷夸赞,丝毫不顾及他黑下的脸色,“不知外头那小倌,可有这等花容月貌。”
字字带刺,一语一言,均是厉王爷平生之大忌。在外云游,这张妖孽般的脸,也时常遇上让他大为光火的事,比如,这小倌一说,以及令人作呕的动手动脚,如今,这女人竟公然说他美。
她面上带笑,身侧的厉王爷哪咽得下这口气,刚要说话,后头就传来一阵惊喜,“厉王爷,奴婢总算找到您了,两宫太后有请。”
丫鬟大步上前,跑出一身汗。
“本宫早便看见了。”风妃阅眼见那丫鬟走近,冲着男子说道,“厉王爷走好。”
算准了,自己不能在丫鬟面前为难她。男子脸色阴霾,看着风妃阅转身朝着凤潋宫而去。
“皇后,本王明日再来。”他非善类,风妃阅从他话语中便能听出来。
着急回到凤潋宫,殿外,没有一人,她推开殿门,朝着里面走去。
暖炉熏陶,内殿内,李嫣双腿跪在榻上,边上一盆热水,烟雾袅袅,仔细将孤夜孑额前细汗拭去。她绞了一块湿巾,刚敷在他锁骨上,就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风妃阅已经走了进来。
急急忙忙下榻,却不料一脚将那面盆打翻,水哗啦啦溅了一地,李嫣头也不敢抬,就跪在床榻下方,“奴婢参见娘娘。”
水渍将她跪下去的裙摆双膝浸湿,李嫣害怕不已,听见风妃阅一步步走来。
“起来吧。”她早已无力,累极了,疲倦极了。
跪在地上的女子,不敢动一下,风妃阅坐在边上,“李嫣,你不用如此惧怕,我用了你,便信得过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懂么?”
她点下头,战战兢兢站起身,“奴婢知道了。”
风妃阅望向榻上,“皇上,还是没有起色?”
李嫣摇下头,目光沉痛起来,风妃阅衬着柔和的烛火,轻声说道,“出了凤潋宫,任谁问到皇上的事情,你都要替本宫守住这个秘密。”
李嫣眸光坚定,头点的很用力,“奴婢知道。”
“本宫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若是没了忠心,本宫照样不能留你。”风妃阅望着裙摆上的雪渍,随手,便弹去。
“娘娘放心,”她余光落在那张凤榻上,“就算是奴婢死了,也会将这个秘密一起带去,不会让旁人知晓片语。”
风妃阅见她表面软弱,内心,倒是刚毅有度,“本宫出去后,可有人来找过皇上?”
“回娘娘,右丞相来过,奴婢不敢多说,只回答皇上还睡着,右丞相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后来便走了。”
“右丞相?”风妃阅只听孤夜孑提起过,却从未正式碰过面,据说,是一名刚正不阿的大臣,为人清廉,不善与人结交。他此番前来,也定是同托权有关。
“娘娘,你早膳还未用,这些恼人的事就先放放,奴婢给您去御膳房端些吃的来。”李嫣适时插上一句话,这一说,还真让风妃阅感觉饥肠辘辘。
“也罢。”她摆手,起身朝着孤夜孑走去。
他面容安详,明黄色的寝衣被溅上几滴水渍,风妃阅坐在边上,拉着他的手,将掌心贴上去,“我都没有想过,万一陌辰吏找不到那研制解药的法子,我该怎么办?”
“要是能换换多好,我在这躺着,什么都不用管,别人的焦急,自己看不到,况且,你是皇帝,什么事情,总是难不倒你。”风妃阅食指绘着男子的轮廓,霸气的剑眉,英挺的鼻子,薄唇柔软而温暖,手上每落在一处,心坎的地方,就软一下,酸一下。
寂寞空殿,她一人绘着他的摸样,双手交握,十指相缠,最柔软的地方,紧紧相贴,不留意思间隙、人说,帝王手绘的,是江山如画,却不知,这君王侧,守着的,是一份柔情忠贞!
风妃阅将孤夜孑上半身抬起来,学者他的动作,将他置于自己双腿间。毫无羞涩,男子上半身压下,让她觉得沉重不已,后背抵在她身前,皇帝的脑袋虚弱枕在她肩头,风妃阅来不及抓着他的腰身,就看见他身子一倾斜,滑落下去。
何曾,这般无力……
双手,抱上他一边肩头,将他扶起来,皇帝的脑袋枕在自己颈间,风妃阅环着他依旧结实的腰际,后背抵上床柱,举目冥思。
她想起了初见之时,洛城脚下的男子,伟岸俊朗,他俯瞰江山,意气风发,天下之权,牢牢操控于鼓掌之间,二人,明争,暗斗,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这样躺在自己怀中。扣着他的手指,风妃阅双手叠放在孤夜孑小腹上,纤细的臂弯,她拢紧,却觉无力。
面颊相贴,和着鸾殿的清寂,紫色百鸟镂刻的熏炉中,余烟袅袅,顺着金玉其外的各方摆设,争相萦绕。
或明,或暗,将女子枕在红木上的身影,刻成一道孤独的影子。
三日之后,一度平息,一度,百转千回。
李嫣刚走出凤潋宫,就被两宫太后的丫鬟给叫去,风妃阅守在殿内,一墙之隔,一边,却遭入险境。
在宫中几年,李嫣养成了小心翼翼的习惯,她忐忑跟在后头,局促的脚步声,经久回荡,有种空旷的感觉。
慈安殿前,两名太监守着门口,领头的丫鬟已经进入。李嫣刚要随之上前,却被二人拦在外头。
她满面错愕,其中一名太监尖声笑道,“两宫太后的规矩,进慈安殿前,必须搜身。”
里头的丫鬟也不说话,转过身来,嘴角似笑非笑,直盯的她头皮发麻。进退两难,李嫣眸中含泪,自是屈辱万分,双手紧攥着裙摆,一口银牙暗暗咬紧。
“好了,这一身细皮嫩肉也进不起你们折腾。”那丫鬟总算开口,一把将她扯进去,“磨机什么。两宫太后等着呢。”
她一个踉跄,脚步跌跌撞撞,光亮可鉴的大理石地面上,映衬出女子苍白消瘦的小脸。
两宫太后坐在首座,见她进来,东太后一扬眉,身侧的茗皇贵妃亦跟着望过来,“奴婢参见两宫太后,茗皇贵妃。”
双膝跪下,就没有再想过起身。上头的主子冷眼看人,周遭静悄悄的,两条腿泛上麻意,却没有一个人开口。窒闷的空气,让李嫣越发心神不安,面色,已有惶恐。
西太后眼见她局促不安,这才慢悠悠开口道,“听说,你原是浣纱宫的一名麽麽?”
李嫣不敢相瞒,急忙作答,“回西太后,正是。”
她落字有声,偶尔,似有回音。
“本宫问你,皇上近段日子,可一直留在凤潋宫?”东太后继续问道。
“回东太后,是。”她字字斟酌,生怕说错。
“那为何皇帝,连一步都不曾跨出过,莫说是早朝,就连个人影都不见?”
李嫣艰难咽下口水,余光望去,就看见两位太后身着庄严的宫装,一时间,气氛压抑的厉害,“主子们的事,奴婢也不懂,皇后也从来不同奴婢说。”
“一派胡言!”茗皇贵妃怒不可遏,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单手直至向李嫣,“你是皇后的贴身丫鬟,明里来暗里去的,你会一点都不知晓?”
她吓得一个哆嗦,却,仍是一口咬定,“回太后的话,奴婢真不知晓。”
西太后转过头来,眼神犀利,一下让茗皇贵妃收回咄咄逼人之势,不甘坐下身,东太后见李嫣诚惶诚恐,笑着说道,“不用害怕,你只要说了实话,没人会为难你。”
话语慈祥,甚至,带着几分安抚之意,李嫣抬起头,一句话,说的坚定有力,“回太后,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眼中,两宫太后的脸色瞬间拉下来,“一个贱婢,还要本宫好言好语同你说话,”东太后率先勃怒,一掌落在方桌上,“来人,给本宫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好歹的东西。”
“是,太后。”先前领着她进来的那名丫鬟上前,示意旁侧的两位宫娥,一人一边按着李嫣的双肩,“敢顶撞两宫太后,莫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她闭着眼,眼看着那巴掌就要落在脸上,身后,西太后阻止道,“慢着!”
李嫣睫毛一松,睁开双眼,“不过是一名丫鬟罢了,跟着谁,不都是卑贱的命,良禽择木而栖,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句句落在耳中,李嫣笑的苦涩,西太后说的没有错,她只是一名最低微的丫鬟,死了,也不过是一张浦玮,乱葬岗上添抹香魂罢了。她的执着,又是为那般?为的,可是他一个陌生的眼神?为的,可是他一句,似曾相识,又抑或,为的是黑幕苍穹下,那曾经,一双温暖的手?
李嫣不得而知,她摇下脑袋,双肩背钳制住,差点脱臼,“奴婢,只是一名奴婢,主子们的事,奴婢,一概不知。”
冥顽不灵!西太后手一握,眼角抽搐,“别打脸上。”
“姐姐。”东太后不解,“还留着作何用?”
“糊涂了不成?”西太后秀目一瞪,凑到她耳边说道,“她是皇后的人,皇帝日夜留宿凤潋宫,自然也受她服侍,万一找来慈安宫要人,岂不,自找麻烦?给点教训也就罢了。
”是,太后。“那丫鬟接令,顺势将袖子掳起来,李嫣浑身不能动弹,整个人被按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她想要直起身,却被丫鬟一脚踩在背上,几名麽麽上前,分别按着她不断蹬动的四肢,其中一人取来一个暗匣子,里面,装满了粗细不一的银针。
她身子趴着,根本看不到后面,等到反应过来时,丫鬟已经抓起一把银针,不管不顾,全部刺入她背部。
“啊——”
她眼前一懵,差点就晕过去,那针齐数没入骨肉中,却并未马上拔出来,西太后听着那凄厉的惨叫声,拍下胸口,冲着边上的茗皇贵妃说道,“茗儿,陪本宫下盘棋。”
女子张下嘴,双腿有些打颤,他走上前,来到西太后面前,“姑……姑妈,今日,怎么有了兴致?”
那丫鬟将手中的银针再次深入几分,肉中刺,腕上使劲,搅动起来。
“啊——”她惨呼,短短一声,眼前便一黑,昏厥过去。
茗皇贵妃手指颤抖,全盘心思,压根不在棋局上,“姑妈,她昏过去了。”
西太后却沉着稳重,举手投足间,压根没有丝毫的动容,端起边上的茶,轻吸一口后,全部泼在了李嫣脸上,猛地一个惊醒,丫鬟收回手中的银针,她无力哀呼,整个身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既然已经来了,她就,没有想过能好好地走出去。
后背,被压上一块坚硬的木板,李嫣不知是何目的,只觉得那板很轻,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砰——”边上,一名身强力壮的侍卫重重一脚,踩在那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