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帆抬头看看我,又低下头。我们在二楼楼梯口停下。
我问他:“如果你现在去游戏室,能不能保证和他们两个和平共处?”
他抬起头,声音不大,但是口气不小:“你凭什么这样说?”
我笑笑,“你是聪明的孩子,对吧?”
他当然点头,没哪个孩子会在这个问题面前摇头。
“所以你应该知道披着狼皮的羊和披着羊皮的狼有什么区别,对吧?”
他想了想,继续点头。我以为他明白了,正庆幸沟通优良,他忽然来了一句:“你就是披羊皮的,是吧?我妈披着狼皮,实质上没你狠。”
我差点被走廊上厚厚的毯子绊倒。不过这样也好,他理解了问题实质就好办了。
“那你想做前者,还是做后者呢?”
他想了想,问:“他们现在在三楼的游戏室还是地下游戏室?”
很好,识时务的孩子我喜欢。我指指楼上,他很绅士地向我道别,然后上了楼。啊,我和自己的儿子沟通都没有这么爽快过。这个孩子很有前途。但是……高兴过后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把这么一个开始学习披羊皮的孩子接过来给儿子当玩伴,是一件好事吗?
思索着这个问题,我进了屋,乔乔已经去做它的例行保养了。机械助理的理论使用年限是一百二十年,乔乔现在已经过半,但是因为它保养做得好,做得勤快,所以现在性能和外观都没有太大磨损。
我打开柜子,顺手拿出件白色的睡衣。不知道李汉臣这会儿在和林湘珠女士谈什么,我想应该不是谈情说爱。
我打开阅读器继续看那大堆的南星云的资料。我自设的过滤器相当好用,可以把大部分无足轻重的民事消息挡掉,留下的都是政坛、军事,以及乍一看风马牛不相及、但仔细品品却十分有意思的新闻。
比如我刚看到了一条,关于林湘珠的丈夫,皇位第一继承人皇太子殿下的新闻。十分有趣。
乍一看,是太子殿下身体不好出去休养,但为什么太子妃不随行而是……太子妃她妹妹?太子妃却跑到我家来了。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我托着下巴,兴致盎然地往下翻。屋里很安静,敞开的窗户口吹进来一阵阵晚风,非常舒服。我浏览的速度很快,毕竟做这一行做了那么久,算是信息浏览收集总结提要的熟练工。
李汉臣推门进来。我听得出是他,头也没回,“怎么样,谈完了?”
“唔。”
“她说她有足够的筹码可以把你赢回去。”我转头,“她说得对吗?”
李汉臣笑笑,脱掉外套挂起来,“不,她手里的东西,其实已经一文不值。”
我坐直身,抱着靠垫,“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既然表现出那么爱你,要死要活的,连儿子都不关心,为什么当初她又要离开你呢?”
李汉臣给自己倒了杯水,“她说当时是不得已,而且她一直想为我争取,想有办法保护我,所以委曲求全。”
我说:“听起来很感人。”
他问:“你感动吗?”
我说:“又不是为了我,我感动什么?”
他喝了口水,坐下来,“我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去拿,不需要别人替我自作主张。况且,当时我一无所有,她不会选择跟我一起走的。”
我忍不住问:“要是她选择和你一起走,你会带她一起走吗?”
李汉臣笑笑,“会。”
我点点头,指着浏览器上的新闻,“这些你都知道了吧?”
他看了一眼,说:“我知道的可比这上面的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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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欢梦(1)
我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只是……比平时快了许多。一下,又一下,像是一句句的询问,一件件的往事,轮番地鼓动不休,令人不知不觉地忘了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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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有点复杂。林家是个大家族,林湘珠的母亲姓伍,同样出身不凡,所以在这种情形下,她简直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了将来嫁入皇室的命运。她的妹妹林湘玉……虽然说是妹妹,但不是一个母亲所生。对外呢,都说是收养的侄女,但其实是他父亲情人生的孩子。所以,虽然同是林家女儿,地位却大不相同,一个是宝,一个是草。”
我很明白,林湘珠那态度,不是当宝一样从小到大捧着养,恐怕是养不出来的。
“继续继续。”我催促,“细节可以省掉,说重点吧。”
他微笑,“我和她的婚约是从小就订下的。我对她没有什么感觉,就像竖在前方的一道路标,知道自己到时候一定会经过,想起来的时候无悲无喜。那会儿李重,也就是现在的太子,他和林湘玉渐渐走得很近,但是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娶林湘玉的。后来的事情……你从新闻上也可以看得出来。”
我有点失望,“就这么点内幕?”
李汉臣说:“内幕当然还有。你觉得李帆和林湘珠的母子感情好不好?”
这个很容易看出来,“一点也不好啊。”我记起我和乔乔偷听的事情,他们简直一点也不像母子。
“李帆不是林湘珠亲生的,是太子和林湘玉偷情生下后,林湘珠抱养的。当然,这事做得很严密。”
哇啊,果然是内幕中的内幕啊!“怪不得他们一点也不亲近……”我问,“李帆知道吗?”
“他不知道。”
我奇怪,“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汉臣一笑,“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世上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更何况经手这事的人,就是姚章的姐姐,她是南星云的帝宫总管。”
姚章原来是世家出身啊,不简单。
“那刚才你们到底谈了什么呢?”我不是想打听八卦,如果这二位是去偷情,我肯定不问,但是牵涉到往后的生活,而且性命攸关,不注意些不行。
“她说皇帝已经撑不了多久,太子的把柄握在她的手中,她可以帮我胁迫太子退位。”
下面一句省了没说的,我明白。太子退了位,那谁坐那位子?自然是眼前这位李先生了。
“那么她有什么好处?她提的条件是什么?”
李汉臣笑,“她自然还是要做皇后的。”
我“哦”一声,点头,“这么说她倒是稳立于不败之地。不管是你还是她丈夫登基,她都要稳坐皇后之位。你答应了没有?”
“怎么可能答应。”李汉臣说,“她本来就有点神经质,这几年过去没见好转,反倒成了偏执症似的。她也不想想,她怎么可能从前太子妃变成公爵夫人再变成皇后?皇室传统不要了?她以为###会的人都死绝了?最重要的是,我现在可是有妻有子的人,而且我……”
我打断他的话:“而且你已经有把握了是不是?”
他看看我,“你为什么不说,我对她提的条件没有兴趣?”
我嗤地笑出声来,“横看竖看你都是兴趣十足的样子,哪里没有兴趣?对了,你这次出门去做什么?外面局势如何?现在几乎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关于联邦的信息了,乱成一团,小道消息满天飞,不知道孰真孰假。”
“我将手头最大的一批武器转移到了另一个仓库保管。还有就是卖掉了一些累赘的东西。”他说,“联邦现在乱得很彻底,原本就暗流涌动,现在平衡一被打破,那些人纷纷冒头出来。现在联邦已经成了一盘散沙……不,比散沙还要散得多,各自为政,互相攻击、冷战、暗杀,还有撕破脸皮明刀明枪火并。看样子,大乱已成了定局。”
我愣了一会儿,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联邦已经维持了很久的和平了。我们上一次逃亡,还把联邦视为一片乐土,苦苦跋涉,一直坚持着目标。可是……联邦现在也崩溃了。虽然现在不比那时,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可是,心中那种惶惶然的感觉,却挥不去,抹不消。
“诺,我在外面的时候,总想起你……”
他的手放在我腰上,下巴轻轻靠着我的额头,“这几天你好吗?”
我想我应该退一步,或是把他的手从我的腰上拿开。但是,想是想,做归做。我站在那里没有动。心里似乎有个小小的声音还在提醒自己,不要被迷惑了,不要太软弱了……但是,就一会儿,让自己在他身边静静依靠一下,放松一下,不要紧的吧?
第二十章 欢梦(2)
人或许总是这样的。只能依靠自己的时候,会无比坚强果断,什么事都可以作出选择决断。但是一旦有了后路,有了一个更强有力的人物出现在生活中,心中就难免会一时软弱,会想松懈,会想要……暂时把自己的担子放下来歇一口气。
我们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一切。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生态模拟。月光、繁星、轻风,就连花香大概也不是真实的。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同,就如同真实的世界一样。
他的手托起我的脸,我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庞,有些疲倦地合上了眼。他的吻那样细腻温存,小心翼翼……仿佛在膜拜一样珍宝。好像很短暂,又像是……过了很长的时间。
我再睁开眼时,觉得眼前微微有些晕眩。他低声说:“明天我们一起看日出吧?”
我有点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
2
两脚忽然离地,身体被横抱了起来。我一惊,睁大了眼,后背挨上了柔软的床铺,眼前是他放大的笑脸。这样看,他的眉毛显得特别英挺,让人觉得,无论什么样的重负,他都能担得住,负得起。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光彩,像两团跳动的火焰,跃跃欲试,想要烧到我的身上来。他的唇角微微扬起,笑容仿佛很温和,又让我觉得很危险。
我觉得嘴巴喉咙里都很干,想转开头,想挣开身,可是……
他的身体紧紧地覆住我,带着一种强烈的、让我觉得危险的预兆。
“你起来……”
他低声说:“我刚才请求你,你已经答应了啊,为什么又反悔?”
我答应了他什么?
“明天早上,我们一起看日出啊……”
是,好像是有这么一句……这话里,似乎是藏着一个好大的陷阱啊。我恨恨地推他一把,推不动。
“你真狡诈!”
他把头埋在我肩膀上,“我以为我可以等得起,可是……我等不下去了啊。”
我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他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只是……比平时快了许多。一下,又一下,像是一句句的询问,一件件的往事,轮番地鼓动不休,令人不知不觉地忘了初衷。
他的眼睛……就像家乡小树林边的湖泊,宽广,明亮,深邃而透澈。
他轻声说:“诺,你那么美……那么美……”
我想告诉他,说再多好听的也没有用,我不会上他的当……但是手上却没有一点儿力气,想推开他却怎么也动不了。
一个轻盈的吻落在我的唇上,他的嘴唇有些烫热,像是水……只是,水有这么热吗?又像是火……但是,火有这么温柔吗?
我已经不太记得我们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情形。那时候我病得糊里糊涂,高烧不退,好像醒着,又像睡着。我感觉有人在我身旁,能觉出他似乎是什么动作,可是我睁不开眼,也没力气离开……
听别人说,第一次很疼……可是我什么都没感觉出来。也许疼,但是我烧糊涂了,不知道。只是后来,事过之后,烧也退了,全身像被拆掉重装过一样,连翻身的力气都聚不起来。别说站起来走路做事,就连靠床边坐着也头晕目眩,胸闷欲呕。宇宙这么大,星系这么多,不知名的病毒病源也数不胜数,还好那一次最后还是保住了命……
李汉臣跟我道歉,说那时候他酒醉之后行为失控,和我糊里糊涂地就……做了那件事情。
兵荒马乱的那个时候,求生的渴念大于一切,至于其他的……也实在是顾不上。不是不生气,不是不觉得难过,但是这些事,并不是第一位的。而且过了一个月,我发现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我有了孩子。
李汉臣同我一样意外,但是他绝对没有推卸他应负的责任。我们的流亡变得更加艰辛不易,他却把最苦的都自己挨了下来,让我尽量轻松一些,舒服一些。
我昏昏沉沉的,好像又回到分娩那天,我们去不了医院,也找不着大夫……他紧紧地攥着我的手,一直在耳边给我鼓劲,给我安慰……
他的声音……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没有变过。只是时光已经缓缓地穿透了我们的青春,流向了不可寻的地方。被碾碎的,有激情,有稚气,有我们曾经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中的那一份喜悦欢聚。如果那时我们没有失散,会怎么样?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我会介入他全部的生活,他会了解我的每一个念头吗?会吗?我不知道,也许,那只是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