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
我淡淡地问:“去哪儿?”眼角余光可以瞥见这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脸转向一边看不清。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稳,但是尾音有点发颤。
“去港口。”
我点头,“好。但是我的家人还在馆里看比赛,如果我没回去,他们一定会出来找,这样恐怕你也有暴露的危险。我告诉他们一声,我自己去逛街了,免得他们担心。”
那个人只说:“开车!”他把戴在头上的兜帽扯下,露出的一张脸绝对可以称为标准路人甲群众乙,没有半点特色,让人看过之后很难形容出这人究竟有什么特色。总之眼口鼻样样正常,就是看起来太大众太普通。这易容做得很专业啊。
我点头,发动了车。虽然这种车我没有驾驶过,但是好在现在也并不用我怎么操作,从这里到港口的路,车中的电脑已经记忆存储,调出来原路返回就可以了。车子刚开出体育馆开始升空,车里的联络器便响了起来,嘟的一声之后,小卢的声音问:“嫂子,你在哪里?我们已经轮号了,马上就要开始。”
我看了那人一眼,他半转过脸,用目光示意我老实回话。
我答:“我想自己去逛会儿街,你们那比赛我看不懂也不爱看。对了,车我开走了,回来要是时间来得及,我就来接你们,来不及的话,你们自己回去吧。”
小卢先生的作风就是干脆,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通话断了。我看看那人,我这答话可算是规矩老实吧?不过,虽然他没有要马上翻脸的迹象,也没有放松半分,顶在我身上的武器半点没松,“加速。”
我指指车厢上方,“上面有止血药。”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摸。
这车里的常备药箱,像止血剂急救药,一应俱全。他拿出止血喷剂在身上好几处地方喷了喷,看来伤处不少,只不过穿着黑衣服看不出来。喷完他又从里面找了两粒药吃下去。
我说:“车上没有现金,但是我身上有张不须指纹认证的自由卡,里面有十万块的现额。到了港口你请下车,可以关闭车的能源器,我就坐在车里,既跑不了也不能与外界通话,绝对不会对你造成危险。所以……”
下面的话不用说也明白了,所以他可以不用想着到了地方就杀我灭口。但是这人还是一声不响。典型的水泼不入,油盐不进。看来是个老行家,我这几句话是说不动他的。车上还有李汉臣扔在上面的长外套,他拿了披在身上,虽然稍微长了一点,但也还算合身。
这么点路程,用这么高性能的漂浮车,不过二十分钟就回到了我们刚才出来的那港口。这里人来车往热闹非凡,那人推了我一把,我慢慢地停车下车,他紧紧跟着我一步不松。在别人看来,我们俩你挨我我挨你,他的手还搭在我的腰间,好像关系很亲密的人。
我被动地往前走,他低声说:“你去买张航空票,马上起航的最好。”
我目不斜视,能多听话就多听话地走到售票电脑前,站在那里看了看滚动信息,最快的一艘飞船二十分钟后出港,上面显示还有二十五个空位。我用自己的卡刷了一张票,上面显示目的地是龙门星系的二号行星。
我递给他票,他没接,说:“两张。”
我顿了一下,没动。背上顶的那枪口又动了一下,硌得背部隐隐生疼。我慢慢地将卡插回去,出票口又吐出一张票。
他把两张票捏在手里,半挟半架着我,“走。”
我被动地往前挪步。上飞船有安检的,他手里这把应该是小型激光武器,肯定不能通过。可是上了安检通道,一道,两道……一连到第六道安检,光波都没有任何反应。我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他。
这人……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我,一点端倪都不露。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能有这种新型的武器?如果让李汉臣那个地道的军火贩子知道了居然有六道安检都查不出来的武器,那他还不要惊得跳起来?
等我们过了安检去验身份卡的时候,我已经不再奇怪他的身份卡也一切如常,没有任何留难。我们很轻松地上了那艘小型的商运客运两用飞船。
李汉臣他们真的没有发现我被劫持了吗?难道就这样步步惊心地跟他一路走下去?谁知道他到了哪一步会过河拆桥?
进了船票上标识的舱室,是一个两人间,正好是我和他的号码。门一反锁,他身体忽然朝我靠了过来,我本能地一闪,他的身体倚在壁上,缓缓地软倒在地。
我弯下腰,这会儿终于看到他手里拿的什么了。那是现在小孩子们常玩的一截双棍球的木球棍把手……
第十四章 绑匪(1)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提球棍这回事儿就难受吗?我清清嗓子,咳嗽一声。
1
我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人竟然用就球棍挟持我跑了这么一路!
我弯下腰,这人的脸没什么好研究的,肯定不是真的。我看看飞船里的房间,摘下壁上的联络器,还没有等我把自己的卡片号码按下去,忽然门哗的一声开了。我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一把按倒在地,肩膀撞得生疼。
“喂。”我一转头就看到李汉臣的脸正在我肩膀后面一点。
李汉臣的脸像一块金属板一样冷硬凌厉,充满杀气。这种表情我从认识他到现在,也只见过一次,这次是第二次。
他显然也因为屋里的情形和预想的不同,露出有些愕然的神情。
“这是怎么着了?”
我呼口气,“你倒是先起来再说。”
他这才想起来,撑起身,一手稳稳地把我也捞了起来。我揉揉手肘,再揉一揉肩膀,“你的身手倒是真没搁下,还跟以前似的这么麻利。”
他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刚才怎么被这人带这儿来的?”
我看他一眼,“说来话长,我本来没事,不过刚才摔得够戗。”
“我也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形。这人怎么了?”
“估计是失血太多了。”我用脚踢了一下脚边那人,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回头问:“你怎么跟过来的?”
他说:“小卢和你通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怎么能听不出来?车上有定位仪,我们就跟着过来了。”
那儿子他们呢?
我还没问出来,他先说:“他们两个不知道,还在体育馆那里比赛呢。姜悟陪着他们,你不用担心。”
“你和小卢过来的?”
“唔。他在外面。”
李汉臣弹了下手指,我只觉得眼前一花,竟然没看到卢鼎之是怎么进来的。
“嫂子你没事吧?”
我笑笑,“有事的不是我。不过这人的来历倒很值得推敲推敲。”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我说:“一时也想不出来,先把他弄回我们船上治治伤再说,总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在这里。”
卢鼎之看着我,似乎不明白这种以德报怨的话是从我口中说出来的。
我似笑非笑,“先把他诊治好了,以后的事慢慢再说。”
小卢先生二话不说,过去抓起那人,扛上肩膀大步朝外走,动作很是粗鲁。当然,他只要把这个人带回去就行,至于对方会不会疼,有没有伤上加伤,他可管不了那么多。
我踢了一脚地上那根木球棍头,想一想刚才那会儿的紧张和担忧,好气又好笑地出了这间舱房的门。
我们的飞船就停在这艘小飞船不远处的位置上,不知道李汉臣是上船时和人打过招呼还是怎么着,飞船推迟了起飞。而且船上的人看到卢鼎之扛着人下来,竟然问都没问一句。我们下了舷梯,那艘飞船才起飞离开。
“你和他们怎么说的?”
李汉臣先生露出可以称之为十分斯文的善良的笑容,“你猜呢?”
我狐疑地看着他,这笑容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肯定是个很叫人说不出口的理由吧。”
“金钱是最合理、最通行的理由。”他说,“不过我还加了个小小的附加说明。”
“嗯?”
“我告诉他们,我太太被人拐带上了这艘船。”他面不改色地,很无辜地说,“这是事实啊,我可是个诚信的人啊。”
我不知道该对这样的人说什么,干脆什么都不说。
舱门在身后关了起来,小卢先生放下那个累赘,空着两手迎上来。
“怎么样了?”
“我把他送到医务室去了,林大夫说没大碍,都是皮外伤,就是失血过多。”小卢说,“脸是假的,我让林大夫给他做个恢复。”
我点头,“依你看,他身手怎么样?”
“身体素质不错,其他的现在还不好说。”小卢说,“不知道他从哪儿闯出来的。嫂子,你怎么遇到他的?”
我简单说了在停车场的事,这自然就难免提到了那根球棍。李汉臣很不给面子,哈哈地笑出声来,“看不出来啊,他倒挺有创意。”小卢也很想笑,只是看看我的脸色,硬是忍住了。
朱婀娜小姐从通道的那一端走来,看我们三个站在这里,就停下来没有再走近。小卢回头看了一眼,说:“汉臣哥,我过去一下。”
他转身走开。李汉臣问我:“你刚才摔得重不重?还疼吗?到医务室让大夫也看一看吧?”
第十四章 绑匪(2)
“不用,连皮都没破。用不着麻烦。”
儿子他们一直到中午才回来,眉飞色舞脸放红光,看样子就知道他们战况不错,而且心情极好,和姜悟一路回来居然也没有吵架红脸。我很意外,早上我们出门的时候,儿子还对姜悟不冷不热的,小孩子的执著有时候令大人都惊叹,但是他们遗忘一件事的速度也让人惊叹。儿子说的一定要把姜悟打倒踏扁的豪言壮语,他现在好像已经想不起了,一回来就拉着我献宝,“妈妈,你看,我们赢的奖品!”
“打胜了?”
“是啊!”
只是小小的不起眼的纪念品,上面印着“游戏大赛优胜”的字样,但是看儿子和于昕那兴高采烈的小模样,仿佛是打了一场大大的胜仗归来。我笑着说:“好,中午让乔乔多做些好吃的,犒赏你们两个一下。”
儿子拉着我的手说:“姜叔叔也帮我们出主意了,最后一战的战术还是他教我们的。先聚集手上的所有力量打击对方的旗舰,然后再攻击动力系统,可惜你和爸爸没看到……”
他一点也没发觉我中途离开的异样,我一面放下心事,同时又觉得有些失落。
2
“那人的来历知道了吗?”李汉臣问。
周文寒着一张脸站在旁边听着。这孩子就是这样,他总是一副你好像欠他多少钱赖账不还似的表情。但是这些天相处下来也知道,他天生就是那样,对谁都不例外,我就从来没有见他露出过一点笑容。谁知道这孩子是什么身世。也许李汉臣知道。不过他的冷脸也挡不住儿子他们的热情,就算他再面无表情,眼神再冷冽,儿子和于昕还是前一个周哥哥后一个文哥哥,两个人喊的称呼还不一样。而周文呢,虽然对人还是不假辞色,不过他看儿子和于昕的时候,那眼神明显柔和多了。
姜悟说:“已经知道了。不过,事情有点蹊跷。我们是把他送下船,还是带他一起走?”
“你先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好。”姜悟坐在桌前调出显示屏,转给我们看,“林医生抹掉他的易容之后,他的身份我也查了出来。他是前图公司的下一任继承人,而且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他转头向我解释,“嫂子大概不知道这家公司吧?叫前图,大老板姓刘。他们公司表面上是科技公司,其实和我们是同行,不过大家的活动范围不同,所以也不算是冤家对头。去年他们做了一笔大单,巨炮管上的瞄准仪定位器不够货,还是从我们这里转的呢,多少也算合作过。他们当家老头子刘禀圆身体不是太好,底下的人难免各有各的想法。这个人是他的宝贝小儿子,叫刘迅声,虽然老头子自己喜欢他,可是他的性格能力其实都不是个最合适的继承人。刘禀圆当年的合作伙伴,那几个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善茬。他另外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也是野心勃勃。看今天这架势,根据年前听到的消息,恐怕刘禀圆已经不行了,底下人正式拉开场子,开始互砸互砍起来。我已经派人去查找最新的消息,还没有反馈回来,但是能猜到刘迅声恐怕是居了下风,要不他干吗逃命。老实说,我还真怀疑他怎么这么巧,一劫就劫到我们头上来了,但是我们来这里是临时决定,他们不可能事先预知——而且,拿支球棍来搞绑票,也着实太搞笑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提球棍这回事儿就难受吗?我清清嗓子,咳嗽一声。
姜悟很识趣地把话题转回正轨:“老大你怎么看?我们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