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现在你却不能再那样为我了?难道真的是人大?难道你也要向父皇学习,学习他的冷酷,残忍,霸道。你要让我成为父皇政治联姻的牺牲品,是这样吗?你要这样对待我吗?好!好!好!很好!'少女口中每吐出一个好字,她的牙齿就响一下,珠泪串串滚落地面,动魄的楚楚可怜,却惊人的美丽。
'父皇那样做,自然是有他的考量,你这样撒手走了,你难道没有想过会牵累多少人吗?你宫里那些平日尽心伺候你的奴才们第一个跑不了!况且父皇一旦贴出皇榜捉拿你二人,普天之下,何处是你们的容身之所?成日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难道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吗?'
'我的幸福尚且无人体恤,我哪里有闲情去体恤他人的死活!'少女嘴角堆起讽笑,诡异骇人,衬着她高高肿起的脸,说不出的森冷残酷,宛如夜刹,'至于逃出去以后是怎样的风景,我不知道,我也看不到那么久远的将来。只是这一刻,我一定要走,谁要阻止我,谁就是我的敌人!'
讲到这里,她转身望着男子,嘴角泛起奇异的笑:'你要成为我的敌人吗?太子哥哥。'这一刻,少女的目光犀利而残忍,冰冷而怨毒,让人从心底里悚然而惊。
年仅二十岁的太子却也不知道应当拿他怎样,到了最后终至长叹一声。
三日后,吴及带来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有着同若雪一样的容颜,只是那女子一直昏迷着。
当他看到那女子的脸时,他便已经知道吴及打的是什么主意。
'你们这样做根本行不通,这个女子醒来后,如果不愿意接受这个身份,如何是好?'年轻的太子眉间有着怒色,他们竟然如此异想天开地想瞒天过海。
吴及邪肆而笑,尽显狂绢:'太子殿下放心,她不会不接受。您忘记了,我精通医术。'
太子悚然:'你是说……'他下意识地收声,不忍再往下讲。
吴及微笑点头:'没错,她已经失忆了,而且是我的杰作。'讲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嘴角上甚至有张狂而得意的笑。
说完这句话,吴及走向床上的女子,微微拨开她的头发,太子近前去看,只见浓密的头发中,似乎有什么银光闪动,但却看不分明。
'这是?'太子皱眉,不解。
吴及微笑:'我已在她的脑中插入我特制的银针,这种针比牛毛还细,绝不可能有人发觉。也因为这根针,她绝对不复以往的记忆,如今我们说她是谁,她也就只能是谁了。'
太子震惊,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他能说什么呢?这个女子与他毫不相干,如果不伤害这个女子,自己的妹妹就要遭罪。人,总是有其自私的一面,他也不例外,尽管素日里经常被自己的父皇指称做事太妇人之仁,其实他骨子里也有着冷血的一面,毕竟亲疏有别。
叹只叹世事无常,若雪逃走没几天,华清原本健康的皇帝因为空爵的大兵压境而整日的欢颜不展,不久便沉沉病倒,最后竟然魂归天外。而若雪的婚事也因此被无限期地压后。
只是,若雪与吴及却是一去便没了消息,难道真的是逍遥江湖,乐不思蜀了吗?
'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女子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声虽不大,却宛如惊雷般震在皇帝的心头,他这才警觉自己刚才心急之下说出了怎样惊天的秘密。
'你说我不是你妹妹。'月华下,素衣女子的眼睛幽深如古井,莫测着变幻,说不出道不明的哀伤在其中缓缓流动。少女紧握着拳头,指关节已然泛白;握着宝剑的手微微颤抖。
皇帝注视着少女极力保持镇定但依然掩饰不了哀痛的脸,深深后悔已出口的话语。
'我是谁?'这一次少女几乎是冲口而出,话语中带着排山倒海的哀伤。
北风呼啸而过,辗转吟唱着陌生的歌谣,沉郁而哀伤。梅树上的梅花随风而落,飘飘洒洒,红梅映雪,愈显娇艳。
月光之下,两人相对而立,俱都无语。
'皇兄,我不是你的妹妹吗?你在拿话哄我,是吗?'女子一字一顿地问,话语散在风中,竟有几分凄惶……
'我刚才是说着顽的。'皇帝试图做最后的努力与挣扎,可是他竟然忘记了自称朕。
'这一会,你是真的在哄我了。'奇异地,女子微笑了,'皇兄,我太了解你了,你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我一看就全都明白了。'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聪明透顶的人,可是这样的特质为她带来的却只有无尽的忧愁和烦恼,有时候事事想得通透明白并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皇帝心中恍惚明白,这一刻里,自己再多的谎言也无法粉饰太平,那么索性就都讲开了吧:'没错,你并不是朕的妹妹若雪,朕的妹妹若雪这会子也不知道飘摇在天涯的哪一处呢?'
慨叹了一声,他便将刘若雪同吴及私奔把她拉来充数一事说了,只是隐去她为何失忆那一段不提,私心里,他并不希望她重拾过去的记忆。更何况,他对她的过去本来就一无所知。
'如此说来,竟是连你也不知道我是谁了。'听完皇帝的话,女子的身体颤抖个不住,脸上的愁苦之色更甚,甚至有一丝茫然,那种茫然彻底打击了皇帝。
皇帝上前一步,扶住女子的肩道:'是谁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无论你是谁,朕都一样爱你!'
女子茫然的神色迅速被惊怔所取代,她忽然推开皇帝道:'我一直以待哥哥之心待你。除此以外,再无其它。如今,却连哥哥也不是了。'
皇帝伸出手,想再次扶上女子的肩,女子却蓦地一转身。乌发扫过皇帝的面,透心的沁凉。突然之间,女子纵身而起,素衣被月光晕染得华美异常,但却决绝。
'若雪!回来!'皇帝突然惊惶无比,即将失去的痛觉凌驾了一切,再也不复往日的淡定,他大喊出声,然而素衣女子的身影却已远去,风中传来她的叹息:'我不是你妹妹。'
皇帝呆呆立在梅花树旁,心中痛苦无以复加。这个夜晚,自己的一时冲动却造成了他与若雪之间仓促的别离。不,她不是若雪,她只是一个顶着若雪名字,长着与若雪相同容颜的女子,偷了他的心之后却又狠心地摔在了地上。他的真心,对她来说,竟是那样不值吗?
'圣上!'崔宝正带着一队御林军往这边匆匆赶来。
'若雪。'皇帝口中喃喃念着这个名字,风却把他的声音撕碎。
第四十一章 噩梦
每个人的记忆都是从三四岁开始的,可是她的记忆却是从十六岁开始的。
十六岁,当她第一眼醒来时,床头上徐徐展开的是皇兄微笑的脸,她的心一下子就暖了起来,尽管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抓不住任何游散的思绪。可是那张温柔着微笑的脸立刻得到了她全身心的信赖。
'我是谁?'
'你是华清的天雪公主,是我的妹妹。'
'妹妹?'
'是呀,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你最喜欢在我的身边撒娇,这一次我背着别人带你出去骑马,你却不小心摔了下来,昏迷不醒,可把我急坏了。'
'坠马?'
'是呀,这事可不能告诉别人呀,不然我就要被父皇骂了。要保密呀。'
她点点头。
妹妹!
保密!
多么讽刺,原来自己只是一个傻子而已。竟然相信他那样的谎言,可是。那是多么美丽的谎言呀,至少在这六年中,他对待她的方式一直就像一个哥哥。她一直享受着他的关爱,可是却不知道,原来在那每一个温暖的笑容里,每一句体贴的问候里,都藏着别样的居心。
她笑着流泪,然后又笑着灌酒。
我是谁?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问着,可是没有人能给予她答案,她也不知道何处去找寻答案。
她站起身,突然举起酒樽,对着客栈里满座的客人问:'我是谁?'问完了自己又低头呵呵傻笑。
'这么俊的一个男子,怎么竟是一个傻子,可惜了。'客栈里的一个酒客摇摇头,叹息道。
'我看他倒不像是个傻子,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遂心的事,所以来买醉。'坐在酒客对面的另一个人道。
'你说的对。唉!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客栈里这样的议论此起彼伏。她却统统听不见,此刻她的脑子里,只是反反覆覆地回荡着一句话:
我不是你皇兄!
我不是你皇兄!
我不是你皇兄!
……
骗子!骗局!
可是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为什么要突然地告诉她呢?
骗人却为什么不骗到底呢?这样也算是个合格的骗子吗?
她歪斜着身子,摇晃着就要走出客栈。
店小二上前拦住道:'公子,你还没有给银子呢。'
'银子,我没有。'她无赖地笑着。
店小二看着眼前的这个公子相貌堂堂,斯文儒雅,没想到竟然是个吃白食的?看来真的是人不可貌相。想到这里,脸上就显出鄙薄的神色来。
她却并不予理论,只是一径地往外走。
很快地,店小二招来了打手,劈头盖脸地给了她一顿打,她却并不反抗,只是任由那些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自己的身上。
最后她被那几个打手架着扔出了客栈。她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曾经坚信的身份,曾经努力爱着的亲人,这一刻里,统统成了虚假!
曾经生活中的点滴,原来都是顶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替他人过生活!
自己的存在,本身竟然是一个谎言!
从来没有一刻,她这样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她失去了曾经赖以生存的支撑。一个人若没有记忆,是多么令人惊恐的一件事情,可是她却挺过来了,只因为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有那样一个合理的身份在等着她,周围所有的人都唤她公主。
尽管没有了记忆,可是她活得心安理得,可是如今,那份心安没有了,那份理得也失去了,剩下的只有茫然,对自己身份的茫然,对自己存在价值的茫然。
她摇晃着走在街头,步伐蹒跚。
'公主长得与我的旧友一模一样,所以才……'
醉意迷蒙中,她突然想起这样一句话。
旧友?靖王的旧友?她会是那个人吗?
呵呵,怎么会有那样的事呢?自己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她继续走着,继续摇晃着。
这个荒诞不经的噩梦,何时才能结束?
一阵无力袭上身,她软软地倒在地上,即使身体还有力气站起来,心,却已经灰了。她闭上眼,一滴清泪无声滑落。
这个荒诞不经的噩梦,何时才能结束?
可是令她想不到的是,这个噩梦,真的不会结束,而且很快地她就陷落在另外一个噩梦里——一个更为深沉和可怕的噩梦。
生活中的恶魔,正狞笑着向她走来。
养心殿
'找到了吗?'皇帝急切地问道。
沉默,侍卫统领无声着摇头。
'滚出去!再去找!'皇帝突然一狠劲,重重地踹了侍卫统领一脚,恨恨道,'没用的东西!'
侍卫统领呆怔着领命而去,他何曾见过一向温文儒雅的皇帝变得这般狂暴易怒,而一切的起源皆因为天雪公主的出走。
皇宫中最近的气氛一直很压抑,向来稳重的皇帝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淡定从容,变的乖戾暴躁。一时间,宫中人人自危,因为已经有好几个奴才只因为犯了一点小错就被摘了脑袋。
谁都害怕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第四十二章 金戈铁马
这一日,华清皇宫里的气象与平常并无二致,皇帝依旧郁郁寡欢,宫中的气氛依旧低迷,天雪公主的出走,似乎带走了华清皇宫四角天空上的最后一片白云。
'唉!自从皇姐走后,皇兄就像变了个人般'公主若惜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晃着,她的贴身宫女挽翠抓着秋千的绳子一边摇晃一边听她公主嘴里的抱怨声。
'其实皇姐过去不也经常跑出去玩吗?皇兄虽然挂心,但从来不会这般模样,到底是怎么了呢?整天阴沉沉的,怪吓人的,我都不敢跟他讲话了。'若惜撇着嘴继续道。
挽翠继续摇着秋千,不吭声,这话,公主已经说了好几遍了。
'其实我总觉着皇兄对待皇姐的态度与常人不同,却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同?'若惜疑惑着继续自说自话。
'呦,这不是若惜公主吗?怎么在这里闲坐呢?也不怕冻着,圣上可是会心疼的。'说这话的是正当圣宠的兰贵妃,她扶着小宫女,穿着大红羽纱面的白狐狸里的鹤麾,步伐款款地走来,尽管穿着厚重的冬衣,但是她妖娆的脸仍然使人意动神摇。
'这就不劳驾贵妃娘娘费神了,我冻的是我自己的身子,与旁人却没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