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雄眼睛翻天,道:“那是,咱爹可不是一般人,咱娘就更不是了。潭州的朱家,北宋时便是本地的世家望族,便是李大哥家,也及不上他们家的年代远,根基深。”
杨幺点头道:‘我说呢,你和爹爹都不过是吏员,连官都算不上,怎么就能和潭州本地的豪绅打成一片,称兄道弟,原来还有一层这样的关系在。”
杨雄扁着脸,哼道:“也不全是如此,李大哥也是个有气性的人,星布家就更不用说了,教养好得没话说。旁的人不过看着我们和朱家的关系,占的又是驿站里的大肥缺,他们两人绝对不是。”
杨幺笑着点头:“大哥说得极是,你那两位结拜兄弟自然不算在内。”又用眼色点了点前厅,“什么时候算完?要留她吃中饭么?”
杨雄搔头道:“以往她会在午饭前主动告辞,今年也应该一样。”杨幺咋舌道:“年年都来么?有几年了?”
“打从娘死后,已经有六年了,这是第七年。”身后,杨相和杨岳走了过来,杨相叹道:“也算是有情了。”
“七年?”杨幺瞪大眼睛,啧啧道:“咱爹还真是柳下惠转生,坐怀不乱啊。这茵娘多大年纪了?”
杨相看向杨雄,杨雄想了想,“也快三十五了罢?听说,当年她十七岁成了潭州的花魁,二十七岁退隐,买下了凤翔楼,便开始年年往咱们家跑了。”
“咱爹也不过这个年纪吧?”杨幺看向杨岳,杨岳也是满脸笑意,点头道:“正是。两人倒是般配。”
杨幺顿时垮了脸,左右为难道:“咱爹一个人是可怜,不过咱娘也可怜,姐弟恋,门不当户不对的,多不容易呢,却为了生我难产死了,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极品男人,要拱手让给别的女人,唉,我要是娘,我在地下要再哭死一回的。”
听了这一句话,杨雄三兄弟面面相觑,也开始沉默起来,正在这时,背后响起杨恩咳嗽的声音,四人回头一看,却见得杨恩和菌娘正站在门廊下,菌娘一脸笑意,杨恩却板着脸,叱道:“三个哥哥不学好,妹妹小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了?年初一的,还不准备牌位香案,拜祭祖宗?”
杨幺一吐舌,趁着杨雄他们挨骂时,偷偷溜回了自家房里。转角时,正好瞥着菌娘远远看过来的眼神,杨幺一愣,反射地一点头,一笑,脚下步子迈开,绕过墙去,便不复见了。
待得一切齐全,一家子聚在前厅里祭拜祖宗,摆上的自然是杨、钟两家的牌位,杨家祖宗杨幺,钟家祖宗钟相,好在不过写了姓名,没有把天圣大王,楚国天圣皇帝之类的犯忌字眼写上,杨幺暗暗琢磨着杨恩怕是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好好过日子,这杨家日日想着造反举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条草绳上蚂蚱,总不可能丢开不理。
杨雄是长子,在上头点香,转手交给杨恩,杨幺是女子,站到厅外,待到他们行完礼,杨恩转头向她招了招手,道:“幺儿,过来祭拜你母亲。”
杨幺连忙上前,接过杨岳递过来的香,随着父兄向香案拜了三拜,又随着杨雄、杨相、杨岳跪了下来,叩了三个头,起身偷眼看去,只见牌位上写着“杨门朱氏湘湘之位。”
待得一切结束,大家退出来,仆人不在,从外面叫了一桌席面,兄妹四人从酒楼伙计手上接过,开始布置饭桌。
杨雄笑道:“咱们家就你一个女子,居然还不会做饭,看你将来怎么嫁出去?”
杨幺哼了一声,指着杨岳道:“你问三哥,我会不会做饭,只是这年节下的大席没有几个老到的妇人帮手,哪里做得出来,你们又一个个在外头吃香喝辣惯了的,我才不做这出力不讨好的事。”
杨岳、杨相都笑了起来,倒是杨恩坐在堂上叹道:“在家里还是享点福罢,若是嫁了出去,总是受苦的。你娘当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到了我们家,都丢到了一边,只围着灶台、孩子转,不到一个月生火、做饭、洗衣、喂鸡喂鸭全学会了,除了我没舍得让她下地,其它的活哪里不沾手的?”
杨幺这是头一回听得杨恩说起妻子,不由得湊上去问道:“爹,你当初英俊潇洒,我是看出来了,其它还有什么?咱娘有家世、有长相、有才情,咋就看上你了?”
杨雄顿时“卟哧”一声笑了出来,杨相、杨岳也是嘻笑着一边做手中的活,一边竖着耳朵听,杨恩哭笑不得,摸着杨幺的头,嗔道:“女儿家疯疯颠颠说些什么呢?也不害臊!”到底是个风流惯了的浪子,高兴起来也拧着杨幺的脸玩笑道:“我们家的小幺,长得俊俏我是看出来了,其它还有什么?你表哥玄观有才、有貌,有钱、有权还有势,咋就看上你了?偏偏你还不带见他!”
众人顿时大笑,杨幺见杨恩嘴巴如此厉害,不由瞪眼道:“他不过是看着爹爹的面上,哪里又看上我了?我现在知道咱娘为什么嫁到咱们家了,爹爹这张嘴,夸人家时蜜里调油一样,比保谋拉纤的官媒还要厉害,俺娘哪里能不上当?”
杨雄三兄弟越发笑得厉害,便是杨恩也掌不住大笑,“看你这张嘴,多损,将来只怕要闹得夫家不得安宁。”
杨幺站了起来,走到杨岳身边,接过一盘菜放到桌子上,回头笑道:“爹爹,我这不都是随了你么?你方才损自家的女儿都损得那么厉害,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不费一枪一箭,人家就要望风而逃了!”说罢,靠在杨岳身上笑个不停。
此时,富贵五彩的大桌布已经辅好,各色菜肴摆得琳琅满目,说笑间众人上了桌,杨雄偷偷问道:“怎的叩头时还往牌位上瞅个不停,往年在村里没有祭拜过么?”
杨岳正好听见,轻轻一笑,瞟了杨幺一眼,轻声道:“她当初不是病着么?虽然醒了还是不时犯傻病,到了过年就疯得没了影,哪里还管这些?”
杨雄啧啧摇头,“也就是你了,如果是老二,早把她胖揍一顿,罚她跪在堂上,叫她长长记性,再没有下一回了!”
杨幺看看杨相正离了席去取烫好的酒,回过头来,啐道:“大哥说得是,如果是大哥,只怕会和小妹我一起被揍,一起跪牌位了!”
第十八章 情真意浓
杨岳看着两人斗嘴,只是微笑不语,手伸到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杨幺的垂下的胳膊,杨幺面上一红,也不回头看他,只是借着端碗,手便落到了桌布下,马上被杨岳的手捉住,此时,一阵浓郁的桂花香飘了过来,杨相端了酒,也不要杨幺、杨岳起身,亲自持着给父亲兄弟妹妹们倒上,笑道:“今天大年下的,父亲、哥哥也请乐和一下,小岳在洞庭辛苦,也该散散了,妹子,这是小玄送来的极品桂花酒,你虽不想招他作女婿,但这酒却是要喝的。”
杨幺一愣,似乎觉着在哪里听过这酒名,却又懒得再想,她和杨岳正在暗渡陈仓,哪里会想起身,右手仍放在桌下,娇笑着一手端起酒盅儿,一口饮尽,果然香醇,便是她这个不懂酒的人也知道是好东西,不由得转头对杨岳说:“三哥,真是好酒,你也喝一点。”
杨岳却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桂花酒,面上变化不定,待得杨幺靠了过来,嘴里的酒香扑到他面上,不由一惊,一边执起酒杯,一边抓紧了杨幺的手,低声道:“幺妹,这酒喝着香甜,后劲却大,你未曾饮过酒,不可多饮。”
杨幺此时已喝到第三杯,她正在兴头上,只觉得世间一切如意,正该大大地浮上一白,听到杨岳这般说,轻笑道:“杨岳,我高兴,再喝一杯就好。”这时候,杨雄湊过来要和杨幺划拳,杨幺哪里怕他,转脸笑闹去了。
杨岳拿她没法,杨恩、杨相又叫着他一起喝酒,万分不舍,也只得松了杨幺的手,陪着父兄谈笑饮酒。
人多热闹,一分的趣味也变成了十分,杨幺说着只喝最后一杯,玩起来哪里又记得住,五个人把两坛子酒喝了个顶朝天,杨恩是海量,杨雄是喝惯的,两人还扛着住,却也有些睁不开眼,杨相早就醉倒了。
杨岳不过陪着,只喝了两杯,见得杨幺一脸绯红,开始说起了胡话,嘴里叫道:“杨岳,杨岳,我喜欢你”顿时吓了一跳,所幸其他人哪里还有精神注意这些,怕她再说露了马脚,只好拦腰抱起杨幺,送她回房。
杨幺有了八分的醉意,手脚有些控制不住,杨岳也不帮她,她在半空中,费了半天劲,揽住了杨幺的脖子,靠在他胸前,嘴里说道:“杨岳,我……我其实很担心,你将来会不要我了。”
杨岳抱着她走到房门门口,正犹豫着,听了她的话,不禁笑了起来,低头看向杨幺,柔声道:“说什么傻话呢,都发过血誓了,难道会是假的么?”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走进了杨幺的房间。
杨岳虽没单独与杨幺处过,但这间房子却是和杨雄、杨相他们时时进来,此时看着满屋子挂的各式小玩偶,也只是笑了一下,直接进了内间,将杨幺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便要离开。
杨幺一把扯住杨岳,喘着气道:“你别走,你听我说。”杨岳无奈,也不敢坐下,只敢站在床边,低头看着杨幺道:“你说罢,我听着呢。”
杨幺怔怔地看着杨岳,突地流下泪来,道:“你看,你现在根本不敢靠近我,这倒也罢了,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上不上床不是问题。”她此时有些神智不清,上辈子的话便开始漏了出来,大咧咧地胡说道:“可是,我可以做一辈子处女,你难道能做一辈子处男?你不碰女人能行么?”说罢也不管杨岳的反应,直接向他摸去,嘴里说着:“你又不是天阉,我知道你发育正常呢,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杨岳哭笑不得抓住杨幺的手,禁不住放在嘴边轻吻,一边轻声道:“一嘴的混话,我难道是没女人就不能活的?”话是如此说,嘴唇上的感触越发滑腻,不禁回忆起杨幺洗澡时那一身泛着珍珠色的光洁皮肤,不知如今长成了何等诱人的样子。杨岳忽觉自家的眼光只往杨幺的衣服里钻,顿时惊到,定了定神,按捺住冲动,缓缓将杨幺的手放下,退了三步,站在桌边道:“你喝醉了,明天我们再说话。”
杨岳方走到房门口,背后杨幺捶床大哭起来:“你看看你,还说你没女人也能活,你不过只是亲一下我的手,就开始想女人了!你不准走,你要是去找别的女人,我……我也不想活了!”
杨岳被她的哭叫声吓得半死,连忙掩了门,抚着额头,头疼道:“幺妹,我亲了你,想的自然也是你,哪里会去找别的女人。”此时他越发不敢靠近床边,只站得远远的,一身的功力全调动起来,听着外边的动静。
杨幺满脸眼泪,爬起来叫道:“照你这样说,你如果亲了别的女人,想的就是她了?休想!”说罢,也不揭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便要向杨岳跑去,只跑了三步,脚下被绵被一拌,顿时倒了下来。
杨岳实在无法,只好冲上前去扶着她,紧紧抱着杨幺,反复说道:“幺妹,你乖一点,我只想你,只亲你一个人。你安静睡觉,好不好。”
杨幺只是心中不安,多听了几句,便也安稳了下来,扶着杨岳的手向床上走去,听话地躺了下来。
杨岳松了口气,安置好她,又哄了几句,方转身,衣角又被杨幺扯住,回头一看,杨幺满眼蓄泪,凝神看着他道:“杨岳,你别去找别的女人,我会死,我真的会疼死的。”
杨岳只觉得满腔的柔情已是全放在这妹妹身上,便是再多生一颗心挖出来也是不够。放软了声音,蹲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放心,我若是非要不可了,自然只能来找你,到时候便是万劫不复,我们也只能一起受着了。”
杨幺听了这一番话,眼睛一亮,露出满足的笑容,扯着杨岳衣角的手指一松,便睡过去了。
杨岳凝望她半晌,叹了口气,替她掖了掖被角,转身出门而去。
第十九章 女子闺仪
时间匆匆过去,过了初三,杨岳就开始整理行装,要回洞庭,杨幺死活要跟着去,杨恩哪里又肯放,见她马上就要去后院收拾东西,追到中庭里喝住,苦口婆心地劝道:“幺儿,洞庭现在是什么样子?几座破竹寨子,四面漏风,上千亩的荒田、泽地等着人去挖,若不是斧头湖边的地被水浸坏,成了泽国,张、杨两家的人哪里又肯去那种地方?要去那里的不是无家可归的流民,便是有案在身的贼寇,鱼龙混杂,你一个女孩子,又不指望你建功立业,去哪里做什么呢?”
杨幺扭头不理,站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