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轻轻拂去白荔面容上被风吹起的发丝,“先不说白溯风愿不愿救,就连夫人自己,说不定也是不想活的。”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如常,倒像再说不相干的人一般。念音紧紧盯着她,眼中划过一丝冷光:“听说,云城姬氏近日将本族公主赐予漓江城长公子为妻。”
清音微微点头,念音见状,笑得愈发娇艳:“而另两城也有所动作。白溯风将要迎娶穆如氏的长公子……不,应该称作小姐穆如扬为妻。”
清音敛眉道:“他不这么做,将无法与另外两城抗衡。四城地处四方,彼此牵制,才能有今日局面。”
念音一怔,不死心的问道:“你……你就甘心?穆如扬她若不是穆如氏的小姐,根本没有资格做白溯风的妻子!”
清音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可她偏偏就是穆如氏的小姐,背后有穆如氏庞大的后盾。念音,你与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我觉得你很可悲,上次在暗巷,应是你一手操纵的吧。你给我与白溯风下药,真是煞费苦心。难道看到心爱的男子与我欢好,你很开心么?”
念音脸色极白,恨恨道:“他……他什么时候成了我心爱的男子!我只是想杀了他……”
清音却打断她的话:“那次可是绝好的机会,你却放弃了。而我——既然我要他,就不介意他是具尸体。”
念音一怔,面色更是苍白。清音也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等待夫人醒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乌云散去,阳光划破苍穹,床上女子嘤咛一声,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清音急忙上前,轻道:“夫人。”
白荔长睫颤抖,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此时她虽然苍白消瘦,却依然称得上天姿国色。唇瓣不再红润,却犹如霜冻的玫瑰,残香犹存;虽然眼神涣散,但仍然漆黑如墨,夺人心魄。
清音心中赞叹,又道:“夫人,好些了么?”
白荔眼波流转,幽幽道:“我很好,我做了一个极美的梦。梦中的大哥就如小时候一般,站在桂树下对我微笑,手中拿着给我买的兔儿糖。”
清音窒了一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念音适时端了杯凉茶过来,道:“夫人,请用茶。”
白荔轻轻摇首,似又倦怠的闭上眼睛。清音望着她,心中忽然划过一阵钝痛。自从记起前尘往事,她便对白荔心生怜惜。情之一字,果然害人不浅。
白荔轻咳几声,勉强起身。清音急忙将她扶起,却觉得手中的女子轻若鸿羽,几乎没有一点重量。她低叹一声,又听得白荔道:“我活了这么久,也不知大哥对我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妹妹。我与他一起长大,我心中苦闷,他就开导我;我心中欢喜,他就陪我一起高兴……他性子懦弱,我费了极大的气力助他登上城主之位,可自从他掌管隐凤城后,我与他的距离……再也不曾短过三寸。”
屋内一阵静默。白荔从未与她们说过当年往事,此时说起,倒像在交待遗言一般。她果然将老城主当做心中慰籍,但任何一个男子都不允许自己被一个女子掌控。他原本性格懦弱,却能下手诛杀白荔,应当忍了很久才是……
白荔又道:“但他却每隔一段日子来看我一次。虽然神情冷漠,但我心中……仍然欢喜的很。”
她的神情似喜似忧,令人看了心中竟有酸涩之意。念音忍不住道:“夫人为何忽然提起他,他分明六亲不认,不知感恩图报,当年差点杀了您。”
白荔却神情平和,道:“你以为他杀我是为了不再受我控制么?”
念音迟疑着点点头,白荔便弯起唇角,道:“不错,他的确在逼我走,但却不单单是为了不再受我掌控。隐凤早已腐朽,覆灭是迟早之事。他在位之时,我在一旁协助,勉强可以维持。但到了风儿这一代,城中越发腐朽。如果风儿不是城主,隐凤必将覆灭。”
清音仔细思索一番,道:“可是隐凤好歹是四大名城之一,百年的基业都在。想毁,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白荔却冷笑道:“基业?隐凤的基业都建立在历代城主与巫觋的心血之上。其余分家都是寄居在大树中的猢狲罢了。我的想法便是清洗一下白氏族人,将冗余和无用的东西都丢掉,哥哥却不同意我的想法。”
清音一怔,白荔声音却出奇的冷硬起来:“在我眼中,只有哥哥最为重要,其余人的生死与我无关。但哥哥却认为我疯了,他要杀我。他命人给我下毒,却在最后放了我。他到底对我存了什么心思?他到底将我当做什么?”
清音看着她面无表情却强忍心痛的的模样,柔声道:“夫人,那些人毕竟都是城主的亲人……您的想法,的确离经叛道。”
白荔敛眉道:“清儿,你应当是最懂我的。你想想,一个城养了如此多的废物,怎么才能进步。尾大不掉,贪图享乐,这都是弊病。”
清音沉默。白荔又道:“现在哥哥死了,白氏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我虽然与风儿作对,却不是为了杀了他,而是为了将他逼走。他如果懂我的心思,就带着晨儿远走高飞,隐凤的一切都与他无干。”
清音娥眉紧蹙,沉默不语。念音迟疑片刻,道:“夫人,我看白溯风是不会弃城的……他即将迎娶穆如氏的小姐为妻,如果真的联姻,隐凤还能屹立很久。”
白荔一怔,神色陡然冰冷起来。清音却淡淡道:“夫人不必着急。您可以瓦解隐凤与伏虎的第一次联姻,便可瓦解第二次。此次关乎城主的婚姻大事,所以白溯风极有可能前去伏虎迎亲。”
白荔顿了顿,疑惑的望着她。
清音起身道:“夫人,请允许我去伏虎城,必定让他娶不成穆如小姐。”
伏虎
伏虎,百年古城,庄严肃穆。
越往北方走,那里的夜就越漫长。传说,如果一座城池座落在极地的边缘,它便同时处在黑夜与白昼之中。城南是永恒的白昼,城北便是永久的黑夜,只要信步而行,便可同时拥有日月,真不知那是多么奇妙的场景。
但传说终归是传说,极地寒冷荒芜,生灵罕至,暴雪终年无法停歇。在极地之南,一条山脉横贯东西,将极地的风雪生生挡在山体一侧,是以山阳气候温暖,四季如春。
伏虎城便坐落在雪峰之南,前方一片大泽。越过那片大泽,便可见伏虎城青铜色的城门。伏虎城门四四方方,巍峨肃秀,城门前有两只巨大石虎雕像,栩栩如生,威武不凡。最为奇特的是两虎北生双翼,脚踩祥云,似要乘风而去。城中街道阡陌,格局周正,一条主道贯穿南北,将整个城池一分为二。它不似隐凤城的纵横交错,却自有一番大气庄严。
清音一直对四城心生神往,却只在隐凤城待过一段日子。自白荔允了她的主意,她便日夜赶路,越靠近伏虎城,便觉得从炎炎夏日到了薄凉的春日一般,感到微微寒意。待到了大泽边缘,就连风中都是清冽的气息。她懒懒坐在辕车中,看到碧绿的大泽,青铜色的古城以及远处巍峨的雪峰,又生出一丝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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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与隐凤城截然不同的景致。
身畔的女子一袭鹅黄衣衫,容颜娇媚入骨。她盯着清音许久,见她仍然神色怔怔,忍不住道:“你在看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才到伏虎城?这些日子真要人命。”
清音缓缓放下窗纱,道:“把个时辰便到。”
念音稍稍来了些精神,道:“这些日子紧赶慢赶,真是废了我半条命。据说两城婚期定在下月初九,所以白溯风应该已在路上了。”
清音应了一声,便靠在软座闭目养神。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显得倦怠至极。
念音见她不语,又笑道:“世人都说,宁拆一座桥,也不该坏人姻缘。清音,你打算如何瓦解这次联姻?”
清音眼眸未睁,淡淡道:“你认为该怎么做?”
念音娇声道:“你不是说我不够狠么?我便狠给你看。我去杀了穆如扬,一劳永逸。”
清音皱了皱眉,念音见状,嘻嘻笑道:“这个办法好不好?”
清音道:“穆如扬既然是穆如家的小姐,必定会些防身之术,你若是杀她,还是要费些力气的。”
念音道:“你说得也是,不过暗箭难防,鹿死谁手还未知。再聪明的人也有疏忽的时候。白溯风不就是个极好的例子么?”
清音神色未变,静静地也不言语。念音在她脸上未看出什么情绪,于是低哼一声,便靠在一侧歇息。过了良久,清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手在素白衣衫上一拂,那衣衫便染上一片桃花般的色泽,鲜红刺目。
辕车颠簸着,过了不久,伏虎城青铜色的便城门近在眼前。清音探出头去,映入眼帘的是湛蓝的天,青灰色的墙,生满铜绿的城门,以及城门上硕大的黄铜门环。她被那鲜活的颜色刺得双眸微眯,不能承受一般低下头去,目光流转间,便看到城门两侧傲然耸立的背生双翼的猛虎雕像,其形容凶恶,令人望而生畏。
那车夫递上通关文牒,马车沿着主道缓缓向城内驶去。主道极宽,摸约有数丈,两旁建筑中规中矩,四四方方。放眼望去,街道阡陌,如棋盘一般分布。伏虎城不似隐凤城的复道横空、朱楼迢递的繁华绮丽,却胜在周正大气。也许和北方气候有关,在清音眼中,整个城池呈现出一种青铜色的色泽,带着金属般冰冷的触觉。
这不是隐凤城,更不会弥漫着甜腻的南国香。她低叹一声,缓缓合上窗纱。
辕车停在一处僻静小巷,两个女子下了车,打发了车夫。念音打量着周围,只见青灰色的房屋略显杂乱,不禁皱眉道:“果然哪里都比不了隐凤。”
清音瞥她一眼:“你不也认为隐凤覆灭是迟早之事么?”
念音怔了怔,道:“我说过,鹿死谁手还未知。不过我们既是夫人的人,便要听她差遣。”
清音沉默半晌,道:“既然如此,我们先找安身之处,然后打探消息。”
念音没有反驳,两人便在城中找了一处客栈安顿下来。那客栈紧邻着伏虎城主道,地处繁华,行人来往如织。两人安顿好了,站在客栈二楼,透过窗户,看到远处城堞、飞檐、碑碣、雪峰都笼在明亮的天光下,幻出海市蜃楼般的色彩。
清音又生出一丝恍惚。念音皱了眉道:“虽然是晴天,怎么总觉得晦暗。”
清音道:“你不若说哪里都比不过隐凤。”
念音怔了怔,神色略微尴尬。两人对立良久,便一起去楼下用饭。北地之人性子豪爽,吃食上不拘小节,这家客栈的名菜便是五香牛肉,厨子将它炖熟了放在一口大锅里煲着,汤汁配料独特,隔了老远便闻到一股肉香。
两人找了空桌子坐下,取了竹筷在手,念音便道:“小二,拿些吃的过来。”
那小二生的膀大腰圆,端直切了半斤牛肉过来,佐以白面馒头。清音吃了一片牛肉,只觉得牛肉鲜嫩多汁,唇齿留香。而念音是土生土长的南疆人,从没见过这般阵仗,一时不知该如何下筷。那小二见状,笑道:“两位姑娘生的这么水灵,想必是南疆人吧。”
清音低了头没有言语。而念音自出了白府就与白荔在暗巷中居住,见惯了搭讪调笑的场面,于是笑道:“是呢,我们姐妹是隐凤城人氏,一起来伏虎城游玩。”
那小二道:“诶呀,这可要赶多远的路。”
念音笑得分外妩媚:“这又算得什么,我们姐妹对贵城心生神往,早就想来看看了。一来才知什么叫庄严大气,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而且,听闻我们城主即将迎娶贵城小姐为妻,我们也算赶巧了。”
那小二却道:“可不是么,两城联姻,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场面。更巧的是,方才听说那城主的仪队已到了五里开外,我们城主已经去迎接了,隐凤城主随后便可进城。”
清音一怔,猛地抬起头来。念音只觉得她一双眼眸明晃晃的分外吓人,一时竟然语塞。清音起身,道:“念音,上二楼,等他。”说罢快速向楼上走去。
念音怔了良久,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她登上楼梯,猛地推开房门,便见到清音端坐在床铺之上,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