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库洛洛右手遮着嘴陷入沉默地思考起来。
眨眨眼睛，深云在心里叹息……库洛洛的招牌动作啊，来到这里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能看到近距离版的现实真人秀吧——
“怎样？……”抱着希望地小声问问。
转过头对少女露出一个“你放心”的笑容，库洛洛开口，“深云小姐在市集有没有比较熟的人？”
“熟人……”深云眨眨眼，“有是有……但是……”
“怎样？”库洛洛亲切地问着。
“我……”深云的脸慢慢变红，“我觉得……会太打扰人家，而且……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总觉得很不好意思。”她喏喏地说。
“是吗？”库洛洛微笑，“但是，把事情自己摆在心里烦恼，如果是真正关心你的人，以后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的。”
“嗨。”深云柔柔地应着，双手支着下巴，“但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呢，这样麻烦别人的事情。”
“深云小姐不习惯‘麻烦’人吗？”库洛洛和气地说。
“……”深云顿了顿，然后孩子气地说，“……我不知道。”她望向库洛洛，那眼竟干净纯真得像个孩子。
“嗯……”库洛洛轻声，“那其实不是‘麻烦’的，而且，偶尔给人麻烦是件好事，那样子，别人以后想‘麻烦’你的话，不会太尴尬。”
“……好像很深奥，”深云吸了口气，“又好像很有道理……”她倏地一笑，“……啊，那我试试看好了，如果失败了再去道歉。”
“嗯，”库洛洛说，“要不要我陪你去，那样就不会太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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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夫人。家族的产业由于以上原因，已经全面停业。而莱因丝家的祖传土地，除了夫人身处的这所老屋的房子，其它也已经全部变卖了，所得钱财仅仅勉强能够偿还此次金融危机背负的债务。另外，由于怕夫人担忧，我已经自作主张地请退了一批佣人。但是从这个月起，家里恐怕已经无法再供养任何仆佣了。所以在下建议，把剩下的佣人都辞退。……”
随着费特华沙哑如粗砾的嗓音一一吐出的语言，雪薇莉亚的脸色也逐步苍白。她坐在宽大书桌后的奢华坐椅里，椅张那么大，几乎就像要把雪薇莉亚纤弱娇小的身体吞噬掉。她略向下歪着头，细心地听着管家的报告，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惊惧，就像不小心碰到什么可怕事情的孩子，只是不知所措地低头绞扭着手指。
“当然。”费特华在这里停下话语，瞥了雪薇莉亚一眼，在看到对方苍白无血色的面容时，又垂下眼，眼底神色莫辨，“当然，如果夫人愿意再贩卖老屋里的东西或者直接卖掉老屋，那……”
“不！————”雪薇莉亚听到后倏地抬头大喊，“不！————决不！……只有这所屋子，只有这里，绝对不能碰一下。……”她的声音显得十分慌张。
“……”费特华顿了下，然后接到，“啊。……属下也非常能够明白夫人对这所自小长到大从未离开过的房子的不舍之情，那么，对于夫人来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炒退所有的佣人了。”
“……所有人吗？”
“是的。所有的人。……”
“我……明白了。那么，找个时间……”
“我很抱歉，夫人。恐怕以夫人的财产，您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去准备其它了。”
“……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了吗？”
“是的。……所以，最好今天就……”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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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真的可以？”少女明亮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哈哈哈哈——————没问题没问题。深云小姐就放心好了，虽然我这老头子这间只是小店，但是让个孩子打打手帮帮忙还是没问题的。”
“嗯…………是。真的太谢谢你了。奈威大叔。奈威大叔果然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了————”深云冲着戆厚的大叔灿烂地笑了。
“哈哈哈——————深云小姐介绍的人就没问题啦！别的人我不敢说，深云小姐绝对没问题！……”
“嗨！”听到对方的夸奖，深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么，那孩子什么时候……？”
“啊————对方没问题的话，现在就可以过来了。再过一会，我这可就到一天最热闹的时候了。让他过来给我看看也好。……”
“恩——好的，那我现在就去叫他过来。”
“深云小姐要帮的人是谁啊？”和少女一起走在路上，库洛洛突然开口问到。
“恩……一个孩子。”停下来想了下，深云回答。
“恩。”等了好一会，见少女只这么一句就没了下文，库洛洛不禁追问，“还有呢？”
“……”深云这次停了更久，然后突然笑了开来，“这样被你一问我才想起来，我根本连那孩子叫什么名字还不知道嘛。”
“……”库洛洛不禁不认同地皱眉看着少女，“连名字都不知道？那你还？…………”
“啊！不过他库洛洛先生你也认识的。”
“哦？”有谁是他们两个人都认识的吗？
“嗨。库洛洛先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你是说？……”似乎想到什么，库洛洛有些惊讶的看向少女。
“嗨。”深云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就是那个抢劫我的孩子。”
“……”库洛洛莫名地微眯起眼看了看少女，然后再温和地笑开，“啊……深云小姐，真的是个热心的好孩子呢。”
“……”深云看着库洛洛瞬间眼底轻笑般的冷漠，不置可否地微笑着。
“……所以，现在你快去奈威大叔那里吧。”对着站在面前的男孩，深云弯下腰，柔柔地道。
“——————”男孩一言不发地看着少女自说自话，讽刺地冷笑起来，“那还真是太感谢你了。”
“……”一动不动地看着男孩，深云突然道，“你可能觉得自己不需要我的帮助，觉得我来帮你是自我满足同情心过剩，但是，”她的语气很温柔，眼神和语气一样温柔，让男孩感到些许眩目。那种眼神，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那天那种温柔到让他颤抖，颤抖到让他害怕的眼神，他以为，或者说，想要忘记的眼神。他听到少女同样温柔的声音，“为了你的妹妹，你连抢劫都可以去做，连抢劫都可以不用怕，那么，接受别人的同情又算什么。你可以把这看成对对方的利用啊。你……”少女眼睛明明亮亮，微弯的眼看上去似带笑意，“用你抢劫的决心去做，不偷不抢地去过，即使失败了也不去后悔。你是男孩子吧？”
“当然是。……”男孩倔强地说。
“那，”深云朝他粲然一笑，“去试试好吗？”
“我……”开口想拒绝，但是却找不到任何借口，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在这个人面前——在这双眼面前，显得那样脆弱。
“算为了你妹妹，也算我拜托你你好吗？毕竟，我和熟悉的大叔说好了，你现在不去的话，我会好丢脸好丢脸的！”深云皱着眉头，一脸可怜样。
“哼！你丢脸管我什么事……”这样说着，小男孩却是转身向着市集跑去。
看着男孩跑开渐远的身影，深云微微一笑。然后转身朝等在对面走廊里的库洛洛走去。
第12章 出去玩吧（三）
“事情解决了？”看着少女慢慢朝着他走来，库洛洛自动地露出一个笑容。
“嗨。”回给对方一个同样温和的笑容，深云示意库洛洛走这边。
“恩……。那么那个男孩一定很感谢深云小姐你了。”跟在少女身侧，库洛洛冲对方笑着说。
“不。”深云很直接地说，“他一点也不感激我。正好相反，他很生气呢。”
“恩？……”库洛洛皱眉，似乎为深云打报不平地说，“那他也太不识好歹了。深云小姐是一片好心啊。”
转身眨眼看着库洛洛一脸的正义，深云又微微一笑，“不！他拒绝了我我很高兴。”
“？”真的感到疑惑了，库洛洛奇怪地望向少女。
“啊！——其实，一开始我也很担心呢。”又回到最初遇到小女孩的公园里，深云自顾自地向秋千走去。“因为，我也只见过那孩子三次面，而那三次都不是什么美好的相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我只知道他在抢东西。”所以，她才在一开始的时候下意识地没有去找熟人。
“但是，现在我放心了。”坐在秋千上，深云又轻轻地荡了开来。站在一旁的库洛洛能看到她黑色的细柔发丝在风中飘散，遮得她唇畔一抹笑容若隐若现。“我不担心那孩子了，他一定没问题的。”
“哦？”库洛洛好奇，“为什么？”
“因为那孩子，很骄傲。”闭上双眼，深云感受着吹抚在脸颊的清风，缓缓地说，“那个孩子，他那么骄傲，宁愿去抢劫，宁愿冒着这样的危险，宁愿去做坏事，他也没有跟任何人求过救。甚至，在别人想帮他的时候，首先感到的是愤怒。因为受到屈辱而愤怒。他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他从来没有稀罕过任何人的帮助。他遇到了大家都会说可怜的情况，但那又如何呢？就算所有人都说他可怜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会自己去解决这项困境，他会自己去努力，因为不管多么艰难，那些都是属于他的，那是他的生活，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过问。”
“……”库洛洛沉默了很久，然后又用与平时相同的声音开口发问，“深云小姐，觉得抢劫是件危险的坏事吗？”
“嗯……”深云停下摇晃秋千的动作，侧过头看着男子，然后道，“我想，是吧。”
“你想？”库洛洛有些好笑地说。
“是的。至少，对那孩子，那是坏事来着。”
“恩。怎么说呢？”
“我刚刚跟库洛洛先生说过了吧，那孩子还有个生病的妹妹。所以他才会去抢劫。但是，他一个孩子又能做到什么地步呢？就算他今天没事，但不代表以后也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还有妹妹，他的妹妹又应该怎样去面对自己那么骄傲的哥哥为了自己去抢劫？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出事了那她妹妹怎么办？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库洛洛不由追问。
“更何况，”深云直视着库洛洛的眼，那双深沉黑暗的眼，即使戴着温文尔雅的表相也无法掩饰眼底深处堕落至极的黑暗气息。她闭上眼，温柔地说。“他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他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没有体会过。他现在看到的，只是黑暗只有冰寒，但那并不是唯一，生活是有很多东西的，包括悲伤与喜悦，黑暗与光明，希望与绝望……只看了一点就决定了所有，对他来说太可惜了。”
“嗯，”库洛洛低下头看着深云闭着眼摇晃秋千的样子，“那个孩子很幸运呢，能遇上深云小姐那样的人。”他的笑依然温和亲切，“在做下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错事之前，他遇到跟他说不对的人，真是好。”
“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错事……”深云睁开眼，重复，“那是什么样的事情？”
“……谁知道呢？”库洛洛依旧笑着，“谁记得呢？会让人伤心的事，人总是忘得快，而且忘得连自己都不知道。等突然来的某一天，有人说，你过去做的这件事，真是不对，可是他已经不记得它了，这样……”库洛洛叹了口气，“我觉得挺可怜。”
“可怜？”深云瞪大眼，“库洛洛先生说——可怜……”
“嗯？我不能说吗？”库洛洛看着深云，有些奇怪地问，“可怜的人就是可怜，不说也是可怜的。说出来，让那个人伤心生气了，但是心情也发泄出来了，那样就算可怜，也是身体健康后的可怜。”
“不……”深云张了张口，然后只是小小声地说，“我只是想，库洛洛先生，也会想一个人可怜……呐，库洛洛先生遇到过可怜的事情吗？”
“……”库洛洛安静了一下，微笑着说，“谁知道呢？谁记得呢？”
“库洛洛先生……”深云温柔地说，“我想，那个孩子的妹妹如果能好的话就好了。”
“嗨。”库洛洛温和地应着。
“如果他也能过得开心的话就好了。”
“嗨。”
“如果……”
“深云小姐，”库洛洛忍不住地笑，“人不能太贪心哦。”
“嗯……”深云轻柔地说，“我是个贪心的人。我想……那个男孩好，他的妹妹好，雪薇莉亚好，费特华好，……我想大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