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入的团员柯特也在和他们的相处里渐渐习惯了他们从小小的村庄受袭后的残景得出对方的人数、武力情况、战斗状态、战斗习惯、对敌方法、所属势力的对话和分析。
所以说人类的惯性真是可怕……
柯特依然对团长库洛洛戒备畏惧而且夹着复杂的敬佩,他是除了父亲和哥哥外,他最感觉想要追赶而无法追赶的人了……
冷静,理智,敏锐,深藏不露,仿佛没有任何的感情,只有绝对的理性。
当然,柯特并不是没有见过冷静决绝的人,相反,在他杀死的人里,这样的人占大多数。
但是可怕的是团长冷酷算计得那样理所当然,不带感情和私欲。
因为他的行为不带感情和私欲,所以即使杀人如麻,团长也显得比他们任何人更优雅干净,更看清局势。
库洛洛·鲁西鲁是一个,优雅干净的,聪明理智的,疯子。
他总是在行进中把旅团放在最危险的情况下,疯狂到极端的不理智,任何行为都找不到规律可循,就像他自己说的——没有,秩序。
但是柯特又隐约感觉到,这样做的他,比任何人都理智冷静地重视旅团。
就像他在家里会每天吃毒药,把程度控制在临死边缘,然后一天一天加重毒素。
旅团的行动也是一种“毒”。
而团长把“毒”控制在稍稍越过死亡边界的程度,安静地观察旅团的反应,再慢慢加重毒素。
团长理性地控制着,团员愉快地接受着,一旁的柯特触目惊心着。
在柯特眼里,团长已经成为了与父亲和大哥同类的、不能用人类的角度来看待评判的“怪物”,任何时候把他们这些怪物当作人类的时候,也就是被他们把手扎入心脏的时候。
甚至他更害怕库洛洛。
因为库洛洛不仅是个“怪物”,还是个“魔王”。
所以他总是站在库洛洛的身边,当他抬头看其他团员时,他慢慢地明白,这群桀鹜不驯的团员,之所以总是聚集着站在团长的身边的理由。
——只是,想站在他身边,看看他还会做什么而已。
因为他们很强,所以想看看库洛洛这个特别的强者,会做什么。为此,他们并不介意,服从团长的领导。反正,如果库洛洛有一天让他们失望了,就杀了库洛洛,另外找一个替代的。
这种时候,柯特又会转头看低头安静看书的库洛洛。
……其实,团长什么都知道吧,连同团员们对他的所有想法和感情。
如果不是那一次。
侠客把地下医院的医生名单给了库洛洛,而他就在旁边观摩。
他大概一辈子也无法想像——
库洛洛·鲁西鲁,居然能有,如此“人类”的,表情。
“人类”到,令人,恐惧。
团长轻轻拍打了一下书,他的黑眼安静地看着面前凶残狂暴的团员——
“我下令,改变这次行动的,目标。”
第85章 王座
兰德身后跟着深云和西索,他们走在塌了一半的走廊上,脚下碎裂的大理石反射着璀璨的荧光。
“王的伤势很重,他的腹部出血严重,手臂也折断了,那个猎人老头的确不是好惹的!但是他给王造成的伤并不到无法治疗的境地。”兰德挺直胸,头也不转地小声说着,“只要吃几个人,就可以得到养分,然后等待尼飞彼特的痊愈,得到治疗。”
突然,兰德在走廊中间单脚下跪。
“继续往走廊上直接走,看到尽头的门就能进去。”
他深深地俯下头,对深云和西索说。
西索扭了扭腰,径自走了过去。
“兰德先生?”深云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他埋着头。
“到此为止,我不能再进去了。”
“——接下来的,是王的座前。”
“只有那里,我不能冒犯。”
嚣张变态和西索有得比的兰德,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垂着头说道。
深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已经走远的西索。
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向兰德弯腰行礼,然后跟了上去。
“呐~~~~你是医生?~~~~~~”
“是的,西索先生。”
穿着白色婚纱的西索,和白色医袍的深云,并肩走在走廊上,他们的尽头已经出现了一道高耸的门。
西索看了看身旁的女孩,不明所以地呵呵笑,把门打开了。
王座。
高高在上的阶梯。
身侧垂着几个蚂蚁。
长着蝴蝶触角,身材瘦削高挑的男子,他身上的白色衬衫破破烂烂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但是能看得出在之前他是多么注重仪表的人,即使破烂,也不会凌乱。但是他在王座面前下跪,深深地垂着头,姿态恭敬。
猫女尼飞彼特靠在王座前的一根坍塌的柱子上,她的尾巴被揪断,后面的衣服上也看得到血迹,她闭着眼,没有声息,像是已经死去。但是她也同样地,借着柱子撑着,保持下跪的姿势。
还有两具尸体倒在地上,一具是曾上过电视的狮子头,一具是没有见过的健壮男子,他那不像人的关节看得出来是嵌合蚁,他们的身旁坚硬的大理石地面碎裂得严重,好像经过了恐怖的战斗。
王座上,蚁王坐着。
他的手上抓着一件东西,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的座旁,散着被打乱的棋盘,以及对面空寂的另一个座位,棋子孤独地四散。
他的伤似乎很重,鲜血染红了整个王座,顺着阶梯流淌滴下。
棋子浸在血里,黑色和白色染上血红。
时间仿如静止。
但是在西索打开门的刹那,溢满了室内几乎已经实质化的极度不祥恐怖的念力,仿佛找到通道般,朝着门口的西索和深云冲过去。
好像有一千只骷髅头,穿体而过,呼啸哀鸣着远去。
“呵呵……”西索压抑不住地低低笑起,深云抱紧双臂,紧紧咬住唇,在体内拼命地运转气,西索眯起凤眼瞥了她一眼。
“保持肃静。”蝴蝶的声音在前方悠扬地响起,他依然垂着头看向王座,声音沙哑,却清晰——
“你们在王的座前。”
“呐,他现在快死了吗?”西索扭了扭他的婚纱裙,看着蚁王。
“……人类……”蝴蝶的头上抬了一个角度,但是始终不曾高于阶梯上王的脚,他的眼神冷酷残忍,以人类审美观看来十分美丽的脸蛋忧郁,他满是杀意,但是越是残杀,他的脸越显忧郁,“在王的面前,不得狂妄。”
他下令,恶意的念力潮水般压来。
西索咬咬唇,灰色凤眼因为兴奋而闪亮,“哎呀~~~~不要挑逗我嘛~~~~我会想——杀了你哦~~~~~~”
男性低沉暗哑的声音被他刻意地拔高,听起来像是女高音,配着他听得出真实愉悦的话语,以及随之爆发的狂风般的念力。
阴森恐怖。
旁边恭顺下跪的蝴蝶,给人感觉还比他像个人类。
深云站在西索身边,在习惯了之后,气开始在她身上中和双方恶意的念力,形成一个仿佛中空的“结界”,她集中精神运着气,没有注意到蝴蝶对她奇怪地看了一眼后,闪了一下的眼睛。
她被刹那抓到王的座前。
“王,您的‘药’来了,请您进食。”蝴蝶恭恭敬敬地对王轻声说。
深云睁开眼睛,她被按到阶梯上,王就低头坐在那里,离她极近。
“王,请您进食。”蝴蝶的声音柔和平稳,极为坚定地恭请着沉默的王。
“王,请您进食。”蝴蝶再次说,他的表情显得忧郁。
“王,请您进食。”
…………
“王,请您进食。”
…………
“王,请您进食。”
…………
“他,已经死了。”深云轻声说。
“王,请您进食。”
…………
“王,请您进食。”
…………
“哎呀~~~~~原来是坏掉的果实啊~~~~~~~~”西索转身,表情难过,他扭了扭腰,裙子在空中摆出妩媚的弧度,“真可惜~~~本来以为如果是这个力量的话,只要让医生给他打上镇定剂和止痛剂,就能和我打上十天半个月,直到死为止呢~~~~~~~”
他的脸瞬间显得非常无聊和失望,好像本来被填满的内心瞬间被挖空,但是那样会让普通人痛苦的感觉,在他心里也只是淡淡的压抑,他指间的扑克牌翻转,然后被他顺手抛飞,“真是可惜~~~~~~~”
深云看着西索一摇一摆地走了出去,裙子跟着一摇一摆,头也不回。
自始至终,他几乎没有注意到那个和他一起走来现在被按在地上的女孩。
“喵~~你不要被吓到。”一旁一直没出声的猫女开口,她依然闭着眼,断了一半的尾巴摆摆,她的声音像甜蜜的糖果,“普夫他知道的。只是我们是为了王而生的,王死了,我们也该死。喵~~~~他比任何人都尊重王,而且老是喜欢为王想东想西,像个老管家。”
尼飞彼特嘴角弯起弧度,或许只是她猫咪的脸天生的笑弧,她喵喵地咕噜了两句——
“他只是希望,王不要死。”
深云的黑眼看着依旧一声一声恭敬柔和地说——王,请您进食——的蝴蝶普夫。
突然觉得,其实就这样被吃掉也不算什么。
只是,她也非常明白,如果王真的活着,她不可能会让王吃了她。
因为她也不想,雷欧力、奇犽、小杰死。
希望锻云不要死。
希望袭月不要死。
希望雪薇莉亚不要死。
希望蜜莉莉不要死。
希望逐伯不要死。
希望城主不要死。
希望无名不要死。
希望库洛洛不要死。
希望酷拉皮卡不要死。
希望雷欧力不要死。
希望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不要死,大家都活着,一起快乐地生活着,没有烦恼,没有哀伤,没有忧愁。
不要有复杂的爱,也不要有辛苦的恨。
所有人都能幸福地,快乐地,一起生活着。
就像她小时候捧在手里的大大的画册。
眼睛的疼痛让她回过神来。
好疼好疼。
原来一切都是梦。
孩子的梦那样美,美得让所有大人心碎,然后,抱着残缺的心,继续生活着。
第86章 对不起
……喵~~~我会看着普夫的。你走吧,从那道门过去,那里有一个人类,是这个国家的地下负责人,因为如果没有他打电话给外界的话,这个国家的行政、司法、交通、财政、人文……全部都会陷入混乱,所以我们一直留着他。你找到他跟他说,他已经没用了,可以逃跑了。
……你不杀我?也不吃我?
……喵~~~说过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尼飞……彼特,为什么你要杀死凯特呢?
……因为凯特很厉害啊,我想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嘛!为了保护王,我必须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有多大差距。
……所以,现在,没有意义了……
……喵~~~~~~
通过那道门,就能去到人类的地方。
吱呀………………
转动门把,深云走进了这间像是仓库的房间。
房间的视野灰暗,但是感觉很宽敞很空荡,脚步声、开门声都传得很远。
“打扰了,请问有人在吗?”深云习惯地礼貌问道。
……………………
收到一片沉默,深云呼出口气。
把门顺手关上后,深云在空荡的仓库式房间的一个方向走去。
——整个仓库里,似乎只有两辆车子,而且是大型的,好像搬运着什么。
气氛好像有些奇怪。
诡异的感觉,一种让皮肤泛起鸡皮疙瘩的感觉,在黑暗寂静里蔓延。
这样的感觉她知道,在锻云死去的那一天,在雪薇莉亚死去的那一天,在那依拉即将面临险境的一段时间,在城主要死的时候,在前往奈落之岛的时候……
在她每次要遇到库洛洛的时候……
那是她作为医生,也是作为病人,对鲜血的味道的,一种直觉。
会有人即将死去的感觉。
深云倏地停了脚步。
她站在仓库中央,看到一点微红的亮光在大型货运车里通过车门的缝隙射出来。
不可以过去!
心底的声音在警告。
不可以过去!不可以过去!
深云踏出脚,向那边慢慢走去。
不可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