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他为什么会躺在这里?这里……好像是一片废墟……
……爸爸妈妈呢?伙伴们呢?……
用力地起身,手脚有着被磨损擦伤的微微灼热痛感。
一步一步地踏出去,夜好黑,什么也看不见。
少年只是走着,眼神有些迷茫,要走到哪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要走……要走到……什么地方去呢?……
“啊!……”脚下突然被什么僵硬的东西绊了下,少年狠狠摔在地上,“呜……痛啊……”他努力地重新起身,手撑在地上摸索着,然后,倏地停住。
他的手,似乎碰到了什么圆圆的,有两个孔的,上面涂着黏黏的颜料的小球。
少年心里一颤,隐隐约约的,他感觉到有种巨大的恐怖揪紧了他。他伸出手去,把那颗“球”捧了起来。
云散,月光。
少年有些擦伤的手上沾了点血,但是他的手掌沾到更多的黑色粘稠掉落的东西。
少年瞬间紧缩的瞳孔里,映入了一颗只有两个眼孔血洞的人头,那没有眼珠的瞳孔,痛苦扭曲的脸,吐着舌头的嘴,盯着他,让他眼底的火红像辉映着眼前手上的红。
——仿佛在对他,述说着什么。
他的脚边、身旁,满满地,滚落着四散着人头和残肢。
大地被血染满,血被夜风吹干。
大地干涸。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呼……”酷拉皮卡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飞艇上房间的桌前,桌上的电脑已经进入了保护模式,发着黑色的光亮。
他死死盯着正对面的电脑好一会,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啊……”身体一放松,就发现手掌刚刚被自己抓到破皮,他摇摇头,转身拿起放在抽屉里的药箱,取出药水和绷带包扎了下,然后很习惯地拿起桌上的水瓶倒了一杯,捧在手上慢慢地喝。
想到友克鑫和幻影旅团的战斗,想到被自己杀死的团员窝金。
在自己逼供窝金的时候,他一拳一拳地狠狠打在蜘蛛身上,打在杀死自己所有族人的仇人身上。
——竟一点快感也没有。
手上残留的痛击人体的触感、拳头击在人体上的闷重声音、一拳下去就多一点的血腥味……
妨碍着他冷静的思考。
——为什么你不思考?没有任何感觉吗?你怎么可以做得到?——
——回答我!————
蜘蛛团员窝金的嘴滴着血,他们也会滴血呢。
……杀了我。他只是这样说。
在他这样的话出口后,酷拉皮卡瞬间把审判的小锁链插在他的心脏上。
——正确无误地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饶你不死。
——你的同伴,在哪里?
那个粗矿高大的男子只是嚣张地裂开嘴。
……去死啦。谁要告诉你。
粘稠的鲜血噗嗤一声从他的喉咙涌出。
冰冷的锁链解开。
火红的眼睛安静。
其实从很久以前就知道——
蜘蛛的网,是怎么挣也挣不掉的。
打开窗口,夜风从黑暗虚空中传来。
和窟卢塔族还没被灭亡时,他躺在父母膝前一样……
和窟卢塔族被灭亡那晚,他捡起一个个眼珠空洞的头颅一样……
和为窟卢塔族报仇时,窝金被他杀死时一样……
——世界不会因任何人而改变。
旅团是,酷拉皮卡也是。
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甘·心。
金发蓝眼的少年站在窗前,抬头看着那弯寂然明月,就像无数夜晚里看到的那样。
但是他的不甘,已经开始沉默。
每一天,都有,一些事情,将会,发生……
夜风里,静静地传来隐约的歌声,很低很低,如果酷拉皮卡不是锻炼有素的念能力者,或许不会察觉到。
每段路,都有,即将要来的,旅程……
酷拉皮卡闭上眼,是女孩子的声音,很温柔很干净的声音,虽然唱得断断续续,一下停很久,一下又唱得很顺,但是和旋律的笛声一样,让人心境平和,停止痛苦的跳动。
每颗心,都有,值得,期待的,成分……
每个人,都有,爱上另一个人的,可能……
想爱,就不能,害怕,会有,伤痕……
没有人完整……
却有人能信任……
才,找到,永恒……
深云坐在走廊上,看着落地窗前映得很大很大的月亮,低低地哼唱着。
她唱几个词,停好一会,好像是忘了歌词很久,现在突然兴起要唱,结果唱得很困难,很断续。
唱到“永恒”,她突地停住,歪过头,想了很久,终是没有再唱下去。
她抬起头来,注视着黑黑的天花板,黑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什么感情。
她抬起头的样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格外明亮,朦胧的寂寞。
呛啷!——————————
瞬间,深云面前的落地窗被打破,玻璃碎在她的面前脚下,巨大的风压吹乱了她长长的黑发,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了月光,也挡住了飞艇外的风压。
深云眨眨眼,看着面前长着人脸和蜜蜂身体的生物。
“呵呵呵……人类也只有声音能过得去……”蜂女说着,站在她面前,眼睛闪着贪婪饥饿的光,她的手刷的一声挥过深云身体左侧,砰隆一声巨响,深云转过眼去,墙壁刚好在她的影子左边开始,被狠狠地刮出三道痕迹,能从那墙痕里看到墙里的东西。蜂女露出快乐残忍的笑容,好像进行着什么有趣的游戏,一击过后她站在原地,等待着眼前的人类女孩像普通人一样发出让她快乐的尖叫,那真是最好的调味品。
但是眼前的女孩只是慢慢地转过头,上下打量了她几下,然后微微笑,“奇美拉嵌合蚁?”
蜂女期待的表情收起,她俯视着面前柔弱的人类女孩,眼里是冰冷的杀意,“在女王面前,你居然敢这么嚣张。”
“嚣张,是说你自己才对吧?”女孩歪歪头,叹了口气“整片落地窗都被你打坏了,飞艇的工作人员会生气的。”
“我有嚣张的资格!”蜂女咧嘴笑,“人类这种东西,总是喜欢在意奇怪无聊没有价值的东西。”她看看面前的人类,然后眯起眼,“就像你一样,明明比我弱得要命,还在我面前那么嚣张。”
“比你弱……”深云哦了声,“——又怎样?”
“比我弱……”蜂女猛地上前,一拳打在少女坐着的椅上,扬起一阵尘埃,她的眼里满是令人悚然的神色,“弱肉强食!不是你们人类自己提出来的吗!”
“是吗?……”女孩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蜂女一惊,她慢慢地收回拳头,看着站在走廊另一边的女孩,本来像是逗弄玩具的神色消失,她的表情——是饥饿贪婪的表情,“啊……真没想到,你看起来一副不怎么好吃的样子,其实是很美味的啊。”她的嘴角似乎掉出涎液,盯着深云的眼神令人发竦,“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以前我们刚刚发现有比平常人更美味的人类一样……”
女孩看着她,突然开口,“呐,为什么?”
“嗯?”蜂女皱着眉头问,这人类女孩看着她的眼睛真是讨人厌。
“你们是以被食者为基因孕育后代,拥有强大的力量、蚂蚁的女王制生活习性、人类的基因的奇美拉嵌合蚁。”女孩眼睛直视着她问道,“那么,说出弱肉强食这样的理论的,是你们体内的蚂蚁部分,还是人类部分?”
蜂女盯着她,看着她眼里没有和普通人的恐惧和扭曲,她把手插在腰上,仰起脸,“我是尊贵的蚂蚁女王,当然不会和人类一样!”她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类,嘴角的微笑含着噬人的杀气和恶意的念力,“人类是我见过最弱小低贱的生物。每次我们去狩猎的时候,他们都只会逃跑尖叫。那么无聊没有价值的东西,是我们赋予了你们价值啊!让你们作为尊贵的我们的食物——就是你们的最高价值!”她冷冷地笑着,“是我们,让你们有价值地死去的!”
她的话一落地,就向前飞去,运满巨大念压的拳头向深云身侧打去。
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冰凉地响起,瞬间,蜂女的身体被锁链层层缠绕。
“呜!——”蜂女惊叫一声,然后他吼着开始挣扎。“混蛋啊!————”
“没有想到,蚂蚁居然跑到这里来了。”少年清冷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金发蓝眼的静然少年从阴影处走出来,月光反射在他的锁链和蓝眼上,一片清泠。
酷拉皮卡走近深云,“深云小姐,我们应该已经进入了蚂蚁的区域,请不要在晚上随便走出房门。”他声音斯文冷漠地阐述着。
深云没有应他,只是垂着头静静站着。
酷拉皮卡见她这样,也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对着一直挣扎着的奇美拉蚁问道,“有多少蚂蚁已经来到这附近了?”
蜂女只是继续自己挣脱锁链的动作,酷拉皮卡皱了皱眉,冷静地开始思考。对手不是蜘蛛,他不能使用锁链的能力,现在只是勉强用蛮力在制住她而已,该怎么打败她呢……
“那么,你杀过人吗?……”深云突地用她女孩子特有的柔和的声音问,她问。
“——你有听到婴儿的哭声吗?”
酷拉皮卡皱眉。
“你会去听你吃过的鱼会不会叫吗?”蜂女一边挣扎一边冷声,她满眼暴虐的杀意。“如果不甘心的话,就杀了我们啊!把我们全部杀掉吃掉消灭在世界上!让所有看不顺眼的东西全部消失在自己眼前,那是多么美妙的快感!——”
蜂女的嘴角扭曲,用看着餐盘里的肉的眼神盯着面前的两人,“弱·肉·强·食!明白吗?弱小本身没有罪,但是在强者面前,弱小有罪!”
“强者面前,弱者有罪……”女孩柔和的声音重复着蚂蚁的话,酷拉皮卡听着又忍不住皱眉,他抬头看向已经从锁链那挣扎出来的蚂蚁,眼底一片清冷,“深云,你先退后。”他迅速看了一下还是站在原地的女孩,声音坚定。
“——在强者面前,弱者有罪——这样的话,是我听过最恶心无耻的话。”他冷冷地盯着蚂蚁,却对着深云坚定地说,“这样说的人,不过是找了个借口,让自己能没有罪恶感地去杀戮。这样的话……这样的行为……有罪的绝对不是弱者!是这样说的那个人,是他所处的——那个世界!”
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却坚定有力地慢慢重复,“——有罪的,绝对不是弱者。”
“哈!——你这个人类也很嚣张嘛!——”蜂女对酷拉皮卡大喊,在挣开锁链的瞬间冲向酷拉皮卡,念拳狠狠击出。
酷拉皮卡用【硬】挡住,他闷哼一下,在蜂女露出胜利的微笑的时候一脚更猛力地把她踢出很远。蜂女的身体整个被踢飞,重重地撞在走廊另一边远远的墙壁上,扬起一阵巨大的尘土。
“酷拉皮卡?”深云喊。
“没事。”酷拉皮卡摆摆手臂,紧盯着走廊黑暗的另一端,“她的拳念力很充沛,但是还不足以让我的【硬】被击破。”他冷静地思考,“看样子她是属于近战的强化系,这里这么大动静,雷欧力他们应该快来了,你……”就在他想叫深云先走时,蜂女的尾刺突然从扬起的尘土里伸出,尖锐的刺尖就要插入他的侧脸。
“去死吧!————————”
“!?——————”
只在瞬间。
蜂女的刺几乎要插中酷拉皮卡,她胜利的狂笑还留在脸上,倏地,一根小小的银针在她的尾刺擦过酷拉皮卡的脸的同时狠狠插入她的脑门正中央。
“咦?……”蜂女张大眼疑惑地喊了声,然后她的头一声噼哩地整个从后脑勺爆开,开颅破洞,鲜红带黄的粘稠血浆脑浆啾一声也跟着爆出来,从她的鼻子、嘴巴、耳朵、眼珠里爆出来。
几滴溅在少年微愣大张的眼旁。
几滴溅在少女苍白纤细的指间。
“……”酷拉皮卡擦掉脸上的血,慢慢转头,视线缓慢地转移到深云脸上,那个他一开始就注意但是自始至终没有见到一丝念力的女孩,女孩也抬起头来看他。
她黑黑的眼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没有一开始见面的温柔有礼没有刚刚在唱歌时的寂寥,那样平静的视线,诡异得好像她才是那个被杀死的人。酷拉皮卡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
“酷拉皮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