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的身体……”伊尔谜放下杯子,走到被放在房间一边的以人树面前,伸手在袭月只剩头颅和左边半个身体的身上指着,“以人树的树液的确有治愈修复人体的功效,但是只是将原有坏死的、或者残缺的部分修好而已,而袭月现在的身体缺了大半。我那时候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心跳,只是放进以人树后,心跳不久又恢复了。当时他的情况真的很危险,如果我慢了几分钟,就算有以人树也没用……”伊尔谜回头看着身前的女孩,“现在……虽然他还活着,但是他的身体残缺到不足以让他离开以人树还维持着生命。所以……”
伊尔谜仰起头,伸出一根手指,“虽然可以用机械身体代替,但是即使是机械……恐怕也不行……他的身体很多重要部位都没有了,连带着,他另外仅剩的半个身体内的许多机能也坏死了,所以,现在如果把他从以人树里拿出来,不到半小时……或者更短……他就死定了。——有以人树也没用。”
“没有关系。”深云放下杯子,温柔地微笑,“他现在还活着,就好,一定有办法的!我相信,一定有能令他再活过来的办法!”
伊尔谜看看她,走过去重新坐下,拿起茶杯重新喝起来,“但愿如此。”
“嗨。”深云慢慢地,眯起眼睛笑,“伊尔谜先生,真的,非常的,感谢你。”
伊尔谜看她,开口正想说些什么。
“呀啊!————————伊尔谜!————————”
尖锐的叫声随着砰一下的开门声响起。
深云和伊尔谜一起转头,房门口站着一位穿着蓬松的白色纱裙,戴着宽大的遮阳帽,脸部缠满绷带,眼睛戴着机械眼罩的女人。
那个女人机械眼罩中间的光点突地朝深云闪过一束红色亮光,深云一抖,然后尖锐划破云霄的女高音响起,“不!——————我绝对不允许!————————”
女人有如鬼魅一般地倏然从门口出现在深云面前,伸出抹着寇丹的手指着她,涂着艳丽口红的唇张开尖叫,“这样来历不明突然蹦出来的小女孩!我绝对不允许!——————”
“啊?……”深云只来得及啊了一声,然后就被女人伸手拉走,那手腕的力道大得吓人,她几乎是被举到半空中行走,“伊尔谜不可能和你这种女人结婚的!————阿奇已经伤透了我的心了!————我不会让伊尔谜再…………”
“妈妈,这位小姐只是我合作伙伴的家人。”伊尔谜看着像放风筝一样拉着深云跑的母亲,大大的黑色猫眼墨黑墨黑的,他机械似地说了这么一句。
……
“真是不好意思。”女人一起坐在桌边,拿出扇子掩住唇,眼罩中间发出一阵红芒,“伊尔谜从来没有带过女孩子回来,所以听到梧桐管家这么跟我说的时候,就忍不住一下跑过来了……”
“嗯……是我失礼了……”深云朝女人低头,“我是晚辈,来你们家没有亲自去拜访问候一下,真是抱歉。”
“哎呀呀!真是有教养的小姐!——————”女人说着说着又突然尖叫了起来,然后重新掩起嘴,“不好意思,我们家都是儿子,所以我有时候会忍不住地想,如果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会怎么样呢。……啊,不要客气,请用茶。”
“谢谢。”深云伸手去拿茶杯(揍敌客家的茶杯一只重20公斤),茶杯一动不动。感觉到伊尔谜和基裘一起盯着她看,深云脸上红了下,她深吸口气,重新用力,困难地,终于把杯子极慢地,举到嘴边,喝了一口。
“噢呵呵呵呵呵!——————————”基裘不明所以的尖锐笑声冲破云霄,而伊尔谜只是面无表情地,举起茶杯,继续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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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
深云缓慢地,在走廊上迈步,她现在穿着一只重20公斤的拖鞋还有一件50公斤的衣服。几天前,她还一动也不能动,而现在,她以几分钟一步的速度,向着前面走去。
伊尔谜站在走廊另一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慢慢走过来,中间还好几次跌倒,更不用说停下来喘气的次数了。
好不容易地,终于走到走廊尽头伊尔谜站着的地方,深云辛苦地喘气。好一会,才抬起头,看看旁边的伊尔谜,再看看面前的巨型铁门,伸手到上面,辛苦地用力推。铁门一动不动。伊尔谜看看她,没有开口,只是面无表情地,推开了据说重1吨的门。
打开的门,正对着一张形状古怪的大沙发,沙发旁锁着一条躺在地上的狗,和沙发一样高,旁边还吊着许多奇怪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型,而沙发上,正坐着一个高大的男子,手托着下巴,白色头发有如狮子的鬓毛,眼睛就像某种猫科动物的一般,闪着野兽隐在暗处特有的泽光,看过去竟然和伊尔谜无神的瞳孔有某种程度的相似。他看着门口站着的伊尔谜和弯着腰的女孩子,开口,“这位小姐就是伊尔谜带来的客人?”
“是的,爸爸。”伊尔谜说。
深云在门口弯着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对面前的高大男人说,“您好,席巴先生,这段时间打扰您们了。非常感谢你们的招待。”在席巴想说什么的时候,她又说,“过几天,等我可以自己走来开门之后,我再来向您正式拜访。”说完,她又行了个礼,看看站在旁边依然面无表情的伊尔谜,再看看席巴。
席巴笑了下,“希望小姐在揍敌客家做客的这段时间过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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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老公?”基裘掩着半张脸,机械眼罩发出一阵红光。
“老实的孩子。”席巴坐在椅子上的姿势自始至终未曾一变,“心肠很不错,但是也代表着情绪化,不够理智。先不说实力,她的意志在某方面并没有足够的坚定。”
“呵呵……”基裘笑,“很可爱的孩子不是吗?偶尔见见这样的孩子,心情会变好。”
“伊尔谜说她是他合作伙伴的家人?”
“是的,他那个合作伙伴现在也在我们家,只是伤得很严重,意识不清。”
“嗯……”
“怎样?”
“你在紧张什么,基裘?”席巴瞥了妻子一眼。
“啊!……”基裘似乎突然被惊醒,红芒闪逝,“因为……因为阿奇他那样子……现在伊尔谜又……我……我……我不要!——————————————”她说着说着又尖叫起来。
席巴安静地等她这声女高音停下来后,才笑着说,“不管是伊尔谜还是奇犽,都是我们的乖孩子。杀手是他们的职业,他们很清楚。为此必须舍弃的东西是什么,即使不说,也已经深埋在他们的意识深处了。——那是从小到大我们给与的教育下产生的本能。至于其他的,他们也是人,有人类的感情并不算什么。我以前在教育伊尔谜的时候,可能过分强调了杀手职业的特殊性,让他把杀手当成了人生目标,并觉得理所当然。这在我教育奇犽的时候,比较之下就很明显了。所以奇犽这次离家出走回来后,我并没有阻止他去追寻他想要的东西——人性。但是,我也确信——奇犽是我的儿子,他会寻找到属于自己的职业之路的。”席巴说着,似乎叹了口气,“伊尔谜的杀手之路是伊尔谜的,奇犽的是奇犽的,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职业与人生适应方式,这样的事情,我也是慢慢才知道的,而且,是他们自己的表现告诉我的。在教育伊尔谜的时候,让他对这方面过度压制,过于失却人性,虽然他自己不觉得怎样,但这的确是我的失误。”席巴看看关上的大门,“不管是朋友也好,家人也好,恋人也好,如果他们自己想要尝试,那并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我确信,他们都是乖孩子,不会忘却本性,不会让感情和工作混乱。那个女孩,还有伊尔谜的合作伙伴……让伊尔谜自己决定吧。”
“可是……可是!————————”基裘开始尖叫。
“不用担心,基裘。”席巴笑,“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对我们的孩子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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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吗?”
“嗯?”
“我父亲并不会介意你能不能凭自己的力量走到他面前。”
“嗯……”深云一边在走廊上弯着腰艰难地迈步,一边说,“但是,袭月哥哥和伊尔谜先生是朋友,我们现在在这里打扰,总得留个好印象,不然的话伊尔谜先生会为难的吧。”
“不会。”
“……”
“……”
拐过一个弯,停在拐角扶着墙喘气,抬头,又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深云吸口气,继续走。
“……袭月是我上次的工作目标。”伊尔谜跟在一边,深云走一步,他也走一步,“我当时给他留下了致命伤,一个不小心,他活不过一个月。”
“那……当时我哥哥是怎么活下来的?”深云问。
“……我的工作结束后,觉得很无聊,所以去找他打发时间。然后看到他还快断不断气的样子,又想到之前他的情报费用便宜实用有效,就顺手拉他一把了。袭月实力不错,就这样死去很划不来!”
“那我呢?”深云转头看着伊尔谜,“伊尔谜先生怎么会来找我?”
“……”伊尔谜没有回答,好一会,他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机械小盒子,“我找到袭月的时候,他仅剩的左半身连着的手死死抓着这个追踪器。”
深云接过追踪器,眨眨眼,“那时候,伊尔谜先生是以为那东西跟踪着凶手吧。”
“……”
深云柔柔地笑开,“谢谢你,伊尔谜先生。”
“……”
看着伊尔谜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前面,深云辛苦地再迈了一步,“有件事情……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你帮忙一下。”
“什么?”
“我知道什么东西可以救得了我哥哥,但是可能要麻烦你……”深云说着,样子有点难为情,“抱歉,因为我现在的身体实在……”
伊尔谜看了她一眼,“不用道歉,你说来听听。”
“嗨。”深云又吸口气,迈出一步,“伊尔谜听过Greed Island吗?”
“那是什么?”
“猎人的专用狩猎游戏。据说是念能力者制作的,只适用于念能力者的游戏。游戏开始后,念能力者会被卷进游戏里,在里面有一种卡片——大天使的呼吸,可以一口气治愈濒死的重伤及不治之症,即使是残缺的人体也可以完全恢复。我……想到那个游戏里找到它。”
“这样……”伊尔谜手托着下巴,“有其他详细情报吗?”
“嗯。在进入游戏后,会有系统解说员解说游戏基本内容,一旦进入游戏,除非死亡或者得到特定道具,否则无法回到现实世界,另外最重要的,在9月的友克鑫拍卖会里,有一个叫巴特拉的富翁竞投下了所有游戏,据说那花费了他一半家产。”
“……这样,我明白了。”伊尔谜向另一边的走廊走去,“我先去找我弟弟糜基,他对游戏向来很着迷,之前也有去参加拍卖会,问问他具体情况就好了。”
第71章 游戏(一)
幽深到怎样也挣脱不了的黑,紧紧地包围着自己,眼前有如慢电影般地放映着一些残碎的片段。
奢侈的大宅、破乱的小巷……
痛苦的哀叫的人、扭曲着喘气的人、哀号着逃跑的人、抱着自己掉出来的肠子尖叫的人、脑袋被扭折还一无所觉地跟她说话的人、细细声地哭泣的人、连哭声都没有只是睁大着眼睛带点害怕的表情盯着自己的人……
老人、小孩、男人、女人……
黑暗中隐约有婴儿的哭声,哇呀呀的,吊着嗓子,哭得好像要断气。伸出手去,指尖触到一张扭曲的脸,看不清容貌,就像有无数张脸重叠在一起。只有那脸上的神情,凄厉。
忍不住地向前一步,想看清什么,想阻止什么,想让那脸的痛苦,停止。
……小深,我爱你……
低沉的男人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影影迭迭。
白皙的手指从自己的背后伸出,越过自己的肩膀,环住自己,紧紧用力,背后贴上熟悉的宽厚的胸膛,低沉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
……你什么人也救不了……
伸出的手顿住,已经有另一只手越过自己的,优雅地探进那人的胸膛里,再拔出来,带着相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