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深呢？
库洛洛想，只有死亡吧，因为小深是“一个人类”。
让那孩子喜欢着他死去，这份感觉才能被自己珍藏。
……珍藏……
库洛洛看着深云闭着眼无声无息的样子。
他看着那具尸体，就像他的计算一样，过去越加模糊，艾贝司的天空越加清晰，那女孩牵着自己的手走过的街道也越加清晰，就像他心底的那份爱恋。
宛如甜蜜的梦魇。
只是，看到小深不见的时候，听到以人树的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知道，那种感觉叫做——不满足。
……好奇怪……
库洛洛看着垂着脸，躺在透明的树干里的女孩子，他慢慢地，慢慢地眨眼，轻声，“小深，你不醒了吗？”
他的额头触着树膜，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里面的少女，他轻声，“你不醒了吗？”
库洛洛从身上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骷髅似的鱼。他优雅地划破指尖，让血滴在纸张上。
那是在五年前得到愚者之图后他试着模仿做成的失败品。
以血为契，只能使用一次的自动发行念力。
隔着树膜，深云安静地躺着，库洛洛安静地看着，他又说，“你不醒了吗？”
袭月奇怪地看着这个对尸体自说自话的男人，却突然，觉得手上有奇怪的感觉，他低头一看，有一条白色骷髅似的鱼在他身边凭空游动，而他的手臂则少了一块。袭月听到库洛洛对着深云轻问，“你不醒了吗？”
深云安静地垂着头，一声不响。
白色游鱼又在袭月腹部咬了一口，袭月一愣，那伤口没有流血没有痛楚，好像他的身体是一张画，现在被人撕去一块。
库洛洛再次问，“你不醒了吗？”
深云依旧安静。
游鱼又在袭月胸前咬了一口，依然没有痛感，让人产生自己的身体就应该是这样残破的错觉。
念鱼一口一口地咬，身体一点一点地缺失。
袭月看看伤口，又看看库洛洛，突然觉得那个男人黑色安静的眼睛疯狂至极，明晃晃书写着地狱。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你不醒了吗？……
…………
……
在一片黑暗里，深云一直像睡了一样，而且睡了很长很久。
无梦之眠。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一个声音在呢喃……
……你不醒了吗？……
那个声音那么呢喃着。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她忘记了。
很重要的东西。
她再不睁眼就会失去。
让她一定要醒。
所以她挣开睡意，开始疲倦地，困难地，睁眼。
好像第二次出生。
出生总是痛苦的。
那个声音好像加快了。
它没有间断地说。
——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你不醒了吗？…………
疯狂至极。
“哈……”
好像从母体里重新出来，离开了温暖的怀抱，肌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莫名地令人恐惧，她张口深吸了口气，替代出生的悲泣，但是眼眶里还是不自觉地流下泪水。生物的自然反应。
有一双手拥住了她，很熟悉的感觉，和很久以前的最后一次感觉同样的感觉。
泪水消失在那人干燥的衣服上，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没有睁开眼睛，深云先笑了，“库洛洛……”声音虚弱干哑。
“嗨，是我。”那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柔声说道，“是我！小深。是我！”
慢慢地睁开眼睛，先是看到熟悉的黑色，然后是刺目的红色。
深云慢慢地睁大眼睛，久未见光的眼睛触到微弱的光亮，即使是微弱的萤光，也让她痛得好像要从那眼里流出血来。
深云看到和她一起长大的，疼爱她的袭月哥哥。
她愣愣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个曾经教她踩单车听她谈无聊事情的哥哥……她以为永远见不到的哥哥。
看着他仅剩的头颅和支离破碎的上半身，还有那嘴角粘血的骷髅游鱼。
然后她的视线被黑色遮住。
库洛洛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黑色眼睛看着她，深深幽幽，映着地狱。
他像对待世间珍宝般地捧着她的脸，温柔地吻上她的唇，辗转缠绵。
他说，“——小深，我爱你。”
第67章 地狱
在许多创世传说中，有过这么一个故事。
创世之初，世上只有两个神。
一个男神，一个女神。
它们与天地同时降生，所以它们是兄妹。
它们同时也是爱人。
在虚空混沌里，看着天、看着地、看着海。
有一天，男神对女神说，妹妹，我身上多了一样东西。
女神对男神说，哥哥，我身上少了一样东西。
于是它们就结合了。
它们生下的孩子，就是人类。
————————————————————————————————
……我爱你……
那个温和的声音那么熟悉，熟悉得让她反应不过来那声音含着的语言是什么意义。
深云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坐在黑暗里，卷着手脚，闭上眼睛，想起刚刚可怕的噩梦。
熟悉的两个人，一个一起长大的疼爱她的哥哥，一个一起旅行的朋友。
然后，那个温和的男人杀死了她的哥哥。
然后，他抱着她说，我爱你。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呢！
袭月哥哥怎么可能在这里？袭月哥哥怎么可能被杀死？库洛洛怎么可能杀死她的哥哥？
她又怎么可能，见到这一切？她的哥哥在另一个世界里，她所有最美好最珍贵的记忆都在那里，这个世界任何恐怖的黑暗的东西都触不到它。
它就那样，在黑暗里，发着光，浮在虚空，微弱温暖的光芒，在她心里，永不熄灭。
她的世界在遥远的另一端，远得只要她睁开眼睛就看不到，必须闭上眼睛才能想像，那让人怀念的风、让人怀念的土、让人怀念的水，高楼林立的街道、偶尔可见的旧时平房、和缓走动的人群……平和的国家平和的世界。
她的世界在一个小小的白色病房里，她躺在床上，哥哥有时候会坐在她身边，虽然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但是她每次生日都能够拿到可爱的洋娃娃、有趣的世界各地的照片本，还有婆婆经常在身边唱的，古老悠扬的诗歌，她能够通过哥哥为她精心准备的漂亮窗户看到漂亮的风景，远远的，触不到，总是很美丽的风景。
所以现在她之前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梦境。
库洛洛是一个梦境，袭月哥哥是一个梦境。
再次挣开眼睛，一定就能见到真实。
睁开眼睛……睁开眼睛……
“小深？”低沉的男音在身旁响起很熟悉，带着一点点鼻音，优雅得像殿堂里回旋的朝圣曲。
朦胧的视线里，是陌生而奢华的旅馆房间，身下的触感告诉她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眼前渐渐浮起一抹深幽的黑影，是很熟悉的容貌。
“库洛……洛……”深云困难地侧了侧头，对着黑发黑眼的男子，声音很低很弱，还有一点干哑。
“你醒了。”库洛洛轻声说着，黑沉的眼眸细细地看着面前睁开眼睛的女孩，缓缓地眨眼，好像在确认眼前的人是真实的，总是淡得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黑瞳好像柔和起来，库洛洛再说了一次，
“——你醒了。”
“嗨……”深云轻声说，觉得眼睛很重，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但是看到库洛洛她很安心。在陌生的地方睁开眼睛，能见到熟悉的人在，总是很安心。想要举起手，但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别动。”库洛洛按住她的手，“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嗯……”深云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身体的确动弹不得。她慢慢地转动眼睛，看着模糊的视线里，自己躺着的地方好像是旅馆的房间，暗黄的床头灯让视野更加模糊，但是眼睛不会很痛，而且身边的东西还是看得清的。
坐在她身边的男人穿着黑色的便服，头发往后梳起，露出额前华丽的十字架纹痕，这样看上去脸蛋显得比较成熟，比印象中的成熟，而且变得沉重，看不透，尤其是，眼睛。
“库洛洛……”
“嗯？不要说话，对喉咙不好。”
“库洛洛……的眼睛……变老……了……”
库洛洛本来注意着深云的样子，但是听到她突然的话，心里不由一怔，“眼睛变老了？”
“嗯……。”深云模糊地应着。
库洛洛看着她有些睡眼朦胧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记忆，跟着她模糊的话模糊的样子一起在心里轻轻漾着。
她说，库洛洛的眼睛变老了。
她说，库洛洛是个正直善良的人。
她说，库洛洛，是个笨蛋。
她说，……我只是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去旅行……
心脏清晰地跳动着，温热的感觉从心头涌出。
这是人类的感觉。
深云觉得身体很累，脑子很乱，眼睛很痛，还有，心头很重。
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重要的东西，要去想起。
但是只要想到去回忆，连指尖都会轻轻发颤。
因为那是一个噩梦。
额上感觉到柔软温热的触感，以及男人的气息，带着点古书的纸香味，还有，宛如错觉般的甜蜜的血腥味。
男人的手指在脸上轻抚，嘴唇在脸上亲密地游移，沉重的感觉从身上压下来。
深云猛地睁大眼睛，有些被吓到，但是更多的是根本反应不过来。
她想说些什么，但是库洛洛在下一瞬吻上她的唇，舌尖点开，柔软湿润的东西钻进嘴里，舔着口腔，翻搅厮磨，交缠着深入。
深云睁大眼，呼吸一窒，视线里是库洛洛微闭着的眼，还有咫尺间屠神的十字架纹痕。
口腔里柔软湿热地交缠着，鼻间的呼吸融合着两人的味道。
深入的吻持续了好一会，库洛洛才微微放开深云的唇，分离的舌尖带着一条银丝。
库洛洛睁开眼睛，看着身下的少女瞪大眼看他，嘴角忍不住地上翘。
如果说库洛洛给人的感觉是含着暗血的禁欲，那深云就是隐忍坚毅的纯净。
那样隐忍干净的内心，让人从心底升起把她狠狠染黑的欲望。
把她染上，自己的颜色。
库洛洛再次俯下身，吻上少女微张的红唇，堵住了深云本来想说的话语，低沉的声音含在两人相触的唇间。库洛洛说，“小深，我爱你。”
……我爱你……
深云瞳孔倏地缩起。
闪着萤光的暗室里，白色的游鱼浮动在虚空，那张熟悉的脸孔紧闭着眼，残碎的身体在地上散乱着。
沾着血。
他紧紧抱着她。
他柔声说，小深，我爱你……
深云开始慢慢地，慢慢地发抖。
库洛洛的吻移到她纤细的脖子上，他轻轻舔着颈动脉，然后温柔地啄吻。感觉到身下的少女在轻颤，库洛洛以为她怕，伸出一只手盖住她的眼，柔声道，“别怕。”温热的鼻息撒在微凉的肌肤上，深云颤了颤。
……深深……
“小深，我爱你。”男人近在耳边低低的话语宛如情人间的呢喃。
深云轻轻地颤抖，心脏冻结般的冷和痛。
……深深……
库洛洛炙热的胸膛压着她柔软的胸部，两人的身体紧紧交缠。
他在她脖间、胸前，慢慢地留下一连串的吻，呼吸渐粗，灼热的唇印在微凉的肌肤上，好像要对方也跟着灼热起来。
……深深……
眼睛被遮着看不见，身体反而更加的敏感，清晰地感觉到男人修长温润的手指在身体上温柔地移动，宛如艺术家精密的丈量指挥，勾起身上的每一分热度与奇异的感觉。
赤裸的肌肤厮磨，带动身体被传导了热度，呼吸慢慢地破碎，就像，哽咽到出不了声的抽泣。
……深深……
库洛洛厚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