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下令后众人震惊的表情……
城墙之下边落泪边吞咽着碗中血锅中肉的兵士……
动摇的人心艰难的战情……
越加削瘦无力的人群……
卡里格瞳孔骤缩,在看到蜜梨梨唇边一抹了然的笑意后,脑海里竟只余一片空白。
他猛地上前一把紧紧把爱人扯入怀里,他手上的力道几乎让蜜梨梨以为那人是就这样把自己揉进骨里肉里,再不分离。
卡里格微微动唇,但始终难吐一字……说什么呢?他有脸对她说什么呢?
这几个月来看尽生死未尝有泪的眼底微微泛热泛红,……其实,早在深云问他“你不能吗”时,他就知道了——他配不起蜜梨梨!——但是,但是!即使配不起,他也放不了手!这个人,他怀里的这个人,他放不了手!
卡里格冷漠的脸上浮出一个笑,惨笑。
…………或许,像他这样生性本暗本残的生物,是注定了放不开像蜜梨梨这样阳光的人,也是注定了无法与这样的阳光共处。
————最深沉的暗会被光吸引,会疯狂地寻找光,会紧紧拥抱光,也会一点一点地把光吞噬,然后再继续下一场疯狂的寻找轮回。那是生于暗的人拒绝不了的诱惑与毁灭。
“蜜梨梨……”卡里格哑声唤着。
“嗨。”在他怀里的女人轻应。
“蜜梨梨……”卡里格再唤。
“嗨。”蜜梨梨回应。
“蜜梨梨…………”……
……………………
…………
……
两人一直这样相依偎着。
两人一直这样彼此轻应着。
直到那声门外的高声叫唤,打破了屋里的安宁。
卡里格本已抱紧女子的手,更是猛地缩紧,蜜梨梨感到那抱痛了自己的臂膀似乎隐隐带着丝颤抖,她仔细感觉,却又一片平静,她听到男子冷静的声音,“蜜梨梨,时间到了。”
蜜梨梨一笑,终究,是这样的结果么。其实,在刚刚那刻,她几乎要抓着卡里格的手,几乎想把那件事——深云告诉她的,让她乍喜乍悲的那件事——告诉他,跟他说,不要这样,但是,毕竟,她,和深云是同一类人,表面看上去柔弱,但骨里却是骄傲绝烈的。
——骄傲绝烈到,死也不求救的!
蜜梨梨感受到那抱着自己的臂腕离去,那冰冷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手,就像他们初遇时他向她邀舞一样,只是那指尖,是一片冰冷。
蜜梨梨闭眼,脸上是平静的笑容,她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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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照亮了黎明前最深浓的暗夜,天边无云,星辰闪烁,热风卷着沙浪袭卷而来,伴着远方越发接近的炮火轰鸣。深云脚下不停,飞速地在沙漠中驰翔着,右手下夹着逐伯,左手无力地下垂,深云一边跑着,一边跟老人交谈着。
“我知道你不能说话,所以你只要点头摇头就好了。首先,圣女的遗物,在你手里对吧。”
老人拼命摇头。
深云微笑,“不用否认。这件事,是布莱利恩的女儿蜜梨梨告诉我的。布莱利恩一开始袭击那依拉的目的,就是那个传说可以实现所有愿望的盒子不是吗?
那依拉的人力、矿脉,都只是其次的。我一直不明白,他身为一城之主,权势财富皆得,却发动这样大耗钱财离弃人心的战争。他再傻也知道,战争留给他的,只有一片废墟。而他那样能在政界爬得那么高的人,可能不聪明,却也绝不会傻到哪里去,甚至那样的小人却是最知道阴谋诡计的。那他做出这样的蠢事,到底是要什么呢?
那个原因,我刚刚才听说,其实也很简单。有了权势财富的人,剩下怕的就是‘死’,任何人都躲不开避不过的死,他有权势财富,就会想永享这样的权势财富,就会比任何人都怕死。而‘圣女之盒’,可以实现所有的愿望,当然,也包括‘永生’。”
深云看着远方越近的阵营——半个月前她看着一位兄长为救他的兄弟而死的地方,深云眼眸略沉,嘴里喃喃低语,“那样的疯狂,为了一个人的欲望,再卷入更多人的欲望,即使前方可能是无望,也已经停不下这场欲望的舞蹈了……”
她在城墙暗处停下躲起,把老人护在身后,仔细观察着士兵行动,在确定躲藏的地方是安全的后,她回头看着老人,声音放小,却字字诚恳,她说,“请你,把‘圣女之盒’交给我!”
老人依旧摇头,也不知道是想说他没有还是说他不交。
深云定眼看着身前的老人,她说,“大家都说,逐伯背叛了那依拉,背叛了圣女,在布莱利恩冲入圣殿刺杀圣女掠夺圣物时,躲在一旁贪生怕死…………”看着老人佝偻却不曾动摇的身影,深云的声音渐渐透出一种穿过万丈红尘后沉淀下来的温柔,“那是骗人的,是吗?”
老人全身一震,却是不动。
深云续道,“不是逐伯你不救,而是圣女不让你救,是吗?”
老人低下头,不动。
深云上前轻轻握起老人满是伤痕刺迹的手,柔道,“因为圣女把圣物交给了你,请你以生命保护它,所以,你的生命和圣物一体,物在你在,物失你亡,是吗?”
老人的手微微哆嗦,但他还是不动。
深云的手抚上老人的脸容,那被削得平板丑陋的面容,轻声道,“剜刑——用利器剜去眼睛、鼻子、舌头,却不让他死亡,使受刑之人永远处于不能说,不能看,不能闻的处境。受剜刑者,驱逐出境,永世不得回乡。”感受到老人剧烈哆嗦的脸庞,她轻叹,“圣女救了你,是吗?”
“啊——————!”老人哑哑低喊一声,似是含着无尽的痛苦。
“看着她死,你其实比任何人都痛,是吗?”深云柔道。
“啊————————!”老人又哑喊了声,声状凄厉。
“把圣物交给我吧,我答应你,为圣女报仇!”深云字句铿锵。
“啊————————————!”老人全身剧烈颤抖,喉咙里哑哑尖锐地鸣了一声。
两人都不动,深云静静等着老人的动作。
然后,老人不知从哪里突然掏出一把小刀,就往腹部扎去。在深云瞪大的眼眸下,他活生生剖开自己的腹,在那纠结的血肉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被血染得稠红的小盒,颤抖着双手奉上。
深云的手徒然一抖,几乎接不住那个血红的盒子,她猜到了老人的以命相护,却没想到老人竟是用这样的方法做到“物在你在,物失你亡”,难怪,布莱利恩找不到,那依拉找不到,连库洛洛也找不到。
老人在她眼前身子一晃,便倒了下去,深云想伸手去接,但她一只手刚刚才断了,接住老人,她自己却也跟着老人倒下。
深云靠在老人身旁,她的一只手被老人紧紧抓住。她抬头望去,老人睁大他没有眼珠的窟窿眼眶,张嘴似要说什么,却只一片“啊——啊——”哑声。
深云眼眶骤湿,眼泪怔怔地落下——这个人,他要死了!以这样的方式藏物,他本来就活不久,他还硬生生再把东西取了出来,他……是真的把生命与圣女交给他的物品,连接在一起,以报其救命之恩。而为报恩人之仇,他又可以违背誓言,把圣物交给她这样一个陌生人,只为她一句“仇”……这个面孔似鬼的老人,他是一个真正的“士”,无双国士。
透过模糊的泪眼,深云看到老人用尽最后的生命与力量,抖动着手指在沙地上缓缓划了个歪曲的“仇”,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张着黑洞洞的眼眶,死死瞪着她。
她就这样静静守着老人,直到老人的身体变硬,再变冷,老人的手依然紧紧抓着她的,不肯稍放。
第26章 江山如此多娇 (十一?
树丛暗处,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静静地观察着来回往返的兵士,在确定人们已经远去后,黑影倏地闪过,无声无息,只带起微风一阵。
运着轻功,深云小心地往返在树杈暗处,实话说,若不是她有轻功在身,而这个世界对这样的东西又毫无范备,她实在不可能这样顺利地潜入一个军队阵营。
在又一个暗处停躲,深云背靠着墙壁,心思百般转动,倏地,她神色一紧,向另一边呼地转头,定眼直直看着那无光的角落,她不动不语。
“原来你发现了啊……”角落处响起一个低沉醇厚的男声,然后从暗处缓缓走出来个容颜清俊的男子,深沉如暗夜的黑眸,唇边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额上华绚的深紫十字纹痕,宛然踏暗而来的黑翼天使,双翼滴着浓稠的暗。
深云静静看着他,嘴上也微微一笑,“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追上来呢?”
“哦?”库洛洛挑眉,笑意加深,“你凭什么认定我一定会追上来呢?”
深云盈盈笑道,“就凭你在我逃跑的时候没有在我身后动手!”她柔声说着,“一开始,库洛洛你就不想杀我不是吗?若你当真要我的命,我是怎样也躲不过的。然而,库洛洛,你——并不想要我的命。”
库洛洛温雅一笑,“那也多得你一直不断地提醒我,杀你不得,也动你不得。”
深云眨眨眼。
库洛洛上前一步,直直望进少女的眼底,和声道,“你——真是我见过最会掌握人心的一个人。不仅仅是莱茵丝、那依拉的人,连那个死不要命的老头都被你说动,甚至我,”库洛洛唇边扬起一个笑,“或许你自己并没有那样去想,但是你做的事情,你总是为别人去做事情,所以别人也就没办法不去想着你。”
深云眉眼微弯,似笑非笑,“我倒不知道,库洛洛·鲁西鲁也是会受影响的一个人呢?”
“为什么不会?”库洛洛走近深云,缓缓说道,“一开始,你故意把你知道旅团消息的事透露给我,就是一场拿自己生命的豪赌,赌我的谨慎也赌你的运气。后来再次见面时,你所展现的力量技巧,或许对你是不得已而现之,但还是加重了我杀不得你的筹码……直到现在……”
库洛洛站在深云近前,两人隔得那样接近,让深云不得不仰头看高她一个头的库洛洛。库洛洛脸上的笑显得那样真挚和善温文淡然,只要他自己不表现出来,即使是最熟悉他的人也会被他一次次地迷惑吧……这样一个深沉多变暗沉无光的男子。
深云抿紧唇抬眼看他……这个人,光是气势,就足以披敌千军万马,那是刀剑火海里翻滚而来的锐气,如一把染血的森森寒剑,只是看着你就已带着黑沉的锐芒,那让她一次次想转身就逃的锐芒——但是,她不能逃,一旦她转身,那剑就真的会挥下来了。
深云抬头,一眨不眨地与库洛洛直视。突然,库洛洛笑意入眼,他一把揽过少女的身子,手又轻抚上她的眼,想在抚摸着什么人间至宝,眼底是一片星光璀灿,那是纯粹对一样东西的喜爱与赞叹。
深云听到库洛洛的轻叹,“真美————!”
她缓缓眨了下眼,咳了声,“谢谢赞美。”心里飞速闪过漫画里的酷拉皮卡……火红眼……,微微缩了缩脖子。
“呐……现在,我其实对你本人更感兴趣了……”库洛洛手上轻抚着少女明朗柔净的黑眸,明明与他同色却又与他的森沉含血完全相反的纯净,柔声道,“我真的很想看看,这样的一双眼……”库洛洛的笑瞬间带上竦人的凶残血影,他的声音轻缓而平和,“这样纯澈到美丽的眼,如果染上鲜艳的血色……又会是怎样的景象呢?”
在库洛洛那温柔的抚摸和话语下,深云生生打了个冷颤。但随即涌上心头的——却是熊熊的怒火。
她一下抱住库洛洛的腰,在他怀里抬头对他灿烂无比地微笑,眼底万丈余辉尽展,她婉声道,“既然库洛洛想知道,那库洛洛一定要‘好好’在‘旁边’看着,知道吗?”
库洛洛微笑着揉揉怀里少女的黑发……嗯,手感竟意外的好。他笑,“是啊。不过这也在你的计算之内吧——我的袖手旁观,才能让你更放手去做。可是即使我知道你的想法,也还是克制不住地想看看啊——即使看穿你的想法,却还是无法不照着你的想法去做,这才是真正的‘计谋’啊。正是因此,我才说你是个可怕的人啊,小深。”库洛洛凑到深云耳边轻声柔语,“那么,就让我看看吧……你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记得,可别让我失望啊……”
深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