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了,零。”她勉强扯起嘴角,“我们改天吧。”
少年忽然伸出手捧住她的脸,轻轻拍了两下,“别勉强自己笑。快回去吧。”
番外 追忆之月
睦月
我是雅斯特。
没有父亲。
在母亲还怀着我的时候,那个男人就死了。死得挺可笑。
听说,为了保护母亲而对猎者使用了“灭”字诀,违反了祖训被处死。哈,是不是个笑话?我也这么想,真是个笑话。
也没有母亲。
我的生日是她的忌日。
她亲吻我的脸颊,然后她说,“护。”
于是我的生命线骤然延长,而她……微笑着离我而去。只有那血液的温度残留身边。
所以没有名字。
我知道,我是雅斯特。
每一天每一天,我们的族落总在不可止歇地逃跑,仿佛奔跑就是本能。
每一天每一天,我们的族人总在不停的躲避着猎人。是的,猎人。因为我们——是猎物。
如月雅斯特一族拥有着古老的秘密。他们的血肉可以让人长生不死。他们掌握着言灵——用特定的语调念出字句,使事件发生。也有人说,那是预言。
雅斯特一族是预言者。是这世界上最珍奇的猎物。
我们的祖训却紧紧扼住每个雅斯特的喉咙。祖训说,要敬畏生灵。
不得伤害,不得杀戮。
于是我们逃跑。天涯海角,是多么美丽的字眼。
对我们,却不过是,浪迹天涯,亡命海角。
我憎恶着这与生俱来的束缚,却无法违抗他。
吾辈乃祖之纲常。
弥月凯渊是我唯一的朋友。因为父亲使用了禁咒,我始终都被大家所排挤着。
凯渊是唯一亲近我的人。或者说,我们同病相怜。
骨子里在叫嚣着要反抗,却不得不屈从那葬送了一族的敬畏。
死去的族人,被囚禁的亲友。
逃跑啊,逃跑。
多么怨恨着束缚啊,却被束缚。
到死都不曾挣脱。
那天,他在我面前缓缓倒下。
“就算改变了相貌,就算跨越千年,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不会离开你。”
那声音无比动听,像极了夜莺的哭泣。
我知道,这是预言。
从此以后,世上仅我一人。三百年。
言灵
银白风花纱,织布师第三代辻代九郎尾卫门的作品,由世代朽木家的家主所佩带,一条围巾就足以盖十栋房子。现在,正静静地垂在朽木白哉脖颈。
他的脸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
他站在那里,右边是他的妻,而左边的女孩,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忽然他觉得安心。
“哥。”那个女孩很轻声地开口,“抬起头。”她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然后松开。
于是他抬头,脸上满是坚毅,一一向来宾致谢,优雅又冷冽。
整个仪式相当繁琐,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但这只是开始。瀞灵廷的大人物们悉数出席,强大的灵压使一旁绯真虚弱的身躯不住微微发颤,她的脸色已经是无力的苍白。
“先送夫人回去。”白哉淡淡的对侍者吩咐。
然后他给了绯真一个温柔的笑,“你先回家休息,”他安抚着吻她的脸庞,“回去等我。”
函月的身体难以察觉地轻颤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她慢慢回头狠狠瞥了一眼十二番队的队长。那种看待小白鼠的眼神让她难受。
来宾终于到齐。由白哉念诵悼词。函月拉拉他的衣袖,为他整了整衣服,她仰望他的眼睛说,“哥。现在起你就是朽木家的家主。”
当整个仪式结束,所有来宾都已经散去,白哉的脸上已经满是倦色,却依然倔强的挺直着背脊。
函月扶住他,对侍者吩咐,“去准备八掆舆。”
“不用了娃娃,我可以……”
“不累么?”她对着侍者挥挥手,“都折腾一天了不要逞强。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累不累。六番队明天又不放你假。”
顿了一顿,她抬头看他,“哥。”
于是他怜爱地摸摸函月的脸,“嗯。都依你。”
忽然函月想起之前无数次她被责罚跪在宗堂,每一次这双手都会摸摸她的头发抚过她的脸庞,于是她就会无比安心。每一次,都曾有他。
她的心忽然无比疼痛,绯真……
言灵。又被称为雅斯特的预言。
那对函月而言已经是太久没有使用的技巧了。她试图去回忆那些古老的音节,艰涩的吐字。她要用这个来做一件重要的事。
这几天侍者都被赶离了函月的庭院,只有流舞陪着她。
“让我来猜猜流舞,是不是现在整个家里都在传我受不住打击整天对着植物喃喃不休?”女孩子一边拨弄着面前的小草一边问道。
“不是。大小姐。”面无表情。
“那是不是这几天最有趣的八卦是朽木函月得了恋物癖?”
“不是。大小姐。”冷冷淡淡。
“……没什么消息么?”有些困惑的函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照理不应该啊?
“所有嚼舌根的人,流舞都已经处理好了。我——”
函月的表情一下变得非常抽搐,她打断流舞,“流舞……算了还是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然后又继续蹲下开始和植物对话起来。
在那之后又过了三天。
深夜。
朽木白哉因为公务前往现世。今天夜里,主庭院中只有绯真。再三确认过绯真已经休息的情报后,银发少女出现在了那里,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子。
虽然说很久没有用言灵了但毕竟是本能,试了这么多天终于找回那个感觉了。啊,门前的小草,感谢你们!
呐,哥哥已经很伤心了呢。如果这个时候绯真你再出什么事情可不行。虽然说这个身体已经达到了快消散的地步,但姑且还是试试看吧。
这样想着,少女的表情有淡淡的哀伤与犹豫,她闭上眼,声带颤动,发出那个古老艰涩的音节,“护。”
淡淡的荧光消失在绯真身体里,果然是力量不够么?只有三成的效果……罢了。
她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转身消失在庭院。
白哉,白哉。
我喜欢你。
我很爱你。比谁都爱。
白哉,白哉。
你喜欢我么。
你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人。
可是你爱我么。
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你,一切都没有意义。
所以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只要你幸福快乐。那样我才会觉得自己活着。
因为,只有你是我的意义。
可是,白哉,我突然觉得害怕了。
如果我一直为了你而让步后退,那么,等到退无可退的时候我该怎么办?
悬崖上,你会不会拉我一把?
还是,你会亲手将我推下……
呐,白哉。如果我死了的话,你会不会有一点难过?
如果……如果我为了你而死的话……是不是你就再也不会把我忘记?
“大小姐。流舞还是去请医生吧。”
“我说了不准。”切——果然有反噬。以前是雅斯特的身体时有天赐祝福,发音不准也没关系?我叹口气,唉呀,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可大小姐您一直在咳血。”
“我悲伤过度知道么……都说了不准。还有别让哥知道。”以后还是不要乱来好了。
这样想着,我闭上眼,试着使用声带,愈。“咳——”
“大小姐。”
“流舞我烦着呢你别闹。”我就不信了。愈。
白光一晃而过。
成了!
看来以后要好好练练言灵了……还好用的是护字诀可以治,万一以后用了灭字诀把发音给弄错灭了自己就不好了。
这样想着,我起身,“流舞,更衣。我要出门。”
谁和谁的温柔
虽说出了门却没有地方去呢。函月颇为无奈的想着。瀞灵廷都没有好玩的地方。
她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心理不停抱怨着无聊。
然而,这只是大小姐倔强地不愿承认事实罢了。
因为,事实上,她迷路了。
原本想去御宇家的她拒绝了流舞送行的提议,于是在又兜兜转转了四个小时之后,她不得不承认。
她迷路了。
唉。她又叹了一口气,琢磨起能不能原路返回。
“噢。这个人偶真不错。”阴册册的声音响起,“音无。你过来让我比较一下。”
函月有些无奈的叹了第三口气,抬头对上那张面具,“涅队长,抱歉我今天有事情。改天吧。”
“嚄嚄……不错的材料呢。你觉得我会把好不容易到手的材料放掉么?”
她拨弄着自己的银发,在涅茧利的面具前晃了晃,“你有办法把这个弄好么?”
涅接过她的头发盯着看了很久,“劣化的很严重。已经到最糟糕的白色了。如果再把你扔到培养液里有三成的几率可以变回黑色。”
“银发。”函月小声纠正道,“银发听起来多拉风。我不是白老鼠。”三成就算了。
“嚄嚄,这可由不得你。”涅用力捉着她的手腕,“还是不要反抗跟我走为好。”
唉——这家伙盯上自己很久了。从第一次来真央授课开始,那双眼睛就不停打量着自己,那种被人用目光解剖的感觉真是恐怖。要是这么被带走,恐怕解剖自己的就不是目光了……
“……浮竹队长很抱歉我不是想让您帮忙的但是我被他抓住了麻烦请您好歹看在都是银发的份上帮个忙拜托了。”一口气说完,她眨眨眼看着那个长发的男子。
“……抱歉了涅队长,事实上她是我的客人,能请你放了她么?”白发的男子开口了,很温和的声音微微带着一点虚弱,但声音和脸一样都让人觉得很温暖。他从涅手中拉出函月,坚毅的目光绞着涅玩味的眼神。
“哦?”涅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浮竹,随后把目光定格在函月身上,他咧开嘴阴森一笑,“下次落单的话,我就不客气了。音无,我们走。”
啊,得救了,函月苦笑着揉了揉手腕,优雅地鞠了一躬,“浮竹队长谢谢您。”
“啊,没什么。你的手怎么样?似乎肿得很厉害,需要我送你去四番队么?”
函月抬头勉强的笑了笑,有些许讨好的开口,“啊,这个不算什么。事实上……我迷路了。”
温柔。
看着面前的男人,函月在心里默默说道。
是的,温柔。
他有一种非常温柔的气质,不同于蓝染队长和善的微笑,这个人,整体就散发着这种温柔的气质。笑或不笑都温柔,举手投足都温柔,说话的声音也满是温柔。
“等下海燕回来了就让他送你回去吧。咳……这个时候犯病真是抱歉。”
“没有的事。”函月摇摇头。“已经很麻烦您了。”
“呵,应该的。”男子淡淡的说道,然后微微有些痛苦的皱起眉。“咳……”
函月站起身,把手递给面前的男子,微微带着笑容,“浮竹队长还是先回屋吧,外面风大。”
白发的男子有些诧异地张大了眼,随后握住少女的手,“麻烦你了。”
函月扶住他略显单薄的身体,低下头去,“没什么。”
背负的东西尽管很大,可仍然想以笑者自居。
多么温柔的人……
“清音,你不去拉开他们么?”
“说什么傻话,仙太郎你去呀……”
“唉……”异口同声。
十四郎的视线撇过面前的孩子,她的眼睛并不大,微微弯成新月形,泛着淡淡的紫红很是魅惑,她的头发是如雪的银白垂散下来飘飘扬扬,她的表情——是安静。
于是他开口,“怎么一个人出来?”
“散步。”女孩子又微微笑起来,“不过似乎不太成功。”
“迷路么?”
那个孩子甩甩头发,有些困惑地叹道,“嗯……好大的呢。早知道就不和流舞说什么我可以靠直觉了。”
像是要把不愉快都舍弃,她嘴角的幅度扯大,“多亏遇见您呢。”
是无比安静又无比绚烂的笑容。让人心情愉快。
是个很喜欢微笑的孩子。但又或许,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容。
“哦,队长!函月妹妹?”活力十足的声音,让人感觉自己也有精神起来。海燕就是海燕,决不畏惧风雨,随性翱翔天际的海燕。
“你回来了,海燕。”浮竹拿起茶杯,对自己的副队长点头示意,“这孩子迷路了被我遇到。你等等可以送她回去么?”
一旁函月露出抱歉的表情,“麻烦你们了。”
“不用那么客气啦,是不是,队长?”黑发少年用力捏了捏娃娃的脸,面容带着感染人的笑意,直爽又明快,让人可以真切感觉到的暖意。
浮竹又喝了一口茶,表情恬淡,“嗯。”
看见他们临离去时浮竹又补上一句,“有空可以来这里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