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你认识玄亲王么?”
抱着苏汐的身子突地一僵。她知道了么?原本不想这么早告诉她,害怕她会为此受到欧阳家族的迫害,可是,现在看来,将她留在这深宫里,才是真正地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
如果将她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那不是更安全么?
打定好注意,龙陌轻轻地将她放开,直视着她充满疑惑的双眼,轻笑道,“玄亲王,姓龙名陌。”
“什么?!”虽然有些怀疑,但听到他亲口告诉自己,苏汐还是觉得这个消息太震撼了,抚着剧烈跳动的心脏,苏汐颤抖着再一次确认道,“你说真的?你就是玄亲王?”
以为她是过于激动,龙陌依然笑容满面地揉了揉她额前细碎的发,温柔道,“如假包换。”
啊哈,竟是这样!竟是这样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弄人么?苏汐失神地苦笑着,连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
龙陌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眼见她就要被地上凸起的石头绊倒,龙陌大惊失色地叫道“小心”,随后又忙不迭地将快要倒在地上的身子揽入了自己的怀抱。
跌入温暖怀抱后的苏汐终于从神游中回过神来,看着龙陌一脸担心的神情,她刚想安慰他,却被一声暴呵打断。
“你们在干什么?!”
如噬血魔王般阴兀的冰冷嗓音直直地向两人袭来。苏汐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按耐住那源自心底的恐慌,她怕怕地转过头去——
凄冷的月光下,龙珞阴沉着脸半个身子都隐在樱花树下,细长的双眼危险地盯着眼前一袭白衣的女子。
这是什么情况?苏汐只感觉自己全身的细胞都被龙珞冰冻的视线给锁住,动弹不得。
她现在是不是该晕倒?苏汐揣着不断遭受重创的心脏鸵鸟般地想到。
然而幸运女神似乎永远不会降临到她身上,因为她听到了一个她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姐姐,你,为什么?”
苏汐惨白着一张脸,慢慢地将视线转向了声音的发源地。
一棵绽放得异常绚烂的樱花树下,颤抖着双手扶着树干的桃宛怔怔地看着她,而桃宛身旁的欧阳云芷却是与她同样的面色苍白,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那双黑亮的眼眸里积满了悲伤,不信,以及绝望。
又是因为她么?苏汐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撩人的月色下,空气厚重压抑得难以呼吸,然而成各种姿势站立的五人却都沉默地站着,似乎每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难堪的局面。
微皱眉头的龙陌担心地看着眼前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女子,心也开始莫名地抽痛起来。从欧阳云芷那声‘姐姐’中,他便猜出了她的身份,那个据说现在很受恩宠的景妃娘娘。可是,他的心里为什么却无法对她隐瞒身份而恼怒呢?他不是应该很恨很恨她的么?骗了他的感情,毁了他对她的信任,他不是应该恨她的么?
血缓缓地流过他冰冷的心脏,那里不是应该不再跳动了么?
她是他的君,他是她的臣,还有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么?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那么想要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为什么他还是舍不得放手?
龙陌顿觉喉咙一阵腥甜,血气直往上涌,‘哇’地一声,竟吐出一口血来!
“陌!!!”撕心裂肺地叫喊声刺得整个樱花林都似颤抖了一番。
如瀑布般汹涌的泪水不断地从苏汐的脸上滑落,就在她踉跄着想要跑到他的身边时,身子却突地腾空。苏汐惊叫着转回头,却是寒霜罩脸的龙珞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快点放我下来!!”不理会龙珞越来越冷的脸,苏汐哭喊着在他的怀里不断地挣扎着,她是多么想要挣离这个怀抱,又是多么想要陪在陌的身旁。
制住着她不断挣扎的身体,龙珞将她打横抱起,低冷的嗓音突然就窜进了苏汐的耳膜,“如果不想见到他的尸体,就给朕乖乖的!”
尸体?听闻这两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字,苏汐蓦地停止了哭闹,不舍地望了一眼倒地的龙陌,她突然觉得一股很深的疲倦向她袭来。口中喃喃叫着“陌”,苏汐眼前一黑,晕倒在龙珞的怀里。
“今晚的事,谁也不准向外人提起!!”龙珞细长的双眼凌厉地扫过众人,“欧阳云芷,你将玄亲王送回府中。”
“是。”欧阳云芷颤声道。看着地上昏睡的龙陌,她的心里一片迷茫。她最信任的姐姐竟然抢了她心爱的人。
绝对不能原谅!绝对不能原谅!
欧阳云芷紧握着双手,无言地在心中发誓!
她,欧阳云芷,绝对会报复的!!
月色似乎更冷了些,龙珞冷着堪与冰山媲美的脸小心地抱着苏汐走出了樱花林。
月光皎洁地照耀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那粗壮的树干上赫然嵌着五个黑洞洞的印记。
这天,乱了。
桃宛迷茫地抬起头,看着高挂天空的那轮残月。
她的心,也乱了。
第 30 章
脑中浑黑一片,心痛的感觉像一簇奔腾不息的潮水在她的身体里蔓延。口中喃喃地叫着“陌”,一袭白衣的女子紧闭着双眼神色痛苦地摇着头。
“果真那么喜欢他么?”眼中莫名流露出淡淡忧伤的龙珞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轻轻地将她的手握在掌中,龙珞的脑海里突然浮出了那抹他始终压在心底的身影。
皎洁的月光透射进来,朦胧中他似乎被拉入了一个虚幻的时空。
那样遥远而美好的岁月啊。
虚无的月光下,龙珞冰山般俊美的脸上突地飘来一丝丝温暖,连眼底那浓得抹不开的阴兀都浮出了笑意。
也是那片如画的樱花林啊。
飘逸的薄纱,曼妙的舞姿,倾国倾城的容。
‘她’语笑嫣然地唤他“珞”,如黄鹂般清脆的嗓音曾经是那样的令他迷恋。龙珞的眼神渐渐涣散开来,似乎他又沉醉到了那样愉悦的日子里。
可是,‘她’背叛了他!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背叛了他!!
刹那间,龙珞温柔的眼神突地变得阴狠,连握着苏汐的手也渐渐发力,修长的手指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起一层森然的寒光。
“痛。”苏汐吃痛的抿紧唇角,毫无意识地睁开眼来。
床塌边,一袭白袍的龙珞像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中,连那双寒冰似的眼也似乎没了生气。
苏汐撑着疲倦的身子,本想坐起来,却感觉手被紧紧地握住。清亮的双眸顿时向床边的龙珞看去。
他似乎在极力地压抑着什么,连额上都布满了一层细碎的薄汗。握着她的手的手冰冷异常,那样刻骨的寒意,刺得苏汐浑身一激灵。
他到底在怨恨什么?
苏汐的脑海里顿时闪过刚才的情景——
反抓着龙珞的手,她腾地咆哮道,“陌怎么了?你把陌怎么了?!”
刺耳的惊怒声终于将龙珞从那伤痛的回忆中拉了回来,对上苏汐喷火的双眸,他剑眉微拢,“你觉得我应该把他怎么了?”
“如果你敢伤害他,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如果陌有什么事,她要怎么活下去?
话里的决绝终于将龙珞心底的那丝温柔给驱散了,两指腾地攫住她的下颚,怒吼道,“他究竟有什么好?!我给予你的一切难到还不能让你感到满足?!还是你心机深沉地想要利用他来打垮我?!”
许是被龙珞的怒吼给吓住了,苏汐满腔的怒火居然全没了踪影,望着那张与陌有几分相似的脸,喃喃道,“为什么?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他,我就想要留在他的身边?为什么像他那么好的人会喜欢上我这样一抓一大把的人?为什么呢?究竟是为什么呢?”
看着她恍惚的神情,龙珞的心里突然抽痛了一下,然而攫着她下颚的手指并没有松开,逼着她正视着自己的眼睛,他面色阴冷地威胁道,“若不想他有什么闪失,就给我好好地待在宫里!今夜的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
浑黑的苍穹里,孤月冷冷地拢着大地。
翌日。慈宁宫。
淡金色的阳光涂满整个宫殿,心情极佳的太后正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月季。
殿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许公公闻声走了出去。一脸凝重的小安子凑进许公公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便匆匆地退下了。
“怎么了?”太后连看都没看一眼许公公,似是不意地问道。
许公公藏起满脸的喜色,急步走到太后身旁,小声道,“娘娘,景妃似乎与玄亲王有染——”
“放肆!”太后阴沉着脸回过头来,怒斥道,“这等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
许公公忽地变了脸色,慌忙跪下道,“娘娘息怒,奴才也是听人胡说的!”
太后这才稍微缓和了脸色,淡淡道,“以后这些事,都不要再往哀家这传。哀家老了,不想再参与到这些俗事中。”
看到许公公欲言又止的神情,太后又道,“你还想说什么?”
许公公恭敬地磕了个头,方道,“奴才是为娘娘不值!”
太后波澜不惊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恼恨,不过顷刻间又恢复了淡淡的神色,“争得太多又有何用?哀家如今一心只想参佛,后宫的事,哀家不想再过问。”
“可是,娘娘,蔓贵嫔还在冷宫里等着您去救她。”眼见太后云淡风清的样子,许公公忙不迭地提醒道,“而且,若景妃她‘红杏出墙’这件事是真的,而皇上还置之不理,那我们堂堂鹰仪皇朝岂不是要被欧阳家族所把持?”
“放肆!”太后厉呵道,“你这奴才,今儿是想掉脑袋么?!”
然而跪在地上的许公公却丝毫没有慌张,迎着太后质问的眼神,他再接再励道,“太后明鉴,奴才只是为冷宫的蔓贵嫔不值,为娘娘您不值!他欧阳家何德何能,要娘娘您屈居他之下?!”
“是为哀家不值?还是为你原来的主子不值?”太后冷哼一声,“别以为哀家什么都不知道!”
许公公心里一窒,想不到这老妖妇竟看得这般透彻,诚惶诚恐地磕了下头,他颤抖着回道,“娘娘言重了,奴才一心只为娘娘!”
“罢了。”太后轻叹一声,“当年的事,哀家也做得绝了些。如今,只要你少动些歪脑筋,这‘首领太监’的位置绝不会落到他人手中。”
“奴才谢太后隆恩。”许公公阴沉着脸埋首,待抬起头来时,已是满面谄媚的笑。
太后沉吟良久,方道,“眉儿的事,颇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无路可走,因为玉瑶,皇帝也不可能让她在冷宫待得太久——”
‘玉瑶’两个字,蓦地将许公公的脸上染上一层杀意,但瞬间却又消失不见。
似乎并没注意到身边奴才的异样,太后若有所思地继续道,“若是哀家没有猜错,皇后这时有喜,也并非那么简单。现如今,你就只管陪哀家好好地待在慈宁宫念佛吧。”
言毕,太后的唇角忽地扬起,“有场好戏,就快开锣了。”
“奴才遵旨。”
荷花池。
嫩绿的荷叶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更加朝气蓬勃。
一袭嫩绿宫装的芫昕低垂着头,急急地向假山旁的人影走去。
“公公,这么急找奴婢来到底有什么事?”
背对着她的人影回过头来,许公公整张脸都隐藏在假山的阴影中,“你先告诉咱家,蔓贵嫔最近怎么样了?”
芫昕疑惑地答道,“到没什么大的举动,只是时常坐在窗前发呆。”
“那就好。”许公公略微放下心来,“今天咱家叫你来,是要告诉你,我们的计划得先搁一搁。”
“为什么?!”芫昕震惊地看着他,为了这个计划,他们付出了那么多,现如今竟要放弃了么?
“小声些!”许公公低斥,随后又不放心地四处瞧了瞧,方道,“咱家的意思是缓期再实行,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当前我们还是‘坐山观虎斗’吧,那老妖妇的心计似乎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这是什么意思?”
许公公茫然地摇了摇头,“具体的咱家也不太清楚,只恐怕蔓贵嫔被打入了冷宫,才是这真正斗争的开始。”
不理会芫昕满面的疑惑,许公公阴冷的笑意浮上唇角,“这欧阳云若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咱们当朝的皇后可不是盏省油的灯!还有那欧阳云芷,咱家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们姐妹反目呢。”
听完许公公的话,芫昕只觉得心里一阵畅快,对他略微福了一下身,她神情严肃道,“奴婢先谢过公公对主子的大恩了!”
许公公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脸上突地闪过一丝追忆,随后他淡淡道,“别忘了,她也是咱家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