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打我的脸?--所以最妥帖的办法,便是一劳永逸的绝了这个后患。反正你们也都知道通房是干什么用的。--难道说,你们还存了别的心思?不是真的要为夫人分忧,而是打着自己的算盘,等生了儿子,好母凭子贵不成?”
廊下的丫鬟俱都红了脸,却是谁都没料到,四夫人会如此脸酸心硬,把这些人人都知道,却人人都不会明面上说出来的话,就这样红口白牙地道了出来。
安解语又看了看下面人的脸色,便接着道:“至于你们的后路,却是放心。若真喝了这芜子汤,我们四房养你们一辈子。不用担心以后老了没人养。”
大房送来的两个丫鬟终于明了四夫人是铁了心要下狠手,便磕头认错,不愿再做通房候选。
安解语就温言道:“现在知道错,却是晚了。不过我也不是那等心狠手辣,非要赶尽杀绝的人。既然你们不愿做通房,我也不强求你们,只我们这四房是不能再留着你们了,你们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两个丫鬟就磕头谢了恩,便由秦妈妈带着,去自己屋里收拾了东西,送回大房去了。
廊下就只有听雨一个人依然站在左边。双目含泪,似哀求又似绝望地看着夫人。
院子里的人也都知道听雨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和夫人情分自是不同,便也都留心看着夫人对听雨如何处置。
安解语便道:“听雨,你跟着我多年,我也不想逼你,只规矩就是规矩,我不能因为你一人坏了规矩,以后却是难以服众。现下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不想做通房,就不必喝这芜子汤。我也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照样做我们四房的一等大丫鬟。以后也会帮你找一户好人家嫁了。”
听雨就跪下磕了个头,道:“夫人仁心厚道,奴婢自不敢挑剔。只奴婢曾发了誓要伺候夫人老爷一辈子,并不想嫁到外面去。奴婢只有一个请求,望夫人成全!”
“你说。”
听雨便有些微红了脸道:“奴婢还有要事要跟四爷禀报。等奴婢说完要事之后,不管是生是死,全凭四爷和夫人处置。”
安解语便沉吟半晌,到底要不要考验自己的男人呢?--这是个问题。
再说范朝风今日一大早便升了官,自是春风得意马蹄急,等不及和大队人一起回来,只快马加鞭,先回了府。去太夫人那里交待了几句,便急匆匆地回到风华居。结果在正院门口看见里面一堆人乱哄哄地,就一个人改从后门进到屋里。
到屋里面,却发现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只好自己找了家常衣服换上了,就想出去看看安解语都在院子里做什么。可刚走到内室和外屋的接口处,就听见安氏正牛皮哄哄地指挥着众丫鬟:要做通房的站左边!不愿意做的,站右边!
“被通房”的范朝风就彻底囧了,也不好意思出去,便坐在内室的门帘处,专心支起了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他自小习武,耳力自是比一般人都强。
待听到安氏干净利落地打发了两个大房送来的丫鬟,便微微笑了: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看来安氏真是不一样了,以前怎么没有看出安氏有这份能耐?--那时候,他屋里要是有丫鬟有了小心思,安氏都是私下里和他闹,既不想容人,却又担心在他面前失了身份,那患得患失之心溢于言表。和现下这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的后院我作主”的理直气壮实是判若两人。想到安氏近来象是顾虑全无的模样,便有些失神。
接着就又听到听雨的过分要求,范朝风便冷了脸,起身出到廊上,站到了安氏身边。
安解语抬眼见到范朝风从屋里出来,微微诧异了一下,又看见范朝风一脸寒霜地望着廊下的听雨,便知道他定是在屋里听了一会子了。便也不言语,看他如何作答。
听雨冷不防看见四爷走了出来,自是又惊又喜,那眼泪就刷地流了下来,望着范朝风,无语凝噎。
范朝风看了她这副样子,只觉得腻歪不已:矫揉造作,明显是学安氏以前的样子。--看来是要借着安氏失忆做个台阶往上爬了。心里不由对这个丫鬟微微的失望。以前还以为是安氏的心腹,自也对她不同一般的丫鬟。却让对方以为自己对她有意,才敢大着胆子当面驳了夫人,非要自己这个老爷出面。
便道:“你有事,对夫人说也是一样,何必舍近求远?--我也没那闲功夫听个丫鬟白话。”便转身要走。
听雨就急道:“四爷,此事有关夫人!四爷却是非听不可!”
秦妈妈便赶紧对夫人道:“夫人,听雨这小蹄子疯魔了。夫人还是和四爷赶紧进屋里去吧。这里有奴婢伺候就行了。”
听雨听见秦妈妈的话,更是豁出去了,大声道:“四爷,奴婢要说的事,秦妈妈也知晓。四爷要不信,可以问秦妈妈!”
安解语不动声色地看着听雨,只在心里琢磨:听雨到底要说什么?还和自己有关?--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不由想起了一事,便下意识看了秦妈妈一眼,却见秦妈妈有些畏缩地躲了躲。安解语的心便一沉,脸色有些发白。
范朝风本没有把听雨的话放在心上,只转身要走的时候,瞥见安解语花容失色,秦妈妈又面色诡异,不由也生了几分好奇之心。只还是不动声色,就叫道:“来人!”
便有两个掌刑嬷嬷过来。
范朝风就吩咐道:“给我堵了嘴,关到外院刑房去。等夫人气消了,再处置。”
听雨本来觉得峰回路转,还有希望,结果四爷一个指令就将她的路堵死了。还未来得及再叫出声,一个掌刑嬷嬷就用一团不知什么东西堵了她的嘴,那东西上似有什么药物,听雨没闻两下,便觉得昏昏沉沉,只身不由己地被掌刑嬷嬷绑了,扔进了外院刑房里最靠里的一间屋子。
掌刑嬷嬷便狠狠地道:“这是你的好姐妹听雪待过的地方。好好的人上人你不做,偏要找罪受。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听雨一口气接上不来,就晕了过去。
第一卷 庙堂 第四十六章 螳螂
风华居的院子里,范朝风看今日闹得不象,唯恐四房的下人日后都不服安氏的管束,便又对院子里的所有人道,“夫人是我们四房的主母,这内院的一切,都是夫人作主。谁要觉得夫人说的话不算数,还要问老爷的,直接撵到营州的庄子上去!”
营州已经是流云朝最北的边城,和夷人所建的呼拉儿国接壤。两国以前交战多年,都各有胜负。如今这一朝,却出了个打夷狄打出名的一品威武大将军范朝晖,自是将夷人堵在边界以外。国境以外三百里处,夷人都不敢涉足。范家自从范朝晖去了北边御敌,也在营州设了庄子铺面,既让范朝晖在北面有所依傍,又好和在京城的范家联系便利。不过相对于京城的范家来说,那营州的庄子,据说都是苦役出身的人在那里守着,一般京城这边的下人仆妇,都是谈营州而色变,不肯去到那里接苦差事。
今日听范四爷又提到营州的庄子,自是个个都老实了许多了。
那有些个以为夫人伤了脑子,想要趁机上位的人,也都熄了心思。
一般内院里闹腾得过分的,不是那主母没能耐,而是男主子其身不正,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还要言词凿凿,号称“不管内院事”。你要真的不管内院事,你就别回内院睡小妾啊。别嘴里说着什么都不插手,却天天通房小妾姨娘睡得不亦乐乎,专用那啥投票。
这内院的人,却是看内院哪个女人接受那啥票数最多,来决定内院的高低大小的。所以,对于不得宠的主母来说,得宠的小妾就是内院秩序崩坏的主要因素,其根子,还是在号称不插手内院事务的男人身上。若说男人连这都不晓得,还要将内院混乱的情形推到女人身上,实在不是弱智就是猥琐,总之不可能是世界伟人。
安解语这边就暗地里舒了一口气,便和颜悦色地对底下人道:“既然四爷发了话,你们也都好好想一想。我今儿却是乏了,要好好歇一歇。”
范朝风便轻揽过安氏的腰,半搂半抱地扶着她转身进去了。
大房里的大夫人听了两个被赶回来的丫鬟的叙说,不由对安氏又气又赞。气得是完全不把她这个大嫂放在眼里,这脸打了一次又一次,竟然丝毫不顾及亲戚情面。赞的是,那芜子汤的法子,实在是一劳永逸,而且威慑力巨大。就不由暗想,自己当初,要是也能对当时院里的通房使出这种手段,自己的两个儿子,说不定就保住了。
吃过午饭,范朝云过来约了范朝风去外院叙谈。安解语正是不舒服的时候,便带了则哥儿去内室小憩。秦妈妈带了阿蓝在外间守着。
这边范朝云就对范朝风道:“四哥,你们四房是应该好好理理了。”却是知道了范四爷今儿又扔了四房的一个丫鬟进了外院的刑房。
范朝风便皱眉道:“这一年我不在家,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范朝云就字斟句酌道:“别的我并不清楚,只刘管事投井之事,却是跟四嫂有关。”
范朝风一愣。那刘管事便是当初诬赖则哥儿毁了贡品花卉的管事,不知为何,在太夫人要处理此事的前夕,居然投井死了。虽府里人都说是刘管事做贼心虚,诬赖了则少爷,又发了不得好死的誓言,因此才遭了报应,范朝风却不是那等迷信阴私报应的人,自是知道这世上的公义,都是人求来的,不是老天爷给的。那刘管事的死,透着种种蹊跷。只范朝风在江南的时候想过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有想过可能跟安解语有关。
范朝云便又道:“刘管事死了之后,娘让我彻查,他的妻子王氏曾斩钉截铁地说,是四夫人派人来威吓了刘管事,才让刘管事一时想不开,怕给家人带来更大的祸患,这才投了井。”
范朝风就问道:“派了谁,你问出了吗?”
范朝云道:“是则哥儿的管事大丫鬟,秋荣。”
“怎么之前没有听人说起过?”范朝风皱眉。
范朝云便道:“这事对四嫂不利,我就给压下来了。连大嫂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范朝风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了。他是深知,秋荣其实是太夫人的心腹丫鬟,虽是给了则哥儿,却不算是安解语的人。范朝云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糊涂,不想牵扯到太夫人那里?--明显这事儿,那个看似精明实则糊涂的安氏给人背了黑锅还一无所知。
两人闲谈间,便到了外院的刑房,这里却是最里的一间,都是涉及府里最机密的事件,才在此处置。
范朝云便在外间等着,只范朝风去了最里面关着听雨的刑房。
那屋子并不如何阴森,只是四面都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可以出入。屋里更是冰冷刺骨,虽是寒冬腊月,并无取暖的火盆地龙等物。
听雨幸亏穿着皮袄,还能忍得住。这会儿药性过了,又多了些力气,正坐在墙脚抱着腿取暖。
她本以为自己出不去了,却不曾想居然看见四爷推门走了进来,便惊喜地叫了声:“四爷!”
范朝风也不理会。
这间刑房里并无坐卧之处,范朝风便也只站着,问道:“你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听雨便更是欣喜,觉得四爷将自己关到这里,其实是为了避开夫人,只要自己合盘托出对夫人的疑虑,说不定事情就有了转机,且四爷喜欢的是以前的夫人。这世上,没有谁,比自己更知晓,以前的夫人,是什么样子,便横了胆子道:“四爷,此事事关重大,奴婢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四爷原谅奴婢僭越一次。”说完,便跪下磕了个头。
范朝风没时间听她罗嗦,只耐了性子道:“最好你所说有真凭实据,不然。。。。。。”便只冷哼了两声。
听雨就被噎了一下,只硬着头皮道:“奴婢是想告诉四爷知晓,夫人自从中毒醒来之后,不仅忘了以往的一切,而且连性情举止喜好都完全变了,根本不象是真正的夫人!”
范朝风便眯了眼睛道:“你是说,现在的夫人,是假的?”
听雨被范朝风的眼神吓到了,就瑟缩了一下,道:“也不能说是假的。奴婢服侍过夫人沐浴,夫人身上的胎记都和以前一模一样,应该不是假的。”
范朝风就怒道:“敢是你糊涂了!--一会儿真,一会儿假,你是不是活腻了!消遣你大爷来着!”
听雨被吓得赶紧跪下磕头道:“四爷息怒!奴婢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范朝风就压抑了心中的怒气和不安,放缓了声音道:“你慢慢说。今儿你要不说出个青红皂白,就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刑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