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再不回去,就会成为大事,被人上报给大伯父了。
于是过了两天,则哥儿便依依不舍地辞行,回到了谢地象州的王府。又过了几天,则哥儿跟着刘副将和大队人马,回到了北地上阳。
上阳王府里,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则哥儿回来之后,便先去了自己的舅舅家,代娘亲给外祖拜祭了一番。又偷偷地找了舅舅出来,把娘亲给舅舅准备的一根犀牛皮镶红宝腰带送了过去。
安解弘知道自己的妹妹原来没有死,而是逃到了江南,如今正和范朝风在一起,不由百感交集。幸亏是在外面,他和则哥儿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倒也没人知道。则哥儿又再三叮嘱他,谁都不能说,就是舅母那边,也得瞒着。
安解弘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一个不妥,就有人要身败名裂。所以不用则哥儿嘱咐,安解弘也知道这事谁都不能说。
则哥儿回来之后就四处走动,尽量减少去见范朝晖的机会。——他还没有想好,在得知这一切的真相之后,要怎样面对大伯父。
而范朝晖这一阵子,正被一个消息震惊到失态的地步,就没有注意到则哥儿的变化。
这些日子以来,范朝晖一直翻来覆去地看着江南的探子送回来的两张小像。
一张小像上面的女人,长得同安儿一模一样,也就罢了。——就算是同安儿生得相似的真人,他也见过,并不奇怪。
让他真正震惊无比的,是另一张小像。那探子送回来的另一张小像,据说是那女人的丈夫,居然生得同自己的四弟范朝风一模一样
这世上生得相象的人很多,可是生得一模一样的两对夫妻,就实在是太少见了。
世上有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范朝晖又仔细看着那探子写来的谍报,说是小像中的这对夫妇,男的是仗义楼的安护法,大家都只知道他姓安,名字好象没人知道。女的据说本来姓周,名语娘,是个从北地过来的寡妇,有个儿子在远方学艺。后来遇到同样从北地过来的安护法,便嫁给了他。又说这语娘,精通赌术。江南辉城仁兴堂赌坊近年来推出的风靡南朝各地的轮盘赌、扑克牌和麻将,就是出自她手。
范朝晖看着他让手下搜罗过来的轮盘赌、扑克牌和麻将,陷入了沉思之中。
轮盘赌、扑克牌,他没有见过,可是这麻将,他一点都不陌生。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年安儿就是用这个麻将,把张姨娘三年的月例都赢了过去的。
想到此,范朝晖再也淡定不下来,起身去叫了阿蓝过来。
阿蓝进屋福了一福,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范朝晖道:“给我把范忠叫过来。”范朝晖记得,当年安儿的麻将,是画了图纸,命范忠找外院的人特制的。——范忠,一定知道些什么。
阿蓝应了,起身的时候,却看见王爷对在书桌上的这些赌具。她一眼就看到了麻将,不由抿嘴笑道:“王爷也爱玩麻将?”
范朝晖不由抬头看了阿蓝一眼,心下暗忖:阿蓝当年是安儿的心腹丫鬟,应该也认得这个物事。
“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范朝晖招手让阿蓝过去辨认桌上的赌具。
阿蓝对于轮盘赌和扑克牌都不认识,唯独对麻将情有独钟。她拨了拨桌上的麻将牌,又拿起一张牌看了看,道:“这不是王妃当年做得的那一套麻将。——王爷可是从哪里得来的?王妃明明说了,这麻将,是她独创的。整个世上,也只有我们上阳王府有一套而已。”
范朝晖心里怦怦直跳,面上却还是一片沉静,问道:“王妃的麻将,放在哪里?——本王也给王妃收拾过……并没有看见麻将。”
阿蓝笑道:“收到库里去。王妃说过,这麻将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为了……,王妃轻易也不拿出来的。”
范朝晖便吩咐道:“你先去库里,给我把王妃造的那套麻将拿过来。顺便别忘了把范忠叫过来。”
阿蓝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阿蓝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过来。
范朝晖打开木盒,看见里面果然是一幅金镶玉嵌的麻将牌,比自己桌上的这幅大路货,不知要精致贵重多少倍。只是外形虽然看上去相似,范朝晖还是拿起了一张张的麻将牌,一一对比了过去。
每幅麻将一共有一百三十六张牌,除了做麻将的用料不一样,别的花形、图案和字迹,都是一模一样。
范朝晖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两幅麻将,瘫坐站在了书桌后面的红木雕花扶手椅上:安儿,安儿,是你有灵,托付于人,还是……
范朝晖有些苍凉地想:若是安儿还活着,让他短十年阳寿都是愿意的。只怕老天,不愿给他这个弥补的机会……
范忠进来的时候,看见王爷背靠在扶手椅上,闭着眼睛,一脸疲惫的样子,便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叫小的过来,可是有事?”
范朝晖慢慢地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范忠。
范忠虽然镇定自若,在王爷的威压下,也由不得汗流浃背,不知到底出了何事,那腰弯的更狠了。
范朝晖盯着范忠看了半晌,才冷冰冰地指着书桌上的麻将问道:“这是什么,你不陌生吧?”
范忠抬眼看了一下书桌,又赶紧弯腰低头垂目答道:“回王爷的话,这似乎是麻将。”不等王爷继续发问,范忠已是又道:“当年王妃给过小的一张图纸,让小的去外院找人定做一幅麻将。麻将造出来之后,王妃就把图纸收回去,当着小人的面销毁了。”
范朝晖冷哼一声,道:“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范忠脸上的汗都流了出来,心里暗暗觉得不妥。
等了半晌,不见王爷发话,范忠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道:“若是王爷没有别的事,小的就先下去了。”
范朝晖“嗯”了一声,又吩咐道:“让则哥儿到我这里来一趟。”说完这话,范朝晖又皱眉道:“这小子,从谢地回来就到处乱跑,心都玩野了。——真要把他关到军营里面收收心才好。”
范忠不敢再说话,连忙退了下去,让人去寻世子过来。
则哥儿这几日多待在青江大营里,见王府里来人寻他回去,虽说不太情愿,也知道不能一直躲着不见大伯父。
何况他回来这一阵子,也想了很多事情,比他去江南之前,又多了一些历练和想法,已经隐隐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
范朝晖见到则哥儿走进屋里来,不若以前一样飞扬跳脱,反而多了一丝沉稳练达,不由微微有些吃惊。转念一想,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本来就是最快的让人成熟的法子,又释然了。
“你坐。——自打你从谢地回来,我们还没有好好说过话。”范朝晖温言道。
则哥儿笑了一下,坐到了范朝晖书桌对面的紫檀木靠背官椅上,又彬彬有礼地问道:“大伯父叫侄儿来,有何贵干?”姿态无懈可击,言辞间,却透出几分生疏。
范朝晖抬眼看了则哥儿一下,微微有些惊讶则哥儿的态度。
想了想,范朝晖觉得还是正事要紧,便对则哥儿问道:“这次去谢地,你都看到些什么?又有什么想法?不妨对我说一说,我们切磋一下。”
则哥儿见说到正事,态度从容了几分,就把这一段日子来,在谢地的所见所闻,拣要紧的说了一遍,末了,又总结道:“谢家的嫡系人马倒是不少,能够带兵的人才也有几个。只是能干的人越多,反而越不能拧成一股绳。——就算是没有二姐在里面推波助澜,谢家的内斗已经十分厉害。”
范朝晖颔首道:“跟我想得差不多。子孙不成器,固然要不得。可是成器的子孙太多,又各不相让,对世家来说,也是催命的刀斧。”又对则哥儿教训道:“你要记得,御下之道,最重要是要下面的人各有其位,各行其是。千万不能让人有太强烈的争竞之心。竞争固然能让千里马脱颖而出,可是其中的内耗所损失的实力,对大家子来说,却是代价太大。只保有一匹千里马,对于世家来说,乃是得不偿失。一个家族要长久兴旺,就一定要让各人知道自己的位置。”
则哥儿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应道:“大伯父说得乃是至理名言,侄儿都记住了。”
范朝晖这才觉得则哥儿很有些异样,便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道:“坐下吧。在我面前,不必这么拘束。”
则哥儿忙道:“侄儿不敢。侄儿乃是四房的嫡子,却蒙大伯父青睐,选作世子。侄儿诚惶诚恐,日夜不安,生怕行事不妥,辜负了大伯父的厚爱。”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兄弟 上(粉红30+)
※正文304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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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朝晖听着则哥儿彬彬有礼的说辞,怎么听,怎么别扭。
“你今儿到底是怎么啦?”范朝晖忍不住问道。又想起则哥儿自打从谢地回来之后,就对自己一直有所保留,也经常躲着不来见自己,不由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起则哥儿。
则哥儿恭恭敬敬地站在书桌对面,脸上挂着谦和的笑,一幅无懈可击的样子,道:“侄儿去了谢地,见到大姐和二姐,才知道侄儿如今的地位,得来不易,不敢再同以前一样放肆。还望大伯父原侑侄儿以前的大不敬之处。”说着,又长揖在地。
范朝晖这才觉得则哥儿的样子,绝对不是偶然为之。便从书桌后面起身,走到则哥儿身边,看着他道:“你今儿得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啦?你是个堂堂男子汉,为何要学有些无知妇人,说话扭扭捏捏、吞吞吐吐、拐弯抹角?——你母亲虽是妇人,却比世上绝大多数妇人都要坦荡直爽。你是她的儿子,你变成这样,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则哥儿听范朝晖说起他娘,不禁有些怒不可遏起来,到底是年轻人,就算沉稳,也沉稳不到哪里去。被范朝晖拿他的娘一激,则哥儿便反唇相讥道:“我娘的生死,哪比得上大伯母的生死?——大伯父真是太抬举我娘了”
范朝晖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他就知道,则哥儿闹别扭,十有八九,是同他娘有关。
可是则哥儿这次说得话,却似乎话里有话的样子?——范朝晖又有些狐疑起来。
“你这说得什么话?我什么时候不顾你母亲的生死了?”范朝晖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些事情,从则哥儿在江南得知当年的事情真相之后,就一直在他心底盘旋,挥之不去。
如今见大伯父问起来,则哥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抬头看着大伯父的眼睛,沉声道:“当年夷人围城的时候,大伯母要置我娘以死地,大伯父可是对我娘有什么交待没有?”
这话如同大锤一样,敲击在范朝晖心头。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白起来,衬着脸上留着的络腮胡子,更是显得有些苍老起来。
则哥儿看见大伯父一下子变了脸色,心里微微有些不安。可是转念一想,娘亲只有他一个儿子,若是他不能为娘亲出头讨回公道,娘亲又能指望谁去?
想到此,则哥儿的腰杆又挺直了几分,继续问道:“大伯母做出这样的错事,大伯父都不予追究,想来大伯父对大伯母真是情深意重。既如此,当日大伯父为何又要格外抬举我们四房,让我们四房成了大伯母的眼中钉、肉中刺,以至到最后,要使出那样歹毒的计策,同我们四房不死不休?”
“大伯父是不是觉得对不住我们四房,所以才立了侄子做世子,以做补偿?”则哥儿最后一句话,问得十分讥讽。
范朝晖看着则哥儿的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伯父可不可以跟侄儿解释一下,到底是为何?”则哥儿不依不饶,继续追问下去。
范朝晖一步步地往后退去,退到了墙边摆着的一排四张红木镂空扶手官椅前面。他的手往后摸索着,慢慢坐了下去。
这些事,也是范朝晖一直追悔莫及的往事。他明白得太晚,醒悟得太迟,大错已经酿成,他的责任无可推卸。
范朝晖紧闭了唇,一言不发。
则哥儿想追过去,继续质问大伯父,可是看见大伯父满脸痛悔的表情,则哥儿又住了嘴。
屋里一片安静。
过了好久,久到则哥儿以为大伯父从此就要同他翻脸的时候,屋里想起范朝晖有些沙哑的声音:“是我对不起你母亲……我原想好好护着她,护着她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