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解弘和张莹然对望了一眼,霎时明白了王爷为何绝口不提要将家眷从祖籍接来的事儿。
这边安解语在自己大哥府上过得如鱼得水,大夫人程氏在朝阳山的好日子却是到头了。
那日她让人给四房的主子下人下了翠微山出品的上好蒙汗药,将四房众人留在了府里。本来她是想用点别的药,将四房众人一了百了的。结果那翠微山的人甚是谨慎,将范家众人看得紧。只好退而求其次,用了无色无味,难以察觉的蒙汗药。又想到只要自己一家都逃出了京城,剩下的范家人,不管是面对皇帝的怒火,还是夷人的破城,都只有死路一条。却比自己直接将她们药死要好些,好歹手里不用沾血。
为了防备太夫人看出端倪,程氏又一不做,二不休,将太夫人也药倒了。反正一路上颠簸,太夫人一直睡着,也好受些。
等过了流云河,快到了朝阳山的地界,太夫人才慢慢醒转过来。很快,太夫人便知道了四房众人未能跟着出城的事。当时太夫人大急,命让人赶快回京,却是被人告知,京城已经城破,夷人占了流云城了。
太夫人哭了一夜,到第二日,眼睛就出了些问题,看东西有些模糊起来。好在范家离京的准备甚为充分,连大夫都带着两个应急。
程氏便找了大夫过来给太夫人看眼疾。大夫看过之后,也别无他法,只道是年纪大了常得的病,要顺着老人家,不能让太夫人再流泪了。就随便用了些药。还是后来回到朝阳山,由翠微山的人帮忙医治,才好些。
这边程氏听了大夫的话,便劝太夫人道:“事以至此,娘伤心也是无用。没有了四房,还有我们大房和五房,以及绘歆、绘懿姐妹俩。”又笑着对太夫人道:“可是要告诉娘一个好消息呢。绘歆进门两月就做了胎,可是给我们范家争气呢。”
太夫人见程氏还笑得出来,只默默地看着她,又流泪道:“你怎么这么狠的心,要绝了老四一房?”
程氏脸沉了下来。——这话太难听了。自己要真想绝了四房,能容他们活到现在?如今夷人破城,安氏和则哥儿若是逃不出去,也是他们命不好。如何能算到自己头上?
太夫人见程氏仍无悔改之意,也没办法。如今一家人离家在外,自己没了人帮衬,只有回了朝阳山再做打算,便只叹息了一声:“你呀,一直就是如此。虽然别人有不对的地方,可你做事也太不留余地。伤阴骘啊。”
程氏不爱听这话。这次从京城撤出来,她变着法子将太夫人的人都打发了,所带的,都是自己人。现在自己的夫君在远方大权在握,威震一方。自己的女儿又嫁得好,且怀了孕,很快也就会在谢家站住脚。这范家,很快就是她的天下了。太夫人就算还在,以后也只是个摆设了。程氏觉得自己嫁入范家这么多年,如今才算扬眉吐气。
这里范家众人到了朝阳山,翠微山的掌门亲自来迎了太夫人上山。
程氏虽是范家这一辈的宗妇,却从未来过这里的祖籍之地。等跟翠微山的人上了朝阳山的后山,才知道范家在这里一定经营许多年了。
范家祖籍的庄子,建在一座大山的半山处。那处地方非常平坦,宽敞,又建有诸多亭台楼阁,大院小院,一进套一进。山里早间晨雾缭绕,各座房屋如在云雾中,飘飘若仙。
守在此处的范家旁系的人也都过来和范家嫡系一一见礼,又带着他们去了早已打扫好的院子里歇息。
范家人便在朝阳山的庭院里住下了。跟着范家大房和五房过来的下人,都分派了新活计。或者在内院服侍主子,或者去了外面的庄子负责菜蔬粮食,又分了一些身强力壮的小厮和翠微山的人配合,结成了小队,每日寻山。日子倒也过得悠游自在。跟着大房一同过来的然哥儿,如今也病入膏肓。程氏只觉得,日子从来就没有这么顺心过。
不过程氏的悠闲日子没有过多久,太夫人就接到了大儿范朝晖的来信,说是四房已经救下了。则哥儿安然无恙,只是安氏受了重伤,不过也被无涯子救了回来,正在将养中。又隐晦提到程氏所为,让太夫人斟酌。
太夫人这才放心,便将程氏叫过来,敲打她道:“馨岚,有件事要让你知晓。四房众人已经被老大救下了。”
程氏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
*正文374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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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参商 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参商 中
程氏满心惊惶。
当日她接到范朝晖的秘信,说是夷人即将围城,而范家军,另有要务在身,不会回援京城。让她按照先前的计划,将范家人都带出京城,回祖籍地朝阳山,并且派了翠微山的人过来帮着护送。
程氏这才觉得天赐良机,要一举铲除四房,便定下了瞒天过海、借刀杀人的计策。
起先程氏盘算着,只要四房这次全没了,大家就算疑心那日的情形,最多也只能说她一时疏忽,办事不力而已,没人会知道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后来在路上大家意识到四房没有出城,她为了大局着想,决定不派人回去找寻他们,也是情理之中。——总不能就为了四房这一房,把范家别的人都陪进去。要怪,就怪四房众人运气不好。
这个理由,就是夫君亲自来问,她也是可以理直气壮的顶回去的。退一万步说,就算太夫人和自己的夫君知道了真相,可四房人都死绝了,太夫人和夫君能拿自己怎样?还能让自己抵命不成?——自己的夫君已是冷落自己多年,到时也不过是继续冷落而已。看在绘歆面子上,自己这个大夫人的位置还是会坐得稳稳的。
后来他们出城之后,程氏又一时心软,担心娘家人,还专门派了人回去通知程家速速离京。就连大房的贵妾张氏,也趁机传了信回去,让京城的威北侯张家早做打算。京城的高门后来在范家出城之后,便传开了夷人围城的消息,就是从这两人身上起始。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四房居然也活着逃过了围城且听说是夫君亲自救出来的——大夫人抓着帕子的手一时用力,居然将帕子撕成了两截:安氏这个小贱人,看来真是低估了你
这边太夫人看着程氏惊惶复又恼恨的样子,脸色不由越来越差,厉声斥道:“你别以为这里都是你的人,就可以不将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
程氏心跳如擂鼓,便低了头,饮泣道:“娘只会对媳妇疾言厉色,可是媳妇受的委屈,又有谁能知道?”
太夫人闭上眼,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苦,可凡事要有个限度。你找那些对不起你的人算帐,娘从来没有说过你半句。只是你四弟妹和则哥儿,实在未妨碍到你半点,你为何要一直同他们过不去?——给人留余地,就是给自己留后路。凡事做得太绝,不是兴旺有福人家的持家之道。”
程氏忍不住对太夫人道:“娘,您不知,最对不起媳妇的,就是安氏那个贱人”
太夫人猛地睁开眼,重重打断了她的话:“住口你给我跪下有你这样做大嫂的吗胆敢往寡居的弟妹身上泼脏水,给你死去的四弟抹黑——你眼里真是没有我这个婆婆了,是不是?”
程氏委委曲曲地跪下了,还要强辩。
太夫人已是坐正了身子,望着程氏,傲然道:“可教你知晓:老大在江北称了王,如今流云朝已经覆灭,天下三分,我们范家,已是最大的赢家。——你要还不知轻重,胡乱出手,可要想想你配不配王妃这个身份”又阴森森道:“你虽是原配,却敢对婆婆下药,是为逆德不孝;无出嫡子,祸乱庶子,让大房绝嗣,是为无子。别说两条,就一条,也足够休了你你可要好好想想清楚”
程氏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太夫人,哑声道:“媳妇自嫁入范家,一直循规蹈矩,孝顺公婆,礼敬尊长。就算这次让娘在路上昏睡,也是为了娘的身子着想,怎能说是下药?再说无子,看来娘是忘了,媳妇也给范家生过两个嫡子,怎能算无出?那两个孩子是怎么没的,娘也是一清二楚”
太夫人本对程氏多有愧疚,所以虽然最恨害人子嗣之人,对程氏祸害大房的两个庶子,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她出了气就罢。谁知程氏变本加厉,居然把手伸到四房的嫡子身上去了。——难道这个女人想让范家绝后不成?
太夫人已是对程氏失望透顶,只摆摆手,灰心丧气道:“你先下去吧。我有些头疼,想歇一会儿。”
程氏不敢不从,给太夫人恭恭敬敬磕了个头,便下去了。
回到自己房里,程氏心里仍是怦怦乱跳。
张妈妈看着大夫人自从太夫人那里回来,便神情萎靡,不复前些日子的意气风发,赶忙过来帮大夫人收拾。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可是太夫人那里有不妥?”
程氏喝了口茶,定了定神,才看了张妈妈一眼,道:“流云朝灭国了。国公爷在北边称了王,以后得称王爷了。”
张妈妈一惊,又一喜,恭贺大夫人道:“夫人,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夫人现在已是王妃了,以后凭着王爷的能征善战,肯定还有更大的造化呢”
大夫人刚才被四房获救的消息搅得心烦意乱,一时未想这么远。现在听张妈妈提起来,才恍然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复又叹息起来,“这可怎么好?”
张妈妈自从上了朝阳山,便被拘在这院子里,哪里都不得去,比在京城范府的深宅大院里还要拘束,早就不耐烦了。听说国公爷做了王爷,在北边势力更大,不由怂恿道:“那夫人决定什么时候动身去王爷那里?”言毕,又轻轻拍了自己的脸两下,笑道:“真是该打奴婢失错了。怎么能还叫夫人,应该叫王妃娘娘才是”
大夫人苦笑了一下,想起最要紧一事,问道:“上次你让张材家的给四房下药,那一家子,可是处置了?”
张妈妈愣了一下,才知道大夫人所问何事,赶忙应道:“出城的时候,就将他们支开了。现在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反正不在这山里就是了。
大夫人点点头,“那就好。只要没人在这里,就是死无对证。你要机灵点。”
张妈妈疑惑:“可是出了什么事?”
大夫人有些不自然地转过了脸,走到窗前的小几旁坐下。这小几也当梳妆台用,摆上了一个三层高天然贝壳磨成的镜盒,旁边是一个更高的黄花梨木首饰盒。一个半人高的玉白瓷美女耸身瓶放在小几旁边,瓶里供着几支从后园树上采来的金桂花,色泽雅致,花瓣精巧,清香扑鼻。
大夫人只开了首饰盒,凝目望着里面精巧细致的翡翠头面,还有红宝镶的金凤步摇,那凤鸟嘴里衔的莲子米大的珠琏,在白日的天光里,有五彩的虹晕罩在首饰盒上。——这就是所谓的珠光宝气吧。
张妈妈见大夫人又在把玩这些首饰,便赶紧问道:“大夫人可要换一盒看看?啧啧,四夫人那首饰盒子,多得数不清,且件件拿出去,都是珍品。奴婢收拾了这些天,才将她的东西都收拾妥了,都给夫人装到库房里去了。”又帮夫人苦思该如何处理这些物件,忍不住艳羡道:“四爷对四夫人真是没得说。四夫人嫁给四爷,也不过四五年时间。这么些珍奇首饰,衣物皮毛,就是皇宫里的皇后娘娘,恐怕都没她多”
大夫人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支镶蓝宝丹凤朝阳点翠簪子,轻轻插到了自己的发髻上。又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便只见一张粉白略有些发福的圆脸,眉目端然,平淡无奇,就又将簪子拔了下来,使劲地往地上扔去。那簪身是黄金打造的,不象翡翠白玉精巧易碎。大夫人一摔之下,居然仍然完好无缺。
张妈妈见了心疼不已,赶紧过去拾起来,双手递给大夫人,道:“夫人,这可是四夫人所有首饰里最精巧的。摔坏了实在太可惜了。”又出主意道:“这些首饰,以前是四夫人常戴的。现在到了夫人手里,却是不好再戴出来。不如给了二小姐做压箱底的嫁妆,以后传给夫人的外孙媳妇、外孙女,不是正好?”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大房主持中馈的主母,居然要贪四房弟妹的私房去给自己女儿做压箱底的嫁妆
可要程氏将这些东西都送回去,又觉得憋的慌。——想她程氏乃是范家堂堂的嫡长宗妇,手里的首饰物件,居然远远不如一个家世寒微、出身底下的寡妇弟妹程氏嫁了范朝晖快二十年,本以为范家的珍品物件,自己都搜刮得差不多了,可和安氏的私房一比,真恨不得一头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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